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行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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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嗤嗤”的三声,注入真气的三滴水珠激射而出,飞向夜空。白衣男子双脚蹬地,急跃而起,离地约莫有三丈之高,算准了时刻方位,脚尖就在空气中一点,正中第一滴水珠之上。与此同时,水珠内里的真气忽然膨胀,那水珠迸裂,细小的水滴击在男子脚尖下,助了他一臂之力,往上再升数丈之高。待到白衣男子即将往下跌落时,复又出脚,点在第二滴水珠上,再而往上升了数丈。接着又点着第三滴水珠,借势往上又跃起数丈,便在跃起之时,手中又往空中射出三滴水珠,一滴离自己三丈之距,第二滴离自己六丈之距,第三滴则离自己九丈之距。

  “武师侄的轻功是愈加完美无缺了。”是一个大概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在说。左首边上上的另一名中年男子笑道:“掌门师兄您过奖了,小徒比之你门下的诸位师侄还差得远了!”那掌门师兄忽然“哈哈”地笑了数声,抚着长须说道:“敬义啊!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虚了?我门下这些徒弟和则胜师侄比,其他的还可以较量较量,但若是轻功,那可就差得远喽!”说罢,望了望站在身后的徒弟们,只见他们个个脸有愧色,又道:“我们箭门宗这一派,即使算上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轻功最高者,也还是非则胜师侄莫属啊!”这句话倒是为徒弟们挣回了面子。我们几个长一辈的尚且还比不过那武则胜,又更何况你们这群小一辈的呢?

  “是啊!敬义师弟,掌门师兄可说的没错啊!你门下能有这样一名弟子,可叫你几个师兄弟心里羡慕的紧啊!”又是一名中年男子说道。

  这是七名箭门宗的师长,分别盘膝坐于七块岩石之上,七人对面乃是一块峭壁,千丈之高,直入天际。而七人之后,或多或少,分别站立着一列弟子。那七人之中位于中间者,正是箭门宗的掌门人,尉迟公。身旁坐着的是那白衣男子武则胜的师傅徐敬义,箭门宗辰门宗主。徐敬义身后那列人数却是最少,只有寥寥六名弟子。最末端,站着一名少年,十四五岁年纪,名叫赵胜,在徐敬义门下排行老六,入门最迟,至今不足一年。初次见到大师哥武则胜施展轻功,扶摇直上,心中敬佩不已,忍不住暗暗喝彩。站在他前面的四师兄文沛也不禁颇感骄傲,那大师兄在这每两年一次的轻功大会上大出风采,压过同派其余师叔伯门下弟子,心中怎能不兴奋?

  当下转过头,对着刚入门的赵胜,笑哈哈地道:“六师弟,你跟随我师父可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造化啊!听说你没入门之前,陆地上的轻功在汉中一带,乃是翘楚。今后你跟着师傅好好修习,说不定就能像大师兄那般扶摇直上九万里了啊!”赵胜报以一笑,想到自己已经入门大半年,进步甚缓,不禁沮丧道:“谨听四师兄教诲!我以后自当努力。”文沛笑嘻嘻地道:“去!去!我哪来什么教诲了?对了,小师弟,师傅最近教了你什么高深武功啊?你练得怎么样了啊?”赵胜窘道:“小弟——小弟资质愚钝,连本门最基本的轻功都还没有练成,又怎么有资格去练其他武功呢?”文沛不以为然,道:“师傅曾经说过你陆地上的轻功甚是厉害,怎的练起垂直而上的轻功会说自己资质愚钝呢?恐怕是骗你师哥的吧!”赵胜忙道:“赵胜怎么敢欺骗四师哥!那贴着地面的轻功小弟是——是有点成就,可是那——那往天上飞的轻功我就不行了。”说着,往天上瞧了一眼,只见峭壁旁一个白点正在飞舞腾挪,那自是大师兄武则胜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武师侄已经到了两百余丈的高度,四师弟你门下真是卧虎藏龙啊!”这是坐在那掌门尉迟公右首边的箭门宗子门宗主曹景行在说。箭门宗一派,分为子、寅、辰、午、申、戌,外加由掌门人执掌的总门,是为七门。七门宗主,各掌一门,之间总体上虽然和睦,暗地里却不免勾心斗角,相互较量。那子门宗主曹景行素来与辰门宗主徐敬义不和,知他门下虽然有武则胜这般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天才人物,然则除了二弟子之外的其余四名弟子,轻功修为上都是脓包之至,便故意说道:“听说师弟不久前收了一名新弟子,天赋异禀,轻功造诣上实属不凡,人称‘草上飞鹰’。听说他在汉中一带,是旱地轻功的佼佼者。今日我们这些个师兄弟们都想见识见识,不知待会四师弟可否让那弟子出来露一手?”曹景行硬说成是“我们这些个师兄弟们”都想见见,徐敬义也不好推辞,沉默不答。

