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世英侠。
他年轻,英俊,脸上总有懒洋洋的笑意。
他好酒,骑白马,无数。
他拥有最显赫的家世,他拥有能让他终日流连花丛,而永不知人间疾苦的财富,他拥有最好的名声,最利的剑。
整齐寂寥的官道上,他一身华服,腰挎宝剑,骑着通黑骏马,且喝且唱。
唱一声豪壮的歌,喝一口至烈的酒。
他现在要去的地方,叫做七镇。
三日前,七镇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没有活口,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仿佛是地狱来的使宅挥着看不见的兵器,将那些人,割喉,分尸,弃于大街,然后重新归于地狱。
所以,现在的七镇,也被称为死镇。
江湖纷乱,被灭门的事情一向屡见不鲜,有很多被昭雪,也有很多埋于尘埃之中,永不见真相。
只是这次灭门太诡异,死的人太多,让武林正道人士不得不动容。
一万八千五百六十一人,最老的,已经八十多岁,最小的,不过刚出生不久。
没有哪次血案比这次更让人震惊,更让人发指。
可是,那么多探案高手、正道人士亲临现场,日夜巡查,却仍然找不到哪怕一丝丝线索。
有人说:是魔教所为。
有人说: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还有人说:是他们自相残杀。
众说纷纭,却都解释不了这诡异至极的一幕:除了个别几位老人,和年幼的孩童外,所有人的脸上,竟然都有一种释然之意。
他们的死相惨不忍睹,可是他们的神色却轻松无比。
关于七镇,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崛起的,只是突然有一天,边境一个荒芜的小村庄,变成了当地最大最富裕的城镇,其繁华热闹,富裕和睦,一时传为美谈。
只是这盛况只维持了短短十年,十年后,七镇变成了死镇。
武林中,所有人都为这件事情头疼、惶然不可终日,于是,身为武林盟主的老爹,将他从温柔乡里硬生生的拉回来,然后丢给他一包银子,一匹马,恶狠狠的说:“你去,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他很不情愿,因为许诺给新晋花魁的‘女儿春’还没有来得及调制出来。
他很不情愿,因为世间的恩怨仇杀之事,他从来就不想涉足。
他很不情愿,因为此路漫漫,无花无友,一定无聊之极。
所以他走得很慢,血案已经发生三天了,天南海北的人都已齐聚七镇,等候他这位盟主公子来主持大局。
而他,却喝着酒,唱着歌,懒洋洋的任马儿信步走在官道上,不催不赶。
现在日之将落,红霞满天,他琢磨着是不是要找个地方住宿,或者饮下马,伸展下筋骨。
酒入空肠,些许醉醺,他摇,想洗个脸,醒醒酒,看见前方树影后有湖水粼粼,便策了宝马,往湖边走去。
可是马还没有走到湖爆他的脑子却突然清醒了,一双英目凌厉的望去,湖泊中央,一股隐隐的煞气随着细波层层涌来。
那人的武功必然极脯那人的杀意必然极浓,因为这绵绵煞气,如同地狱冤魂的长啸,让人心惊,让人身寒。
来不及细想,他挺剑,脚踩在马蹬,整个人化成一柄出鞘的剑,往煞气逸散的中心,水晕围绕的所在……刺去!
人已在半空,气机已全部启动,力量已喷薄待发。
然而,他停住了。
因着这湖中央,突然冒出了一个极美的女子,她分波而出,仰头甩去,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在夕阳里划出一个美丽炫目的弧度,击在水面上,溅起水花无数。
他看清了她的脸,那张脸,让着漫天夕阳,这湖光山色全部黯了颜色,也让他的心,猛地停止了跳动。
突然间,湖水暖了,风也暖了,只因为这一簇美丽,万物都变得暖洋洋的。
他扭身,强硬的收回自己所有的攻势,然后足尖轻点,落于湖面之上,笑吟吟的看着面前出浴的美人,“姑娘,此时夜近风凉,冷水伤身”
美人斜斜望来,那双剔透幽深的水晶双眸,毫无表情的,冷冷的睥睨着他。
他不窘不恼,仍然笑吟吟的看着她,“这里有煞气,而且是个武功极高的人,姑娘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美人仍然不动,只是眸子微微的敛起。
他还不知觉,也不觉得自己放浪轻薄,还是一脸懒洋洋的笑意,“我带了京城上好的美酒。姑娘上岸后,不妨共饮一杯,以祛风寒”,说完后,他快速的跃回岸爆背对这湖面,高声喊着:“我不会偷看的,你出来吧”。
身后,水波声四起,似有人破浪而出。惊起水鸟无数。
他等了许久,却再也没有听见其它动静,忍了忍,又等了许久,再回头,湖边却早已经没了人影。
只是沙地之上,留了两个斗大的字,“笨蛋!”
他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禁暗骂自己是笨蛋。
刚才为什么要学什么正人君子呢?这样的美人,就失之交臂了,扼腕啊,叹息啊……
想着想着,竟又有点微醺的醉意了。
天爆红霞散去,太阳已经彻底的沉到了水平线下。
于是,他伸了伸懒腰,牵了缰绳,再次晃悠悠的踏上了旅程。
白惊鸿第一次见到夜未央,以为他是一个在湖水中偷偷沐浴的女子,那一刻,惊艳绝伦。
夜未央第一次见到白惊鸿,以为他是一个贪杯好闲的无名游侠,那一刻,连杀人的心,都不屑生出。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