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如火,把清涟的河水照耀得闪闪发亮。
赤殊呆呆地注视着河中央那个欢乐嬉戏的身影,两片稚嫩的羽翼扑闪着,一半炽红,一半金黄,分外夺目。
赤殊摒住呼吸,他不想惊动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美丽极了。
可是很快,他还是被发现了。那两片羽翼的主人恼怒地对着他踢起一汪水花,胡乱地裹上衣服,双翅一抖,眨眼便飞走了。
赤殊望着天上越变越小的亮点,失望地吐了口气。
赤殊记得那个孩子叫毕渊。他的父亲毕忝是毕方的王子,他的母亲却是一位凰女。所以他生来就有两片不同的翅膀——红羽是毕方的象征,金翼是凤凰的证明。
毕忝和凰女的婚礼曾经轰动一时。他们的结合是两族盟约的基石,他们的故事更是倾倒了无数的少年男女。因为那位凰女为了爱情与自己的家族断绝了来往,毕忝为了爱情舍弃了唾手可得的王位。
毕方的王位虽然自古便是能者居之,但到底还是讲究血缘。所以当时两位最被看好的继承人中,比起王族旁系的赤昴,直系的毕忝占据了血统上的优势,获得王位几乎没有悬念可言。
可是毕忝偏偏爱上了凤凰族的女子。两人的感情虽然得到了认可,但并非没有代价。在爱情与王位之间,毕忝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后者。
赤殊在新年的宴会上见过毕忝,那是个气度从容、温文尔雅的男子。当他与自己的父亲——新任毕方王赤昴站在一起时,连赤殊也不得不承认,毕忝更容易赢得好感。
赤殊也是在那次宴会上认识了毕渊。那个比他稍稍年幼的孩子紧紧地跟在母亲身爆高傲地扬着下巴,连个微笑都不愿展露。只有当他的父母俯身与他说话时,小小的脸庞才会一现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时赤殊觉得他很可爱,忍不住上前亲近。可是这个孩子爱理不理的,似乎习惯了在任何场所身为焦点,对他的殷情不屑一顾。
赤殊没有生气,也没有气馁。看过一次他的笑容就能明白他的本质,这个孩子只是有点被宠坏了而已。赤殊是独子,他很希望有弟弟或妹妹,和他们玩耍,宠爱他们。毕渊看起来完全符合他的理想。毕方族以羽翼为作为第一印象的判断标准,赤殊看上了那对漂亮的异色翅膀。
自此,赤殊锲而不舍地寻找接触的机会,甚至以讨零食为借口厚着脸皮上门——小孩子,天生有诸多特权。
毕忝夫妇显然很喜欢赤殊,基本上乖巧懂事的孩子走到哪儿都会受欢迎。所以开始的时候,毕渊对他充满了敌意。不过吵过几次打上几架——基本上是毕渊的单方面挑衅——两个孩子就成了哥俩好。
这对他们来说是自然而然的缘分。偌大的毕方族内,一族之王的独子和盟约的重点保护对象,都因为身份的困扰很难找到同龄的玩伴。
两个人的童年,是那条闪闪发光的小河,如火般明艳的骄阳,以及在风中回荡的清朗的笑声。
直到有一天,当战争来临时,这一切终究化为了回忆。
随着凤凰族的叛逃,毕忝一家成了毕方的耻辱。他们被囚禁起来,等待最后的处置结果。
赤殊去看他们,恳求他们忍耐,他保证一定会救他们出去。
毕忝和妻子只是微笑着说谢谢,淡淡的表情透着叹息似的忧伤。
“不用在意我们。但是如果可以,至少救这个孩子出去。”凰女抱着爱子因为哭泣而的身体,带着一份希冀望着赤殊。
“坚强一点,我的孩子,”毕忝扶着毕渊的肩膀,深深地看着他,“你的软弱只会成为别人的嘲笑。”
赤殊扭头离开,不让他们发现他的眼泪。
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赤昴是一族之长,是龙神双帝册封的毕方王,同时也是毕忝的好友。他相信父亲一定会救他们。
赤昴对赤殊说:“我尽力。”
当天晚上,在毕方族所有权贵出席的会议上,与会者一致同意对毕忝一家处以极刑。
“我是毕方之王。”族长向他的儿子事后解释。
赤殊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天真。原来人情,在利益面前只剩下微弱的□□。
他不敢回去面对毕忝,他没有能力实现承诺。
绝望的赤殊在茫茫天际飘荡,浑浑噩噩地,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偶然路过的龙神第四子,蒲牢。
赤殊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上前,跪在地上恳求他的恩典。
“如果您能救他们,我发誓只对您忠诚,把我的整个灵魂都奉献给您!”
四皇子笑了起来。“不,不需要。至少现在,你的忠诚对我来说没有价值。”
“可是——”
“不用担心,我对你说的那个有着凤凰血统的毕方很感兴趣。所以我答应你了。”
当他们赶到刑场时,只来得及救下毕渊,他的双亲已经在他面前极刑处死。
毕渊的双眼赤红,但是硬生生忍住了眼泪。他对着父母的尸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跟着蒲牢头也不回地离去,甚至没有看赤殊一眼。
赤殊只觉得浑身冰冷。他读懂了他眼中的仇恨。
他最好的朋友死了,现在的毕渊,是为了毁灭而生的复仇者。
一夕之间长大的,是毕渊,也是赤殊。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赤殊留下了一个习惯。每到艳阳如火之时,他总喜欢到那条清涟发光的小河边上发呆,回味着心底,恍如隔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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