  众人都以为他是默许了,可谁知他心里却是好生为难,那赵胜旱地上的轻功造诣已入佳境,确实不假,当时徐敬义收他入门,也真是以为他天赋异禀。孰料教了他三个月的本门轻功,他连最基本的结印都还未掌握,那时便道是自己看错了人,就传了他内功心法,让他自己练去。时至今日,已过半年,估计这徒弟仍旧驽钝未开、愚笨不堪,又怎谈得上让他在众人面前跃起数百丈、施展扶摇直上的上乘轻功呢?这样想着,便欲极力推辞,孰料那曹景行早已看出他的心思,便赶在前头岔开话题,说道:“掌门师兄,你看武师侄还能再升起多少丈?”尉迟公道:“我看他身形不稳,显是内息不调、真气紊乱了,估计他能再升十余丈吧!”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又说道:“看来他是破不了那个人留下来的记录了。天意如此啊!也只能等到两年之后了。”说罢叹了一口长气。

  师叔伯们的这几句谈话,清晰地传入了身后弟子的耳中。赵胜好奇道:“掌门师伯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啊?”文沛道:“那个人就是名动江湖,人送外号‘上青天’的燕不追。本来是我们箭门宗门下的,后来——不好!大师兄要掉下来了!”果然,武则胜在半空中身子一晃,便要往下落去。就在此时,武则胜从腰间抽出一支翎箭,在那岩壁上一划,留下了一道寸许深的凹痕,接着仰头看去,只见自己所划的这道箭痕与最顶端的那条箭痕相差了约莫五十丈,不禁咬牙切齿,心有不甘。紧接着,身子便如离弦之箭猛地往下落,落至离地面还有三十丈余,便伸掌击在峭壁上突起的岩石之上,缓解了下落之势,接着再击出两掌,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双脚着地,接着身上被风带起的袍子才缓缓落在地面。

  这箭门宗一众弟子对武则胜颇为敬佩,本想喝一声彩,但见他缓缓站起,走到七位师长面前,躬身行礼,说道:“弟子无能!还是没能破了那记录。请掌门师伯发落。”尉迟公笑道:“武师侄何罪之有?你轻功精进如斯,实乃本门之大幸。”武则胜侧转头去,瞧着师傅。徐敬义便道:“则胜,你下去吧!”武则胜又是一揖,这才退下。接着便听见曹景行忙道:“四师弟,这就让赵胜师侄出来让我们见识一番吧?”说着嘴角含笑。

  徐敬义心想:看来这曹景行早已暗中摸清了我那小徒弟的能耐,好让我当众出丑!便道:“我那小徒,学艺不精!只怕——”曹景行忽地截断他的话语,说道:“四师弟莫谦虚了!难不成你师兄弟们想当着大家的面,指点他几下还不行吗?还是说,我们几个没这个能耐?”徐敬义脸色铁青,道:“不敢,不敢!”心中却大是气恼他把自己的意见强说成是大家的意见,气恼之后,心中不免忧虑起来,但见众人都瞧着自己,心下便一铁,就让赵胜出列。赵胜听着那二师伯曹景行提到自己姓名,早就心下惴惴,这时走将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看着师傅,师傅也无可奈何,只能示意他尽力而为。

  赵胜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犹如芒刺在背,浑身极不自在,缓缓走至峭壁前的荒地之上,复又看了大伙一眼,不禁心中发寒,双手颤抖。便在此时忽听见师傅说道:“老六,心无杂物,方能挥洒自如。”要知师傅平日向来严肃,几个月前对自己的修行大为失望,便极少在旁人面前称自己为“老六”,而在这当口却这般亲切地称呼自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流,游走于奇经八脉、畅游于全身内外之间。这时再向五个师兄看去,除了大师兄武则胜仍旧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之外,其余四人都是信心满满地注视着自己,似乎在为自己打气。赵胜忽然牙关一咬,信心倍增,双目神光如电,气势大增。

