曾经厚重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与泥土混杂在一处,形成肮脏的水流。I。水流在地面的薄冰与逐渐结成冰晶的薄薄雪层下流动、汇聚,然后形成一条初具规模的小溪,沿着布满沙砾的浅浅河道平铺开来向远处流去,在阳光下泛起一大片金鳞。
四个月的蓝月雪季快要结束了,再经过一个月的融化之后,无数拥有顽强生命力的矮小草木将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然后在两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迅地结籽、凋零,接着生长出下一批,直到紫月烈风的到来。
这个世界上物种的生长周期似乎都很短暂,它们以近乎疯狂地方式透支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短暂的蓬勃,然后悄悄死去。
沿着溪流的方向,逐渐起响一阵微弱的歌声。然后那歌声逐渐变得清晰,听起来还有几分悦耳。那是一个女声---已经褪去了点儿小女孩的稚气,变得甜美而圆润。
然后三个身影出现在一大片略微高出平地的岩石上。一个人的身上是合体的收腰长袍,直到脚下。他的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靴子,然而那靴子上通体没有一丝缝隙,偏偏能够合脚地裹在腿上。他的身边是略矮的一男一女,但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已经算得上是高挑了。
……也许男孩和女孩这个词儿并不适用于现在已经分别变得英俊和美丽的米亚与米拉---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已经具有了少年人的模样,分别拥有了坚实的肌肉与玲珑的曲线。
他们脚上是与穆一样的靴子,衣服则是酷似黑色紧身皮衣的样式,材质似乎和那靴子差不多,外裹卷出雪白毛边儿的兽皮大衣。
实际上他们穿着的这个东西是百分之百的自然造物---那是一种肉食植物身上的一部分。那种肉食花竟然已经拥有了一种类似大脑一样的蜂窝状结构,那足有足球大小的脆弱器官被黑色的皮质外皮包裹着,隐藏在茎叶之下。
一旦将这东西剖开露出那蜂窝状的大脑,那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就会立刻将被撕开的表皮合起来,试图再次包裹它。如果在这个时候将内核清除出去,再换成一个人躺进去---那表皮便会温柔地沿着人物曲线将这具身体包裹---变成一件纯黑色的衣裳。
这种大型肉食植物拥有这一类物种的普遍特点---极强的生命力。正如曼陀罗草妖能够在失去双臂以后迅地生长出另一双一样,这种植物的表皮在它的本体死亡之后还会维持相当一段时间的生物活性。它依旧将里面**的人体当做它曾经的那个内核来呵护照顾---透气、保温、自动排除杂物。
这个宝贝是他们在十几天前现的,除去它那张可怕的、长满了利齿的大嘴,总的来说它还挺可爱。当然它如果在天有灵的话,定然不会认为这三个人也挺可爱---因为他们在把包裹自己脑袋的东西做成衣服和鞋子之后,还带走了它的一大袋种子。这些种子将在被需要的时候种到土地里,然后用上两到三天的时间育成熟,成为一个新的衣橱。
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当这个大家伙忽然从地下钻出来将米亚衔在嘴里时,惊恐又焦急的米拉竟然一挥手,成功地使出了她今生的第一个奥术---冰刃术。
穆将这种令人惊异的变化与最近十几天来他们的迅育同那个神秘的生命洞窟里的液体联系了起来。他们在那里面浸泡之后宛若脱胎换骨,而那些水雾也的确有着缓解穆自身因为过度使用奥术而头痛的功效。
于是他在离开那个绿洲之前,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去了一次那个浸泡满了尸体的水池---但那个时候水池已经因为温迪与第三使徒的斗争而被波及破坏,因而他仅仅装到了很少的一部分没有流入地下的液体。
也就是在那一个日落的傍晚,在那片小小的绿洲上,两个非人类存在的搏命互击使得穆重新认识了“力量”的定义。无论是那个小女孩召唤下来的银蛇一般的漫天狂雷,还是温迪每一下都有如一枚炮弹爆炸的重力斩击,都在告诉着穆一个事实---其实无论是迪尼莎还是那个戴红领巾的小女孩儿,无论是有意无意……曾经、似乎、大概,都曾经对他手下留情了---而且还相当的“情深意重”。
于是他趁她们无暇顾及三个人的时候,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那里,抛下身后几乎映亮了整片绿洲的闪光与巨响。
穆也许不是一个勇感到可以为了好奇心丢掉性命的人,却是一个绝对无法接受浑浑噩噩地生活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的人。况且他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同他从前的那个世界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实际上,他的心里一直都存在着一个幻想……也许会找到些什么,得到些真相,然后回到自己的黄金时代。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最后吟诵的是“法典”中一则叫做“光晕交响曲”的颂歌。那颂歌长达二百四十六个音节,耗时五分三十六秒,是整部法典中长度最长、音最难的一曲颂歌。
然而此刻他明白,那其实并非颂歌,而是奥术的咒语。
小火球、冰刃术、火焰喷射这三个咒语的音节都只有四个,属于一张嘴就能够使用出来的东西。然而更上一级的“掌心雷”、“苏米达之枪”以及“狂风之击”则需要七个音节。虽然现在他勉强地掌握了它们,却在试验更高级的咒语时遇到了从前惯有的麻烦---一旦他开始吟诵那些东西,头脑中便会产生强烈地疲惫感,若是坚持下去,结果必定是昏迷---从无例外。
这些在从前的世界被自己吟诵了一遍又一遍的东西,到了这里却生了神秘的变化,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守护着这些具有魔力的词汇,不让人轻易触摸到更上一层的台阶。
这大概也是这个世界中“奥术”的成因。
在一个周围的一切现象都可以用他脑海里已知的现代物理学来解释的类似地球的世界,一个依旧遵循着物质世界不变铁律的世界,竟然会有这种无论用哪一种学说来解释都无法做到逻辑自洽的东西---奥术。穆觉得不可思议---就如他不可思议地来到了这里。
于是他还想要找到一种方法,让他可以再次吟诵出那个无比艰涩复杂的“光晕交响曲”,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此刻他一只脚踏在岩石上,俯瞰脚下由黑色与白色构成的大地在朝阳下的照耀下升腾着白色的雾气,犹如身处传说中的众神陨落之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
胸口积聚的些许沉闷被眼前这开阔的视野以及清凉的气体冲淡,胸腔似乎扩张了开来。此情此景他想起了一句他很喜欢的话----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望着远方的原野对身边的米亚与米拉说,“不过我们毕竟踏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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