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优秀的宠物不需要听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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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歧被问住了。

  李佑安是乾帝陛下最疼爱的幺弟、第九位龙神椒图转世——这却是不能说出口的答案。诸位龙神对他们这些心腹曾经屡次严令,在寻回椒图并正式公开之前,绝对不能泄露半点关于李佑安的消息。即使下凡时,龙神们虽然行事肆无忌惮,实则事后都曾小心掩饰过自己停留的行迹。他们在意的不是自身的行踪——龙神们常常擅离职守四处巡游已诗开的秘密——他们着紧的是李佑安的存在不能被发现。哪怕是在龙神统治的天界,他们都要顾虑仙族潜入的探子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心怀不轨者。

  且不论龙神们是否数分担忧,至少就目前这种情况应歧不认为适合提供真相——况且太子殿下一定不会相信,或者说,没人会相信伟大的龙神是这副由人类灵魂变异的“果冻形态”。

  “他是……属下在凡界执行公务时认识的人类。”应歧回答,“相识一场,多少有些朋友情谊,所以请殿下开恩,让属下带他去地府转生。”

  敖启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会相信?”他讥笑反问。

  “应歧不敢欺骗殿下。”这确实是事实,只是省略了关键部分。

  “含就算是真的,他现在是本太子的宠物。升入天界难道不是凡夫俗子们孜孜以求的么,又何必再去投胎饱受轮回之苦?他遇上我也是机缘,说不定是他前世修的福呢。”

  “可是殿下——”

  敖启斜睨着眼,轻描淡写地问:“怎么?本太子养个人类也要应歧大人批准吗?还是大人一心一意只家着乾帝陛下,忠心得连自己的本家都忘了?”

  “属下不敢。”应歧在心底苦笑。即使应龙一脉如今只剩他一人,王族的敌意依然不减当年。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也不管你跟壬巳到底什么关系,总之他是我的玩粳他只属于我。所以么……应歧听令!”

  应歧心道不好,全身瞬间被禁锢在一种无形的威压中。

  此时,敖启的额头浮现出一片光韵流动的图腾,隐隐泛着紫气。“吾以龙族太子敖启之名,命令汝即刻于行馆闭门思过,同时暂封汝之一切神力,以惩汝不敬之罪!”

  应歧单膝跪地,沉声道:“应歧遵令。”

  ——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因为那是老龙王钦赐的、由“神圣誓约”分化的“神圣纹章”。

  神圣誓约是神族最高等级的契约,主要为世族使用,代表一族之王的权力象征。它规定了该族内所有族人不得伤害立约者——也就是族王——不得在行为上违抗立约者的命令。不过此规定对非同族无效,且在两种特定条件下可以解除。

  神圣纹章则是以神圣誓约为力量本源延伸而来,带有限定范围,一般也作为王位继承人的象征。

  敖启的神圣纹章是现任龙王敖晏所赐。老龙王为了保护他,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契约权限。而身为龙族的应歧,在此刻这种王令不与皇命交叠冲突的情况下,也惟有就范。

  “来人,护送应歧大人回行馆。”

  在龙族的神圣纹章面前,应歧只能任凭敖启的侍卫摆布。临走时他不禁担心地望向李佑安,接触到他同时投来的目光,心头一怔。

  应歧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名为希望的情绪。

  在人间认识的李佑安,至少应歧与之相处的时日里,是个仿佛组成结构中仅仅纠集了冰冷的黑暗面,敌视着整个世界,从心底透出绝望的人。那时的李佑安从来不会用这种带着光泽的眼神看人。可是眼前的这个灵魂,尽管依然冷漠倔强、充满抗拒,却会在发现逃离禁锢的机会时,眼里流露出了那么一点希望,会期盼获得解救。

  这似乎只是很细微的差异,却让应歧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现在他个人没有可以抗衡龙族太子的力量,只能跟着侍卫匆匆离去,暗自决定要尽快想办法把李佑安的消息密报给龙神知晓。

  “在看什么呢?”敖启似乎也注意到了玩具的期盼,他笑了起来,“你希望他会回来救你吗?别傻了。刻上了我的印记,除非你化成灰烬,不然永远摆脱不了宠物的身份。走吧,你的训练时间到了,我可是十二分地期待着,你能在寿宴上引起轰动呢。”

  李佑安闭上眼,敛去了之前所有的情绪。身上的伤口缓缓流溢出粘稠的液体,随即很快被重新融入体内。他却像是又变回原先那个木讷的玩偶一般,毫无反应地、一动不动地躺在罗网中,由着侍卫们粗鲁地拖在地上,沉沉前行。

  每一副牌,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

  从第一张翻至最后,象征着出生到死亡的过程。所以每一次选择都要小心谨慎,因为时间吝啬于给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苍劲有力的手指轻轻打开最后一张牌,近乎虔诚的庄重。可惜玩牌者的肃穆并没有感染到旁观者——龙神睚眦对纸牌本身完全没有兴趣,他只是来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你敢保证对椒图之事全然不知情么?”睚眦绝色的面孔透着令人畏惧的犀利,“我很难相信。尽管在第三次战争之前你一直被软禁在翠云殿,但我不认为冥界众生会甘愿臣服于仙族。我以为地府真正的统治者始终是你本人,不是么,酆都?”