  只见他双脚平肩分立,双手收至腰间,双手拇指与食指分别紧贴在一起,暗自运起真气内劲,输送至食指,待到四根手指均有潮湿之感,忽地两指分开寸许,两滴水珠应势而出。接着双手食指曲起,分别扣在拇指之下,两根食指猛地一弹,两滴水珠便破空而出,第一滴离地有五丈之高,第二滴竟有九丈之高。赵胜随即斜向上高高跃起。这一跃当真是犹如飞龙升天,飘逸灵动,却又霸气十足。众人之中倒有好多人想为之叫好,但是其中功力修为较深者,随即看出了赵胜身形微晃,这一跃虽高,但在协调性方面却是破绽百出。

  赵胜心中也是明白,自己修习甚浅,刚刚那一跃只是仗着拜师之前所修炼的“草上飞”轻功。而当自己深入空中,没有实地借力,用到的便是师传轻功,靠的便是用自身内力真气逼出来的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先后发出所组成的“水阶梯”。而每一滴水珠发出的时刻、行进的快慢、指向方位、离地高度,与身形之间配合的好坏,以及注入水中的真气何时膨胀迸裂、脚尖何时踏在水珠之上,都是影响这门独特轻功的因素。自己修习了不到一个月,只能双手齐上阵,两只手分别逼出一滴水珠,结一次印。而同门师兄弟中,功力稍强者,都是一只手连续发出三滴水珠,结一次印。但即便自己有所不如,也曾经靠着这种笨拙的方法上升到了离地十五丈的高度,而今日,决不能给师傅丢脸,自然是要极力发挥。

  想到此节,不经意间身子马上就要下落,赵胜看准了第一滴水珠所在,脚尖轻轻一点,水珠迸裂,无数滴更加细小的水滴击在脚尖,反推他上升之势,跃起数丈之高,待要去点第二滴水珠,不料注入那水珠的真气过盛,竟抢先一步迸裂,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赵胜大骇之下,硬着头皮又射出一滴水珠,不料用力过大,射的远了,右脚踏出,便踏了个空,身子重重地摔了下来。本来赵胜武艺不差,离地不足七丈,这一下摔落,原可以稳住身形站在地上,但他此刻心中羞愧万分,脑子一乱,体内真气自然随之紊乱,竟摔了个狗吃屎的姿势。

  那曹景行见此情景,心中不禁窃喜,偷眼瞧向徐敬义,只见他脸色惨白,显是气急败坏,还不等自己出言讽刺,他就起身向掌门人告辞,带着五个弟子扬长而去,也不去管那场中的赵胜。这一下倒是让曹景行大失所望,本以为还可以借此逞几句口舌之利,不料对方竟疾速离开,但是自己今晚目的已达,便也带着门下弟子离开了。

  本来大伙都听说这徐敬义收了一名天才人物,在汉中一带,人称“草上飞鹰”。同门之中又有人添油加醋,把赵胜说的神乎其技,轻功之佳,早已敌过箭门宗轻功第一的武则胜,谁知今日一见,那赵胜竟是如此草包,不禁唏嘘不已。

  场中,赵胜羞得无地自容,爬起身来,就往后山走去,不愿与同门师兄弟同行。待到大伙走光之后,赵胜便又来到了峭壁之下。

  四周空无一人,顶上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却被峭壁遮掩了大半。

  赵胜抬头凝望着峭壁顶端,怔怔出神,想到自己入门之前,在家乡汉中一带,人称“草上飞鹰”,煞是光荣,而如今到了箭门宗没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丑。同门中人看自己的眼神之中,无不充满着鄙夷之色,以为自己是徒有虚名、招摇撞骗之徒。但他们又岂知当年自己之所以博得“草上飞鹰”的称号,都是由于自己的刻苦努力,继而达到了熟能生巧的境界,才练得一身绝好的旱地轻功,而这一切成就,并不是由于自己有什么天纵之才。而如今自己刚入箭门宗没多久,起步自然要比寻常弟子要慢,但是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就一定会有所成就。再说刚刚出丑,一半倒是因为心中过于紧张所致。想到此处,就又运起内劲。

  只听得“嗤嗤嗤”连续均匀的响声,三滴水珠疾射而出,赵胜身子一纵,点着那三滴水珠,竟上升了十二三丈,心中大喜。在借着第三滴水珠之力上升时,左手食指与拇指紧贴,待到有潮湿之感,忽地分开——却是“嗤嗤”的两声,只射出了两滴水珠,不等升势变老,左脚就踏在水珠之上,谁知脚尖歪了寸许,一个打滑,就又落了下来,这次好在没人观看,全身放松,竟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脸上微微一笑,甚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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