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骤雨急转,方才还是倾盆之势,此刻只是淅淅沥沥密密麻麻地洒着,并非碧天上祈祷来的甘霖,檐漏的滴声,吧嗒吧嗒,是葬者的眼泪。时时有风刮来,棠花庭院梦魂惊,窗外便有一株海棠,枝叶无声轻颤,而那些枝头的花朵早在春日里枯萎,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明艳的颜色,只留墨绿的叶,经过暴雨摧残,零落一地,好不凄凉。
晚间冷风的清寒经窗间而入,动摇满室烛烟纷乱,晃动帝王颀长的影。轩辕北双眸微阖,半伏于镜台之上,满头湿发披散,透出几分颓然。
女子莲步轻移,素色裙摆拖曳而过,来到他的身边。
他动也未动,眉间一点疲态,想将她呵斥出去,喉间却火辣辣地痛着。这时头顶传来一片的触感,女子十根玉骨附在其上,光滑的指腹隔着绢布在头皮上轻轻滑动,将他发间的冷水一点点吸去。
“才沐浴更衣,怎么还这么冷,等把头发擦干,皇上还是再服用些姜汤吧。皇上万金之躯,下次可再莫淋雨了,若是伤了身子,守乎国之社稷的大事。”映月垂眸一脸痴惘地瞧着他英挺的鼻梁,将绢布放在一爆帝王的一缕墨发以娴雅的姿态滑落,她伸手替他轻轻拢至耳后,冰凉的湿意流过指间,又无意触碰到他的耳廓,那里竟也是冰凉的。
一瞬间,她几乎想伸手将他搂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却是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心中这般剧烈的念想,纤弱的掌僵在半空,最后缓缓垂落,转而端起案台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凑到唇边轻轻地吹了几口。感到已不再烫人,捏起汤匙舀了一勺,眸中含了无限沉醉的柔情,温声说道:“皇上,喝些姜汤吧。”
一股辛辣和甜腻的气味飘入鼻端,轩辕北厌恶地别过脸,挥手推开:“朕不喝这玩意儿,拿酒来。”
映月凝眉,语带关切:“皇上,您方才在外淋了雨,晚间也未进食,空腹饮酒恐怕伤身,不如先行用膳……”
“让你去你就去!”语未毕,已是被帝王厉声打断,只见他双眸微红,已是不耐到了极点。
映月无法,只得命和顺取了酒来。少顷后,玲儿来到寝殿内,托盘了端了一壶清酒以及几份小食,一一摆在桌上。
“皇上……”斟酒端至帝王面前,映月却又停滞了一下,想说什么,手中酒杯已被抢走。
轩辕北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突然将酒杯砸到地上,哗啦一声,上好的青瓷碎成千万片。他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着,呼呼喘着气:“这是什么酒!?”
“……是梨花白。”
“太淡了。”帝王恼怒,狠啐一口:“朕要烈酒,去拿烈酒来,越烈的越好!”
映月一愣,水眸闪动,轻咬下唇道:“宫中皆知皇上喜爱梨花白,一时之间也寻不到别的,不过……”她忽而偷瞄了帝王一眼,脸颊飞上一抹红霞:“臣妾宫中,倒还有一坛二十年女儿红,是臣妾进宫时带来的,皇上若不嫌弃这寻常人家的酒,臣妾愿……”
轩辕北头痛欲裂,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道有酒,烦躁地催促喝道:“那还不快去取来!”
映月一瑟,羽睫轻扇:“臣妾这就去取来,还请皇上先用些膳,稍等片刻。”
轩辕北昏昏沉沉,未曾多想,淡淡哼了一声。
映月果然打伞出了武瑶宫,去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回时素色绣鞋微微湿了鞋面。手里捧着个小小酒坛,上面绘制了花鸟鱼虫的图案,撕开酒封,一股诱人的馥郁芳香便扑鼻而来,当真十分醉人。
轩辕北也没再看她,只径自往杯中倒酒,再一口饮尽。映月劝阻不及,看眼他一连饮下几杯,终于斗胆上前捉住那只再次抬起的手:“皇上,别喝这么急,伤身的。”
帝王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俊美微蹙:“你怎么还在这里?”
映月脸色一白,掌心似被烫到了一般,慌忙松开手,咬唇不语,慢慢低下了头,只是神态非但不委屈,反倒一脸娇鞋面颊莫名红得似火。轩辕北看着她,后者微微侧过脸,露出优美的耳廓,莹白圆润的珍珠流转着淡淡的光泽,那样子与他脑中挥之不去的一抹影子交叠重合,那人的耳朵,也是这般好看吧。
心中窒闷无比,只觉有千斤巨石压着胸口,透不过起来。烦闷之下,腾地扫落面前的酒杯,脑中昏昏沉沉,视线越来越模糊,竟是渐渐瞧不清楚面前女子的容貌。
“朕累了,你下去吧……”起身欲入榻歇息,已是步履蹒跚,脚下突然踢到了椅凳,空腹饮酒的不适让他的脚步更加踉跄。
身边似有淡淡女子的芬芳靠近,轩辕北想伸手挥去,不想腿上一软,整个人朝着那芬芳跌去,拥了个满怀,再无丝毫意识……
雨飘了一夜,五更天时转晴,晨曦从窗子里透入,映着残烛跳跃的火光,照出了一室香艳嫛旖旎。
轩辕北幽幽转醒(因为此前称病,不上朝了),只觉头痛欲裂,手臂触及之处,竟是一片,心中大惊,侧身一瞧,只见一截白藕般的臂膀缠绕着他的手肘。
是映月……她正依偎着他,睡得香甜,拟裸白皙的肩膀和胸膛上一片青青紫紫,分外刺目,可不正是欢好过后的痕迹。
脑中轰地一声,帝王的一张俊颜瞬间血色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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