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天高空城内,纹章的主人正虚弱地躺在,双目紧阖,一脸的惨白。
“怎么会这样!”龙王敖晏烦躁地来回踱步,“从未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启儿到底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长公主檀姜轻柔地拭了拭爱子额头的冷汗,低声说:“我问过纪儿,陛下带走的原是一个人类的灵魂,启儿觉得稀奇才收了去。”
“人类灵魂?”敖晏更为不解。
“我也不明白。不过眼下还是尽快给启儿治伤要紧。”
敖晏忧心地注视着的爱孙,对檀姜道:“这样下去不成,启儿为龙神的力量所伤,不是普通的灵药能根治的。现在只能去皇城,向陛下求救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檀姜知道,但她却突然沉默了下来,半垂着眼。
“来人!立刻准备,我与皇妃殿下要去八重天!”敖晏对着寝殿外的侍官急切地下令。
“……父王,还是您一个人去吧。”檀姜静静地望着爱子的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启儿……毕竟是陛下的独子,陛下再生气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也好,那你好生照看,我很快就回来。”敖晏说罢,便匆匆离去。
檀姜无声无息地静坐在床爆慢慢地,一颗泪珠悄悄滑下了她的脸颊。
“我骗了你外公呢,启儿,”她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轻声低喃,“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父皇会不会见死不救。”
“从你出生起便是这样,我尽可能地宠爱你,也放任你外公对你的溺爱。我以为也许可以弥补你失去的那些。”
“但是我错了……你的眼睛那么的不快乐。”
“我可怜的孩子……”
“你是不是恨过我呢……启儿……”
檀姜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滴滴落下。
一双手从旁里伸出,扶住了她浑身的身子。“姑母,您先去休息吧,这里由我守着。”敖纪说道,把她交给了身后的女官。
也许是悲伤一时压垮了她,檀姜顺从地让人搀扶着离开了寝殿。
敖纪回过头,的敖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我真的曾经恨过母妃呢,”敖启的嘴角流出一抹细微的弧度,气息短促地开口,“小时候我以为父皇不理我是因为他不喜欢母妃,尽管大家都把她视作为未来的皇后。”
敖纪在方才檀姜的座位上坐下,沉默地看着他。
“我生下来,并没有继承龙神的力量。为此父皇赐我敖姓,破例册封我为龙族太子。这在历代神族都是第一次,大家都认为是无上的荣耀。外公还请命建造了临驾各族王城之上的高空城,并且自小把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可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令人高兴的事。
“百岁之前我还居住在皇城,记忆里那是个空旷的地方,除了母妃和侍从,极少看到其他人。龙神们常常不见踪影,包括我的父皇。即使遇见了,他也不曾好好看我一眼,更没有抱过我。后来我想,赐我敖姓说不定只是为了划清界限,代表他不承认我。
“一百岁时我就离开了八重天搬入高空城,直到今天的宴会,父皇才第一次踏进这里。三千多年以来,每一次见到父皇都只在那些正式的场合——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你有看到父皇抱着那个人类的样子吗?
“我真是……非常妒嫉呢……”
敖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敖纪拿起枕边的丝巾,一点一点仔细地为他拭去,唇角的血迹。
人间,东海小岛。
空间像是被人四四方方地剜去了一整块,投射出另一个世界的场景。
“累死了。”场景里的金辰风坐在办公桌前,毫无形象地伸着懒腰。“哪怕去单挑龙神也不比和那个叫高笙的人类谈判更累。磨了这么些天,他才总算同意插手S市,帮我对付那里的地方势力。”
小岛上的江玉溪微微一笑,“能让陛下您喊累的人可不简单呐。”
金辰风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高家老三远比他的兄长强,我猜,很可能他才是高家幕后掌权的那个。”
“倘若陛下真要收服他,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为何……”
“不,我还不想在这种事上动用力量。再强的力量都不是万能的。人类明明是命如纸薄的生物,却成了凡界的主宰,由此可见一斑。而且……”金辰风稍稍皱起眉,“高笙这人,隐约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以陛下的灵觉,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么?”
“所以我才奇怪,他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类……”金辰风拿食指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我还要再观察一下。另外,你多留意哪吒,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立刻报告给我。”
“是。”
“我始终认为他不像金吒木吒那样让人放心,若不能为我所用……”
“属下明白。”
江玉溪欠了欠身,破开的空间瞬间又恢复了完整。
他随手撤去周身的结界,凉爽的海风立刻扑面而来。
江玉溪走向小岛的顶端,那里一如既往充斥着屠戮后的血腥。木青珞背对着他坐在一块岩石上,脚边搁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瓶,装满了五彩缤纷大小不一的珠子。
“看来又要换一个了。”江玉溪捡起瓶子,笑了笑,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殷红的血迹印衬着如雪的苍白,冰冷的表情因为渗透出的疲倦而显得麻木。
“你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江玉溪蹲下身,与他平视,“现在还只是一些中级妖魔,以你的实力取下他们的内丹本是轻而易举的,不是么?”
