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记忆如殇·偃之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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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快看!”魏丑兴奋地扯着蔡朱的衣袖,唤起他的注意。“那是山鹰的窝,里面一定有鸟蛋!”

  蔡朱顺着他的指向瞧去,觉得十分新鲜。长在深宫的他以往可没见过这种山沟沟的物事。

  “我去把它拿来。”魏丑不由分说,自告奋勇地爬上去。

  峰石斜插在山顶边沿,两侧倾斜成钝角。下方连着悬崖陡壁。魏丑手脚并用,以癞□□般的姿势,攀着峰石两侧的凹凸上缓缓爬行。眼看手就要够到鸟窝了,不料脚下倏地一滑,整个人猛然失控地向下坠去。

  “丑儿——”

  蔡朱不假思索地往前一扑,及时抓住了魏丑的一只手,险险止住他的坠势,晃荡在悬崖边上。

  “别怕,抓着我的手慢慢上来!”蔡朱喊着,一手抓住身边的岩石,缓缓使力。

  魏丑急中生智,身体微微向旁一晃,踩住峰石倾斜的一侧,借力逐步爬回了山顶。他浑身发软地瘫倒在地,惊魂未定地直喘气。

  “丑儿,你可吓死我了!”蔡朱无力地坐倒在一爆拍着胸口面色发白地说。

  魏丑喘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四哥,谢谢你。”

  休息了好一会儿,等到急剧的心跳平复下来,他又来了精神。“四哥,刚才你抓着我的时候,我看见悬崖壁上有个小山洞呢!从上面完全看不出来,大概可以容纳四五个人……”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兴致勃勃地提议:“要不我们下去看看吧?顺着有鸟窝的石头可以爬过去。”

  蔡朱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敲了下他的额头,轻斥道:“异想天开!你刚刚还差点掉下去。”

  魏丑看到他坚决的表情,只能作罢。

  两人也不敢再肖想那个鸟窝了,在山顶游荡了半天,玩到灰头土脸才记得下山去。

  他们由原路返回,翻墙回到魏府内。不料普一落地,就见魏冀满脸怒容地站在院子里,申夫介则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边。

  魏丑一眼看见父亲手里执行家法的藤条,恐惧地咽了口唾沫。

  “魏丑!你给我过来!”

  魏丑讪讪地上前两步,就怎么也不肯再靠近了。

  魏冀气极,猛地跨前一步,挥起藤条重重地抽在独子身上。

  魏丑“啊”的一声惨叫,跪倒在地,抱着胳膊咝咝地直抽凉气,却也不敢躲。魏冀家教严格,动辄家法。魏丑虽然不是很明白自己闯了什么大祸,但至少知道眼下最好乖乖接受父亲的惩戒,等父亲气出了才好说话。

  魏冀瞪着儿子,寒声道:“你可明白做错了什么?”

  “孩、孩儿不该偷跑出去……”魏丑心想父亲能打的也只有自己这个儿子,就单招认了个人的“罪过”。

  魏冀又一藤条抽上去,疼得魏丑眼泪都掉了下来。“不肖子!不肖子!”魏冀气得发抖,“你若一个人跑出去也就罢了,居然怂恿小主公跟着你犯险!若是被歹人发现小主公的行踪,你可知道后果?魏家列代忠义之名,险些毁在你这个不肖子手里!”

  “孩儿知错!孩儿知错了!”

  魏丑连连磕头求饶,但藤条一次次地抽打上来,似乎没有歇止的意思。他不知父亲对蔡侯遂忠心耿耿,对蔡朱深感保护辅佐之责。魏冀一心要助蔡朱夺回侯位以报蔡侯知遇之恩,却险些被儿子的贪玩坏了大事。子不教父之过,魏冀自是气恼异常。

  “爹爹饶命!孩儿知错!爹爹饶命!孩儿知错!”魏丑大哭。他被打得背上衣衫尽碎,殷红的血痕左右交错,几无完肤,甚是凄惨。他心里十分委屈,以前父亲惩戒,还从未下手如此之狠,不由地想:爹爹果然是不喜欢我的,要是那时病死的是我,让小弟活下来就好了……

  “魏先生!别再打了!”站在一旁的蔡朱终于看不下去,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恳求道:“是我逼丑儿弟弟带我出去的!我在府里闷得慌,才想出去看看,不是丑儿弟弟的错。先生要罚,就先罚我吧!”

  魏冀大惊,慌忙把蔡朱扶起来,“小主公折煞冀了!快快请起!”

  闻讯赶来的斐氏趁机把爱子护在怀里,哭着哀求道:“夫君,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了!丑儿生来体弱,再打要出人命的!你就饶过他这次吧!”

  魏冀看看妻子满脸心疼的表情,又看看魏丑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凄惨样,终于扔下藤条,长叹一声:“慈母多败儿啊!罢了罢了,既然小主公替你求情,这次便放过你。回头自个儿到香堂罚跪去吧。”

  蔡朱见魏丑没事了,这时想起自身,回头朝始终不发一言的申夫介作揖道:“蔡朱也知错了,请申叔责罚。”

  申夫介淡然道:“小主公可知所犯何错?”

  “蔡朱不该莽撞行事,不该以身犯险。”

  “小主公知道就好。您是千金之体,又身负复位重任,您的安危决不仅是您一人之事,切记、切记。”

  “蔡朱受教。”

  “既然如此,臣就代先侯罚您,待会儿与魏丑一同跪香堂吧。”

  魏府香堂施奉魏家祖先牌位的地方,魏冀在蔡朱来后又设了蔡侯遂的牌位以供祭奠。

  魏丑待母亲给他的伤处敷了药,就被父亲赶到香堂反省。与他作难兄难弟的还有蔡朱。

  魏丑跪着跪着便有些受不住了。只觉得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身体发冷,手足无力。蔡朱见状,连忙扶住他。

  “你没事吧?”

  魏丑有气无力地说:“疼。”

  “伤口痛吗?我帮你看看。”蔡朱撩起魏丑的衣物,借着烛火察看他的后背,“伤口好好的,不要紧,等会儿药效发作了就不疼了。”

  魏丑红着眼圈又道:“头也疼。”

  蔡朱想起先前他磕头求饶的猛劲,又是怜惜又是好笑,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都是磕头时碰青的,我给你吹吹就好了……咦?”蔡朱的手指抚上他额头两边极浅的圆印,“这两块‘乌青’真奇怪,看起来一模一样。”

  魏丑不由地笑了起来,说:“那是打小的胎记。”

  蔡朱看他破涕为笑,心下稍安。揽过他轻声道:“你要是支持不住,就靠我身上好了。”

  魏丑倚着蔡朱,似乎稍稍舒服了点,有些含糊地说:“四哥,你比我爹爹好。”

  “魏先生也是为你好。”嘴上这么说,蔡朱心里还是挺高兴魏丑全心全意的依赖,让他生出一种已经长大成人、足以担当重任的自信感。

  烛火摇动。小小的香堂里,两个小小少年互相依偎着度过了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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