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两菜一汤摆在桌子正中。
“你叫什么名字?”宋妈妈抬头看了一眼林影。
“妈,叫林影,我告诉过你的?”
“有吗?不记得,你只说带同学家来玩,我还以为是男同学呢。”
“妈,我们俩——”
“睿儿,看把你急的,我知道,你们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是吧,林同学?”
寥寥数语,林影感觉到了距离。林影无言以对。
宋妈妈把一根细小的鱼刺用舌尖顶到嘴唇上,左手翘着五指,大拇指和食指凑到嘴爆轻轻一拈,放进烟缸里。长长的小拇指始终高高地神气地翘着。
“衣服挺洋气!”说这话时,宋妈妈看着宋达睿,没看林影。
这哪儿是赞美?分明是说人土气,与衣服不相配,土野鸡插上天鹅毛,也变不成白天鹅!林影咬着下嘴唇,几乎要落下泪来。
林影的神秘、兴奋、向往,全部挫败在宋妈妈的冷漠里。直觉告诉林影,她和宋达睿之间,横亘了一条无边无际奠河,她难以逾越。
回校的路上,微笑凝固成了冰片,委屈和心灰意冷浓雾般弥漫在林影脸上。
林影一声不吭,低着头走着。
并排而行的宋达睿,从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林影。好几次嘴唇翕动,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知道,那颗冰晶般透明的心,正在滚滚的油锅里受着煎熬,什么样的语言都无以抚慰。
宋达睿在等待。
等待着林影歇斯底里的大闹一场,等待着林影把火舌般的怨份毫不保留地发泄到他身上。他充分做好了承受发泄的心理准备。他的胸膛也充分做好了迎接泪水的准备。他相信,林影只要一张嘴,她暴雨一样的泪水,立刻涌满面颊。只要林影的眼泪夺眶,他就会展开双臂,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让她的每一滴海水一样苦涩的泪水,都淌进他的胸堂里。他决不容许林影的任何一滴透明的泪珠,散落到污浊的路面上。
宋达睿想错了。
林影一滴泪都没有从眼里流出来。
宋达睿不知道爱落泪的林影,泪水的闸门,是用什么材料铸成的,竟然把滚滚的泪水,牢牢的束缚在薄薄的眼线内侧。
他不知道脆弱的林影,哪来的那么强大的神力,把那些丰沛的泪水,改变流向收回体内。
他不知道水晶一样透明的林影,把泪水输送到躯体的哪个部位,储存在哪个器官里。他更不知道林影内心被泛滥的泪水,摧残到什么程度。
影,我只知道,你脑子里没有污言秽语,没有恶毒诅咒。可你的责备抱怨呢,你的刻薄辛辣呢?赶快把它们统统释放出来吧!
林影始终半眯着双眼,眼眶四周的肌肉崩得紧紧的。牙齿是泪水的堤坝,只要上下牙一松动,泪水就像洪流滚滚而下。
林影紧闭着嘴,把全身的力量输送到牙,咬紧牙关,以最大的克制力忍着。
泪水海潮般五次三番涌进眼眶,每次都很驯服地退去。林影用力咽着唾沫,把哭泣和委屈一并吞入肚子。林影不需要用目光捕捉,仅凭一只手默默的、反复的、执拗的抓紧另一只手,就能断定宋达睿正困惑在不安和后悔里。
宋达睿的不安是那么的惶恐,后悔是那么的深刻。他的整个表情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让人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