  放下纸牌,幽冥世界的君主酆都,抬起他那张被过分的刻板破坏了原有美感的脸庞,嗓音低沉地说道:“我不能否认后宅但我能像上次那样再度肯定地回答您:我对椒图殿下之事确实不知。至少他的轮回不在地府掌控之中,生死簿上从来没有他的名字;而我观望了人间万余年的悲欢离合,也从来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睚眦看起来并不满意。倒并不是说他不信任鄷都,只是久寻幺弟的灵魂未果,他急切地想要获得其他有利的线索,因此才来到管理着大部分灵魂的冥府。

  “那么,一个固定的轮回轨道假如遇到外力干涉,又会如何?”睚眦沉吟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换了问题的方向。

  “改变轨道,或者脱离整个轮回。”

  “……原来如此。”

  睚眦的眼中瞬间流过一丝拨开迷雾般的光芒,下一秒钟便已消失了身影——唯余一声“多谢”飘散在空中。

  酆都面淡无波地注视着桌面——纸牌们自发地相互交替洗牌,最后整整齐齐地落成一叠。接着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命运游戏。

  可惜这种独自的乐趣进行至一半时,再次受到干扰。

  “你倒挺会自得其乐嘛,酆都。”

  同样是冷淡的待客之道,这其中还是有关键性的区分。幽冥之君眼皮也不抬地随口道:“有何贵干?”

  ——尽管明白某些人神通广大,可以自由进出地府结界,但酆都还是不由得认为,也许该整顿一下防卫了。

  “我从来不知道冥府的君主是个如此势利的人,尽管我已不是天帝,但至少还保有个人称谓吧?”

  “玉帝·弥罗陛下、清源神君·杨戬殿下,这里是死亡的世界,如非必要,最好别来。”

  虽然如愿被冠上了敬称,金辰风却是苦笑。“我只不过开玩笑而已,酆都,你真没幽默感。”

  鄷都默然垂眼,翻牌。

  “说正事吧,酆都,我想知道你的立场。”

  “我以为你带着清源神君是来示威的。”冥君木然的表情下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讽。

  “不,事实上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所以需要一个可靠的侍卫。”金辰风坦然地说,“惨败一次,谁都会变得谨慎些不是么?”

  酆都平淡地看向他:“玉帝陛下,请直说吧,你究竟想要我什么承诺?”

  “简单,无论你注意到凡界有什么异常,都请你当作不知道。我相信你也不愿意涉入仙族与神族之争。”

  酆都沉默片刻,点头:“我答应你,但也请你承诺不再打扰冥府的安宁。”

  金辰风勾起嘴角:“一言为定。”

  酆都作了个不送的手势,很快又专注地投入纸牌游戏中。

  金辰风立刻识时务地带着江玉溪离开了。

  返回凡界的路上,金辰风沉吟着问他的心腹:“你对这位冥君怎么看?”

  “我以为……他看起来像个和平主义者。”江玉溪回答。

  “和平主义者……”金辰风哼笑,“这位爱好和平的幽冥之主在我们上次战败之后,第一时间就对我族的十殿阎君下手,彻底得连渣都没留下。”

  江玉溪挑眉,微微有些讶异。

  “所以现在不能招惹他,至少在我们站稳脚跟之前。”下完结论,金辰风抬腕看了看表:“不管怎么说酆都还算爽快,至少能让我赶上会谈时间。”

  “和那个高笙?”

  “没错。S城因为有限结界隔绝了我们的,可是我必须要控制这个城市,所以有时候借助凡人的力量更有用。只可恨那三清总是念叨仙凡有别,三天两头闹着进谏。”金辰风说着,眸中刹那闪过一丝戾气,快得几乎察觉不到。“到了凡界你先回去吧,那里没你我不放心。”

  江玉溪应命。

  回到人间后,他即刻赶往东海沿境,一座地图上难以查找的微型岛屿。

  岛上灌木丛生、袅无人烟,连野生的动物都难见几只;也听不见鸟叫虫鸣,唯有阵阵的海涛声遍延四处。

  江玉溪降落小岛时,闻到风中浓郁的血腥味。他皱起眉,朝着岛中央的高地望去。

  阴霾的天空下,入眼的却是漫山遍野猩红夺目的鲜血,以及四散零落面目全非的尸体。木青珞就站在至高处,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浩淼烟波,一手扶着火尖,一手缠绕着混天绫,随风飞扬。他的全身上下,都已浸湿成了一片殷红。

  江玉溪的脸上扬起一抹亲切的微笑,走了过去。

  “辛苦你一个人守门了,哪吒。虽然只是些普通的妖怪,但也让我见识到了昔日第一战神的风采呐。”

  木青珞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江玉溪的赞叹戛然而止,为他冷漠的眼中那种透支的疲倦感到愕然。

  “你还好吧?”他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木青珞挣开了他关切的手,只身向海边走去。

  海风渐渐猛烈起来,厚重低垂的云层仿佛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江玉溪默然注视着灰朦的水天间,那抹孤独不屈的身影。

  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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