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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床底下三个字,我几乎无法呼吸,手脚冰冷。

  卧房的门被推开,我看见两双脏布鞋在眼前踩来踩去,然后蜀子打开的声音。

  我几乎要哭了。

  「全部都给我住手!就跟你们说暴哥不在这里!」阿拓突然大吼。

  然后是一阵的撞击声。

  「干!眠床脚呒人!」一个平头男探下头发现了我,他两只眼睛凸的像金鱼眼,伸手就要捞我出去。

  「不准动她!滚!滚出去!」阿拓冲进房间,将平头男踢倒,一点都不犹豫。

  「干恁娘!一定系暴仔的查某!」那平头男大叫,一打在碰的一声,我摀住耳朵大叫。

  「出来!尬恁爸出来!」带头的仇家恶汉用力踹门,我吓到甚至没办法哭出来。

  也许,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别出来!」阿拓大吼,拿着暴哥的开山刀虚劈一下,整个人挡在床前。

  四个人将阿拓围住,惦量着他。

  「她是我朋友,跟暴哥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警察马上就来了,还不快住」阿拓的双脚一点都没有在发抖,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眼前可不是电影,也不是漫画或小说,会死人的。

  「干,恁一个人拿着刀子要吓惊谁?蛤?要吓惊谁!」带头恶汉一脚猛踹床脚,我尖叫了一声。

  「我先说了,如果你们找不到人硬要捣乱,我被砍死前也会拖你下水!」阿拓说得斩钉截铁:「你最好第一刀就把我的头掀了,不然信不信我先在你身上钉两刀。」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有从客厅传来的、电影机关扫射的爆响。

  因为连我都听出阿拓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恫吓,他是认真的。

  「暴哥带了人正赶过来,要嘛闪人我替你传话,要嘛你立刻就砍死我。」阿拓说得血脉:「有办法你就去堵暴哥落单,不然如果暴哥回来后看见我被挂了,依他的性格,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有全尸。」

  我彷佛看见带头的恶汉正瞪着阿拓。

  「插小伊咧讲,扑吼伊系!」平头男的脚前进了一步。

  「丢,扑吼伊系!伊青菜讲恁爸加莫哩信!」另一个人也前进了一步。

  阿拓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的心脏就要停了。

  「尬恁爸留下一只手留做纪念,恁爸丢先放过赁。」带头恶汉冷冷地说。

  「行,你想清楚就好,暴哥会连本带利多砍几只手赔给我,最后还是我赚。」阿拓居然不落下风:「左边右笨」

  「阿拓不要!千万不要!」我大叫,突然之间我感到很愤怒,愤怒到忘了害怕。

  于是我爬出床,生气得头都快炸掉。

  「为什么流氓可以这样欺负人?难道当了流氓就可以没有人性吗?明明就没有关系的人你们也欺负!看不出来我们只是借地方看电影吗!动不动就叫人把手砍掉!」我越说越气,宁愿挨几刀也不愿阿拓自己把手砍下来。

  空气僵硬如铁,阿拓一手用力牵着我,他那磅礡的内力再度排山倒海而来,给了我无比的勇气,让我忘记害怕。

  「有种,两个都很有种。」带头恶汉突然笑了起来:「暴哥说的果然没错。」

  阿拓的手突然松了,我也愣住。

  愣住的原因不是带头恶汉突然改口说国语,而是他说的内容里暴仔变成暴哥。

  「不好意思,算算时间,暴哥就快来啦。」平头男嘻嘻笑着,刚刚的面目狰狞不知跑哪里去。

  「刚刚刚刚全都是唬烂的?」阿拓错愕不已,但手中的刀子还是戒慎恐惧地拿着。

  「当然啦,全部都是演给你们看的,暴哥说你是条汉子,一定会保护你朋友,这样就大功告成啦!暴哥果然没看错人!」另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哈哈大笑,将刀子都丢到。

  看着这四个凶神恶煞弥勒佛般笑成一团,我全都明白了。

  原来暴哥安排这一场流氓寻衅的戏,就是想让阿拓一展男人气魄,好让我感受到阿拓对我的关心备至、即使自断一手也要保护我的决心。然后我就会投入阿拓的怀抱,从此王子公主手牵手快乐在一起。

  而暴哥之所以要自行把戏揭破,无非只有一个幼稚的理由:他以后还想在这里看见我们,不想我们从此害怕不来。

  我看着阿拓那副呆样,不必细想也知道他事先完全不知情。

  但他手中的刀子还是没有放下,依旧紧紧握着。

  我知道阿拓现在的心情还停留在方才的异常,还没平复过来,因为我的手很痛很痛,骨头都快被扯碎了。

  「没事了,阿拓,没事了。」我拉拉他的手。

  突然看见他的眼睛里泛着一点泪光。

  楼梯蹬蹬作响,暴哥出现在门口。

  平常不苟言笑的他脸上挂着难得的恶作剧微笑,慢慢走了过来,刚刚四个凶狠大汉两两成行,笑容可掬地迎接他们的大哥大。

  阿拓紧握的手突然松脱。

  下一秒,就看见阿拓一个箭步,将拳头用力砸在暴哥的脸上。

  「大哥!」四个作戏的恶汉惊叫,却不敢插手。

  暴哥再怎么硬汉,阿拓这青天霹雳的一拳仍差点将他打趴,一手及时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

  我尴尬地看着阿拓,愤怒、害怕、不谅解,全都写在他的脸上,还有刚刚那记野兽般的拳头里。

  暴哥流着鼻血,站直了身子。他注意到阿拓紧握刀子的右手臂上,青筋盘绕。

  「对不起。」暴哥冷冷地说,摸摸差点歪掉的鼻子。

  四个手下知趣地鱼贯走出东西被踢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下楼。

  阿拓看着我,我摇摇手说没关系,我知道暴哥只是好意,没事没事。

  「真的不要紧啦,而且还有点好玩。」我笑着安抚阿拓,阿拓这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后来我们坐在沙发上,暴哥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几分钟后才将阿拓的手指扳开,将刀子取下。可见阿拓事件时的冷静跟他的身体反应完全悖离,他已做好杀人的准备。

  我竟有种内疚的感觉。

  那晚阿拓跟暴哥两人都一言不发,整场戏的最重要观众,我,一会儿忙着从冰箱拿出冰块帮暴哥冷敷鼻子,一会儿搓揉阿拓几乎要抽筋的右手掌,还要负责说几个网络笑话缓和缓和僵住的气氛。

  好不容易屏幕里沈闷冗长的教父演完,我跟阿拓才骑着我的野狼离去。

  后来,阿拓到了遥远的非洲甘比亚后,偶而我还是会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

  当时的剑拔弩张、肃杀威吓我已不复记忆。

  但我的眼睛,始终无法从扳开阿拓手掌那瞬间,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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