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阳光透过云层，毫不吝啬的将温暖洒在雪地上，两个人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阿鲁将完颜宗鬓几次找完颜宗维要挟他助自己夺皇位的事告诉了刑妃。
“原来，他是早就……”刑妃的双眼渐渐潮湿，他只是不想拖累她们，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
“大王早就猜到会有今天……”阿鲁的声音悲怆；“大王最后吩咐属下做的事，就是将您和郡主平安送回江南。”
她怔怔地看着远方的皑皑白雪，两滴泪终于不堪负荷的从眼中滚落。再次开口，沁入悲伤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带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午门外，推着完颜宗维的囚车驶入刑场。两侧有围观的百姓低声私语，有些人脸色沉重，仿佛这是一次预先准备好了的祭奠。
完颜宗维抬起头，阳光下，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气宇轩昂的肃王了。只是，那双犀利的眸子里依旧是倔强，如同他的生命，他的意志，永远都是那样坚韧落磊。
头顶有一只海东青飞过，转瞬间，又冲上云霄。
浮现在他眼前的，是曾经与暮柔的一幕幕。
她又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她一定要幸福。为了她，为了他们。
午时一到，监刑官发出命令；“行刑！”
他旁若无人的注视着前方，却在人群中看见一张倾城的面庞，美丽的眸子中，泪光闪闪。
暮柔——她不是早就离开上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刀光闪过……
暮柔……最后一次默念她的名，以后，他们隔着的不再是深深的国恨家仇，而是生命。
——你以为你许我一句来生，就能把我打发了？
——过了今夜，你就是大宋的康王妃了。喝了这杯酒，从此以后，我们便是陌路中人。
沉睡在记忆中的声音荡在耳畔，又狠狠的砸在心上，刑妃捂住嘴，泪光中蔓延着一片鲜红，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还好身后的阿鲁及时扶住她，带着她离开拥挤的人群。
静默的丛林中，空气凝结成了冰冷的霜，一切亦如破败的冬天，毫无生气。
在阿鲁面前，刑妃不加掩饰，哭得撕心裂肺。
“夫人，请节哀，您还有惜蕊郡主。”阿鲁的声音悲怆。
他双拳紧握，十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刚才，他用尽了全力才抑制住自己冲上法场的*。他还要完成大王生前最后的嘱托，这是他能为大王做的最后的事了，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去。
“让我最后再为他哭一次，以后，我不会再为他落泪，永远不会。”心碎了，痛到麻木。这一次，她要将它们和他一起永远的埋葬。
阿鲁隐隐感觉到他们已经被人注意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将行程改在深夜。
子夜凄迷，没有月亮，星星也都躲到了云层里。马车在雪地上飞快的行驶。
阿鲁的心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又行了一段路，他停下车子，定定的看着一边的灌木林，喝道；“出来罢，我知道你们躲在这里。”
果然，几十个黑影从林中窜了出来。
阿鲁的双目几乎喷出火光来。那些人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的对手是大金第一勇士，他们虽然是人数众多，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我们奉宋王之命，捉拿完颜宗维的出逃的家家眷。”
阿鲁跳下马车，上前几步，“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几支飞镖已经射了出去，紧跟着是几声惨叫，其余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阿鲁又朝马的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
马儿受了惊，飞驰着越过脚下的尸体，很快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
阿鲁的心中松了口气，她们暂时已经没有危险了，自己拼死也要拦下这一关。
“上当了，追。”
阿鲁的剑锋一闪，一跃上前拦住他们。刀光剑影如闪电般交织在一起，金属撞击的声音震碎了无边的黑夜。
直到最后，他们都倒了下去。阿鲁用剑支撑着，缓缓的从血泊中爬起来，顺着前面车辙驶过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的移动着，终于，血流尽了，他的身体沉重的倒了下去。
他望着远方黑色的夜雾，沉沉的合上了眼睛。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一支冷箭划过黑暗，直直的人穿入车壁。
刑妃浑身一颤，她紧紧的抱住女儿。漆黑的空气泛着浓浓的悲伤。
“娘……”耳边响起女儿沙哑的声音；“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阿鲁叔叔会不会出事，我们会不会死啊？”她真的好害怕，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刑妃没有回答女儿，只是从身上摸出了一支金色的锦袋，放到她冰凉的手心里，“蕊儿，回到江南后，将它亲手交给你父皇。”
“你怎么不自己交给父皇啊？”惜蕊不解的问。
“因为……娘暂时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惜蕊仰起脸，黑暗中，她看不清母亲的轮廓。
她的声音也倔强起来；“为什么？娘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要和娘在一起。”
“蕊儿听话，你是大宋公主，你一定要回去，要为娘……为所留在这里的族人完成心愿……”刑妃轻抚着女儿的头，两滴热泪从眼中落了下来。
死，是她预先为自己安排的结局，却依然令她措手不及。世界上还有一颗跳动的心需要她去保护。而现在，能给的，除了无限的伤痛，就只剩下这些期望了。
“记住娘的话，无论多艰难，也不要放弃，要学会保护自己，娘会永远看着你。”这句话仿佛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余力，当微弱的声音带着生的气息自体内流尽，她疲倦的合上眼睛。
蕊儿，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比娘幸福。
“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亲手将它交给父皇。”惜蕊用力点头，温热的泪落在脸上，她立刻用手擦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惜蕊撩开车帘，外面夜色似乎快到了尽头，只是在凌晨，变得更深了。
“娘……”惜蕊轻轻地摇着母亲，她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天亮时一定会醒过来。
但是，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母亲最后的叮嘱，竟是她遗于人世最后的声音。
清晨的光照在母亲苍白的脸上，母亲依然紧闭着双眼，嘴角挂着的一缕干涩的血迹刺得她睁不开眼。
“娘，你醒醒啊，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江南，去找父皇的。我们安全了，是不是蕊儿不听话，蕊儿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瘫软在母亲的身体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再也没有挪动的力气。娘不是说过会永远看着她吗，现在，她们真的安全了，为什么娘却不肯睁开眼睛看看她啊……
她哭着用力摇晃母的身体，母亲却再也没有睁开眼，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车外，一个中年男子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上，他是宇文虚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