木青珞漠然地撇开眼。
远方,断断续续传来大海催人入眠的吟唱。
他仰望着广袤平静的天空,一瞬间那个人的影子又填满了他的思念。
小龙……
他的呼唤从心里流出,随着风,飘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李佑安是在模糊的呼唤中醒来的,这一次是真正的清醒。他记起了宴会上那场痛不欲生的表演,因此对着眼前突然间转换的状况一时无法反应。
他获救了,安全了,可是他仍然不能理解自己身在何处——还有现在突然冒出的这些哥哥又是怎么回事?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只有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告诉他,他是一个孤儿——那么,他又是何时长大的?
“这是大哥囚牛。”坐在他床爆方才自称八哥的男子正在为他一一做着介绍,“旁边的是二哥睚眦,再过去是三哥嘲风。”
他的视线顺着指引望去。这是一个五官如流线一般简单精细的男子,散发不羁,神情淡泊;一裘白衣飘缈飞扬,就如他的气质,似风一样难以捉摸。
“四哥蒲牢,再来是五哥赑屃。”
和其他兄弟比起来,赑屃显得最是高大,脸若刀削,但并不凌厉。他就像一座山,让人感到安心又可靠。
“这位则是六哥狴犴。”
狴犴的面貌是种非常冷冽的英俊,整个人也似乎极为沉默。深黑色的服饰恰如其分地把他的气质具象化地呈现出来:高贵、冷酷、令人畏惧。
“还有最后那个是螭吻,你的七哥。”
李佑安逐一扫视着这些个形貌出众的男子,他们的名字从他的左耳游到了右耳打转儿,迟疑着准备飞出去。事实上他的认人能力不太好,短时间内别指望他能分辨他们的长相,同时记住名字并对号入座。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热切的目光,李佑安忍不住向后缩进。他无法认同他们与他存在血缘关系,因为无论哪一方面的差距都犹如云泥之别。而这些形色特异的男子看向他时如出一辙的怜爱,简直让他无所适从。
忽然伸过来的一双手,阻止了他的退缩。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拒绝。
因为他总是觉得冷。
如果他有记忆也许就会想起,这是死亡的寒冷,从那时便一直凝固在他的灵魂里。
何况这双手,曾经出现在他意志迷混的时候——他还记得抚在额头上的温柔和温暖。
“小九,”手的主人,他的八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地总会熟悉起来。”
他有些踌躇,但还是抬起了头,回视对方的眼睛小声地开口:“我叫,李佑安。”这个名字,也是他仅有的东西。
“是的,我们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叫李佑安。”狻猊好似怕惊吓到他一般,几乎不着痕迹地揽住他,“最早的时候你叫椒图,小九是我们对你的昵称。”
李佑安又闭上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狻猊注视着他,不知道是该喜悦或者悲伤。他大概明白,现在的李佑安只有生前幼年时的片段记忆,尽管远不像最初那般的纯真无邪,但至少没有了成长后的黑色气息。不知道这是否会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
“不要怀疑,小九,”这时囚牛开口,朝着李佑安和煦一笑,“你确实是我们的亲弟弟。可怜你很小的时候就与我们失散,双亲又过世得早,甚至还来不及给你取个字。”
李佑安疑惑地望向他,似乎不太懂他的话。
“我们兄弟除了本名,都会有一个字,代表身份和封号。既然父母不在,我这个做大哥的就代替他们给你取一个吧。”囚牛温和地笑了笑,沉吟片刻道:“日月为明,小九,我以长兄的名义赐你字为:明。”
他说着,对着门外轻击了两下掌。
一个人影即刻出现在门口,远远地单膝行礼。
“是应歧啊,吾以为你还要休息几天,身体已经恢复了?这次还多亏你冒死动用逆鳞,此一大功狴犴会给你记上。”
“谢陛下关心,幸得陛下所赐太液,应歧已无恙。”
“说到太液吾倒想起来了,龙王敖晏还在候旨么?”
应歧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敖晏殿下一直在等候您的召见,这些天来始终不曾离开半步。”
囚牛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回头与龙神们对视一眼,才吩咐道:“罢了,你让夫诸去岐黄殿取滴太液予他。另外有一件重要的事,”他顿了顿,温柔地看着李佑安说,“传令下去:吾等找回失散多年的幼弟椒图,为示庆贺,于下月十五举行册封大典。届时同将提前册封四族之新王,让各族做好准备。”
“遵旨。”
看着应歧领命而去,睚眦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惑人的微笑。
“册封大典……一定会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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