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容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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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镖队快到洛阳的时候,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那只是一场小雪,细细碎碎的雪子小沙子般簌簌落下,很快便将马车的篷顶积成了雪白一片。

  李悠然在马车内准备了一个红泥小炉,可以煮茶,还可以暖手,烘得车厢里融融暖和。可是他却不待在马车上,而是驾马走在了镖队的最末,连一向懒洋洋的楚西业都踱马走在了他之前。

  李悠然的身子随着马儿轻轻晃动,他的神色有些茫然,好象是毫无定点地看着前方的所有。他的前方有镖队的弟兄,有他的侍从,有掩人耳目的镖车,有坐着花夕颜的马车,有懒懒的楚西业,有一身红衣的陆小莞,还有一身白衣的叶三三。当然,更多更广阔的还是前方那条通往洛阳的路,道路两旁树重叶茂,白色中尚存零零碎碎的青绿与红黄。

  冬天是到了,可冬天并不一定就是全白。

  花夕颜轻轻放下半挽的车帘,红融融的炉火映得小小的车厢和暖如春,也映得她脸上更加白皙滑腻。

  那方常伴身侧的雪白面纱放在红泥小炉爆再小心除下脸上的那层轻薄的易容之物,深深吸一口气,空气微有寒冽却是格外清新。

  于是,手中的小铜镜里渐渐现出一个美丽女子的模样,花一样的年华,花一样的容貌,但是,温婉如画的眉眼间却流转了水一般的轻愁淡绪。

  悄悄的,镜里水波微荡,竟然现了娘和她从前的身影。

  娘说:颜儿,你可知这绿莲花为何称为光阴莲么?

  年幼的她不知,轻轻。

  娘笑笑说:你细数看看,光阴莲里外两层,共十二片,恰是一日内的十二个时辰。

  她低头细数,里六片,外六片,果真十二片,一片不差。

  娘又说:你肯定疑惑了,也不过是而已,只是数目相合罢了,为何还要和时辰牵上关系呢?其实你留心看的话,便可发现,每一日的一个时辰过去,这光阴莲便会轻轻拢起一片,十二个时辰全过了,十二片便全微微拢起,再在第二日的十二个时辰里一片片舒展开。

  她讶异地再看,果真,现在不过是酉时,一天内的第十个时辰,光阴莲的十片却是轻轻拢起,余下两片略略舒展。

  娘说:,一株光阴莲,开开合合能一年,我们的一生,便要寻找和守护着十八株光阴莲,待十八年一过,我们的生命便也走到了尽头。所以今天,是娘最后一次来见你了……

  她还是不懂,却只能哽咽道:娘……为什么我们是这样……

  娘轻叹:颜儿,我们花姓女子,其实都不过是一株小小的光阴莲。光阴苒茬,年华逝去,不过就是天上的云卷云舒,世间的花开花谢。娘只盼着,在你十八年的岁月里,你可以有一个值得爱的人去为他付出……

  她略略顿了顿,迟疑道:值得我爱的人,必然也应是爱我的,十八岁后我不在他身边了,岂不是让他痛苦……?

  那就要看你们自己了。娘笑,我们的先祖曾经出现了变数,娘只希望你……也可以出现变数。

  ……

  变数……

  花夕颜喃喃道:“此去前方就是我要付出的地方了,可是,谁是我值得爱的人?李悠然么?他可以给我带来变数么?……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忽然车身慢慢停了下来,她从容却快速地易容、蒙好面纱,然后缓缓掀起车帘往外看。

  雪不知何时已经下得很大了,雪花轻盈地在眼前飘落。

  镖队的前方是一座威武的青色城门,却是多处被雪积得一片耀眼的白。

  而在那一片白亮亮之中,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她轻轻朝镖队走来,鲜红大氅上的白色雪花便一点一点无声地落下,衬得那大氅的红色更加鲜艳可爱。

  她越走越快,轻轻扑进了向她迎面而来的李悠然的怀里。

  然后她抬起头来,仰着脸看比她高了半个身子多的李悠然,轻轻道:“哥哥,你怎么才回来,晋阳等得好辛苦……”

  李悠然蹲下身子,微笑着摸摸她的如缎黑发:“晋阳,哥哥不是回来了么。”

  女孩子身后的侍从走上前来,躬身道:“小王爷,王爷和王妃正盼着您。”

  “是么。”他淡淡道,“是盼着我还是盼着我带来的人?”

  然后他抬头看那青色城门,最顶上的“洛阳”二字已有些斑驳脱落,更显得古朴沧桑。

  他默默叹道:洛阳,我回来了。

  直到被侍女带入偏厅,镖队众人还是不太敢相信方才所见到的一切。

  “小王爷?”陆小莞惊讶道,“李悠然公子竟然是个小王爷呢!”

  楚西业倚在花梨大椅上,冷冷道:“那你以为他把我们带这王府来干嘛?!”

  “那也不是。”陆小莞嘻嘻笑道,“我看他平日里待人又亲切又有礼,一点架子也没有,我也只以为他定是书香门第养出的好习性,哪里知道他竟然是小王爷呢!”

  “好习性?!”楚西业冷哼一声,“我看他是不得势,没气势!”

  陆小莞眯眯笑道:“楚大少,你坐的椅子舒不舒服啊?”

