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业蹙眉道：“李兄，你说赴约，赴的就是这个约么？我们可是看得一头雾水。”
“正是这个约。”李悠然放下茶盏笑道，“其实也不过是个约定而已，不如让林暄说给你听。”
林暄笑笑上前，垂手侍立，缓缓道：“一年前，我和公子还在洛阳时，遇上了才十七岁的许宁公子。当时他因家境贫寒，落魄异常，却站在这水照阁外踯躅不前。水照阁是洛阳文人雅士的常聚之地，很多人拿了自己的或是收藏的书画来此交流鉴赏，一时也是雅名远扬。当时许宁公子滞在门外，带了自己的画作也想与人交换鉴赏，却因门第破落被拒之门外，他不会也不愿求人，只是执拗地立在门前希望能被通融接纳。我们在楼上看了许久，连我也可怜起他来，便求公子通融水照阁主让他进来，公子却是不答应，过了好久后才下楼对他说，想看看他的画作，希望可以去他家一趟……”
林暄还未停口，楚西业便大叫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吧！李兄你卖的什么关子，忒简单的一件事还要弄得这么复杂？！给他些钱买身好衣裳不就进来了？！”
李悠然只是笑笑，然后端杯啜饮。
叶三三不悦道：“大少爷，林大哥还没讲完呢，先等他说完不好么。”
林暄笑笑，继续道：“许宁公子的家当时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描述，当然，这也诗子说的，我只是转述而已。他的家中，几乎没有什么生活之物，只有满壁的画作，倒是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虽然公子没说什么，可连我也看得出，这许宁公子的许多画作都是相当拙劣，画纸画笔颜料不好倒也罢了，最主要的还是画功不够精进……”
叶三三暗暗笑了笑，连林暄这样宽厚的人都会说他画功不好，可见这个许宁公子的画是真的很差了，却没想到他今天带来的画却是如此之好。
“公子便对他说，原先的画都不要，让他用原来的画纸画笔和颜料给他再画一幅，但要画足十日，再来决定他的画值不值得上水照阁。”林暄继续道，“十日后我们再来看，他果真给我们看了一幅好画，公子说，少了许多急进的浮躁，下足了功夫，也画了一点神韵出来。然后公子告诉他，可以带他进水照阁了，但能不能久呆，还要看他今后的画。因为公子要出来找王妃的药，于是便和他约定好，一年后的同一天再上水照阁，如果许宁公子的画无法让他满意的话，他同样可以让他出水照阁。”
“然后……”林暄笑笑，“就是今天你们所见的了。”
“林暄啊，你这一大通话听得我更糊涂了。”楚西业把玩着茶盏道，“可有一样还是很清楚的，那便是你们王府太小气了。若不是你们王府小气，那便是你毛子太小气。要是我的话，发发善心做做好事给他笔钱不就好了？！还十天之约一年之约的，多麻烦！”
“我明白了，楚公子手我太小气呢！”李悠然放下茶盏大笑道，“可我一会儿还有约，这样吧，林暄你带楚公子在城里逛逛，无论楚公子吩咐什么你都照做好了，另外，费用也全记在我的帐上。”
叶三三带了晋阳跟在李悠然的身后出来，心里想道这又赴的是什么约，哪个人的约，却发现他们越走越远，渐渐来到了城郊。
她忍不住问道：“你要上哪里赴约？”
他回头笑：“其实是两个人的约，一个是晋阳，一个是你。”
“晋阳？我？”她不由诧异道。
“我答应过晋阳，回来后要陪她去白云山玩。”他笑笑说，“而你……虽然要早走了，可我也想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笑了一笑，没有再说，只是握着晋阳的手更紧了些，然后抬眼朝前望去。
虽然城里已经下过雪，白云山上却依旧苍翠青郁，远远望去，山顶处云雾缭绕，飘渺得仿佛幻觉一般。
“哥哥啊！你是笨还是小气呢？”晋阳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哦？”他转过身来，在晋阳身前蹲下，饶有兴致地问道，“晋阳为什么要这样说？”
“刚才那个大哥哥说你小气，可晋阳觉得不是，哥哥是从不小气的。”晋阳偏头想想道，“既然不是小气，那就是笨了呀，可是，哥哥好象又是不笨的……”
他大笑，然后抬头看叶三三：“小叶子，你说我是小气还是笨？”
她笑了笑，也在晋阳身边蹲下：“晋阳，你哥哥既不笨也不小气。”
他笑得眼睛亮亮地闪：“这又怎么说呢？”
“李悠然……应该是从不做赔本生意的罢，那个书生能做出好画来，可见你的眼光不错，没有看走眼。”她轻轻笑道，“而小气嘛……就更说不上了！如果你真是一开始就接济他银子的话，我反倒会看不起你，如果你那样做了的话，就不要叫李悠然了，改名叫李善人好了！”
他竟然微笑点头，然后转而对晋阳说道：“晋阳，很多时候我们帮助人不能只用钱财，尤其是有些人，他有才能，自尊心也强，我们就应该帮助他成为真正有用的人，明白么？”
晋阳想了想，道：“好象明白，又好象不明白。”
她笑：“晋阳还这么小，她也总要经历过才知道。”
“是啊！”他淡淡笑道，“我好象太急了些，好象怕许多事来不及了似的。”
“怎么会呢？！”她一急，反倒抓住他的手道，“怎么说这样的话！”
他突然怔了怔，然后笑得眉眼弯起，眼里闪了狡黠的黑亮。
她一惊，想松开自己的手，却反被他紧紧捏住。
他转头笑眯眯道：“晋阳，去那棵树下等哥哥和三三姐姐好不好，哥哥有话要对三三姐姐说。”
晋阳点点头，小跑着便跑远了，而她却还面红耳热地和他蹲在一起。
他突然凑过头来道：“小叶子，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惊惶地瞅他一眼，随即脸红地低头小声道：“你、你自大狂啊！”
他笑嘻嘻道：“这样啊？那你一个劲儿地低头干嘛？不敢看我吗？”
“我才不会呢！”她鼓起勇气看他，“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他忽然敛了笑，想了想道：“三三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
她的心口微微起来，却仍是逞强犟嘴道：“为什么不能！你……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他想了想，轻轻。
“那么……”她看着他，有些胆怯道，“你……讨厌我么？”
他淡淡笑，也缓缓。
“那我就是喜欢你了！你没有喜欢的人又不讨厌我你就试着喜欢我看看呀！”她说得一鼓作气，说完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脸腾的一下变得更红了！
他倒是怔怔地呆住了，长久没有一句话，只是很惊讶地看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名叫叶三三的女孩子似的。
她的眼神从惊慌到期待，从期待到失望，又从失望到伤心。
如果再和他这样面对面看下去，她就真的要难过得哭出来了！
于是她很用力地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站起后转身就往回跑。
他匆忙站起，脸上竟是又惊又笑的，伸手拉住她急道：“三三……”
忽然林暄使了轻功纵身而来，脸上极其惊惶失色。
“公子……王妃、王妃出事了！”
他脸上的笑霎时怔住，抓住三三衣袖的手在阳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