  楚西业漫不经心道:“恩,马马虎虎,怎么了?”

  “那……刚才送我们来的那几个丫鬟侍女……漂不漂亮啊?”

  “也还看得过去。”

  “那……你刚才进来,看着王府又觉得如何?”

  “呃……还算大,还能凑合着算个王府。”楚西业懒懒道,忽然抬眼看陆小莞,“陆小莞,你问我这些干嘛?!”

  “也没什么。”陆小莞眯着眼,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我只是想让楚大少您明白,这些您觉得凑合着马马虎虎勉强看得过去的东西就是王府里的东西,您这辈子是难沾得上一根手指头了,现在您连这些也嫌,您还不如去当皇上,再用一些您觉得有气势拿得出场面的东西让我谬过瘾?!”

  “陆小莞!你看扁我是不是?!”楚西业涨红了脸道,“他李悠然也不过是容王的儿子!有本事当个太子去!”

  “容王也是个王啊!你楚大少的爹了不起了是吧?镖局当家呢!比王爷还厉害呢!”陆小莞也不甘示弱。

  楚西业怒道:“陆小莞你厉害啊!别忘了你爹可是靠我家混饭吃的!回去我就让他滚蛋!”

  “错!镖局的当家是你爹可不是你!”陆小莞依旧不气不恼,冷冷笑道,“而且,你爹如果还想老来有靠的话,镖局就算给……”

  “陆小莞!”叶三三从门外跨进,赶紧截住她的话,“这里是容王府,说话要小心些!”

  “没事的三三!”陆小莞冲她笑笑,然后瞟楚西业道,“我只是想提醒某些妄自尊大的人,免得他眼睛抬得太脯反倒走路摔跤!”

  楚西业这时反倒不吭声了,只是阴沉个脸坐在那里。

  叶三三摇,低声对陆小莞道:“我不是怕被别人听到,只是楚伯伯楚伯母都待我们极好,有些话,我们是不应该说的。”

  陆小莞怏怏道:“算了,你说的也有理,反正爹爹也让我都听你的,那就听你的罢。”

  叶三三笑着拍拍陆小莞的手,然后走到楚西业面前道:“大少爷,小莞刚才说的话都是无心的,你也知道她从小就喜欢斗嘴,除了她爹爹她对谁都这样,你可不要恼她啊?”

  “恩,我早习惯了。”楚西业闷声闷气道,“镖也押到了,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明天吧,如果夕颜姑娘也要回去的话,我希望可以和她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她淡淡笑道,“而且,我也想早点离开,我……也想阿爹了。”

  “三三,夕颜姑娘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陆小莞疑惑道,“李公子说押的镖是他,可我看不象啊?”

  “其实是李公子请夕颜姑娘帮忙,路上危险多,而且这件事也需要保密,所以,他就让我们镖局一路护送过来。”

  “那……到底是帮什么忙啊?”

  叶三三笑道:“陆小莞,你这么好奇,你就问那个李公子去,我是不太清楚的。”

  陆小莞扁扁嘴:“以前还好啦,现在知道他是小王爷了,我才不敢呢!免得……免得有人要说我攀亲带故的,故意要去巴结人。”

  “好了好了,大家都累了,整理一下就歇息吧。”叶三三笑笑,“说不定,我们明天就要回家了。”

  “这么早啊?”陆小莞不高兴了,“还没吃饭呢,王府也真小气!”

  叶三三眨眨眼:“要不,我们去城里逛逛?”

  陆小莞顿时眉开眼笑,转身就要去拿包裹里的钱袋。

  林暄从门口进来,笑道:“真是这样的话,不但是我们王府小气,连我毛子也要被冠上小气的罪名了!”

  “林大哥来啦!”叶三三笑道,“林大哥有事么?”

  “我们王爷知道各位辛苦了,只是政务繁忙,便托我毛子好好款待各位。”林暄笑道,“地点在洛阳城最好的海天楼,不知镖队的各位兄弟肯否赏脸?”

  镖队众人都没说话,可脸上都是乐呵呵的。

  叶三三笑了笑:“既然王爷如此热情,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林大哥代我们谢谢王爷。”

  “那各位稍稍准备一下就可以出发了,在下先行一步。”林暄笑着转身往外走。

  “林大哥!”叶三三跟出来,低声道,“我想问一下,夕颜姑娘……没事吧?”

  “三三,我身份低微,平日里也只是跟在公子身后办事,夕颜姑娘具体如何我是不清楚的。”林暄为难道,“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我毛子。”

  “哦,我知道了。”叶三三笑笑点头,忽然又问道,“林大哥,现在都在王府了,你们也不必隐瞒身份了,为什么还称他为公子呢?”

  林暄笑笑:“三三,我毛子一向如此,他说只是个称呼而已,我们也习惯了。另外,我想夕颜姑娘的事应该比较顺利吧,我毛子是脸上带笑呢。”

  “真的吗?那样就好。”叶三三笑笑松了口气,忽然又道,“夕颜姑娘要救的人,究竟是谁呢?”

  “你还不知道?”林暄笑道,“看你和公子一向谈得来,我以为你早知道了。夕颜姑娘要救的人是我毛子的母亲,也就是容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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