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少年才叫道:“客官?客官?”只见四人若有所思,不敢打扰,便在旁候着。
要知武则胜此时号称箭门宗轻功第一,可是他也不过只能勉强上升至三百丈的高度,而那燕不追竟然可以上升至五百丈的高空,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这时,徐元极、薛梦瑶两人看向武则胜,深怕眼前这位“箭门宗轻功第一”会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可谁知武则胜却看向赵胜。
其实真正见过赵胜如今轻功造诣的人,也就只有武则胜一人。那晚两人同时在薛梦瑶房外的那株松树上偷窥,武则胜见他轻功高强,便与他相较。从赵胜的身法来看,他已经强过了自己。但此事武则胜从未对人提过,而赵胜又从未在旁人面前展示过自己扶摇直上的轻功。那晚在皇宫之中追逐曹满文,各人所用的轻功也都是疾行飞奔一类的,旁人自是看不出赵胜扶摇直上的轻功造诣。
此时,武则胜看着赵胜,却见赵胜低着头。他哪里知道,赵胜只是在想:五百丈?一个人飞到了五百丈的高度,那么在地上的人岂不是看不见他了?那人在空中不就成了一个小点了么?
徐元极、薛梦瑶见武则胜看向赵胜,均感疑惑。
少年复又叫了声“客官”,四人方才如梦初醒。少年瞧了瞧他们的神色,便又继续讲道:“当年‘上青天’……被……被你们逐出门后,就沿岷江南下,直至僰道。后来他在此地行侠仗义,端的是一位大仁大义的好汉!只可惜却被你们给……给逐出门来。”
徐元极冷冷地道:“英雄好汉?哼!他目无尊长,自以为是,胡作非为,也算得上是个英雄好汉?”少年见徐元极脸上微有怒色,便也不敢多言。赵胜却道:“说不定这位燕师叔已经痛改前非,成为了一个英雄好汉,也未曾可知啊!”徐元极怒道:“六弟切莫胡说八道,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能在掌门人、师傅面前提起。”赵胜伸了伸舌头,也不知道自己所说之话到底错在哪里。
又听薛梦瑶恳切地道:“赵师弟,你就听徐师兄的话,以后千万别再提起这位燕师叔了。”赵胜心想:我刚刚只不过是稍稍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怎么你们这般反感?而且,我所说的,也未必就是错的啊!一个人痛改前非,成为好人了,难道我们还要紧紧不忘他当年的恶行?便问那少年道:“小二哥,那位‘上青天’燕不追当真是个好人?”少年郑重声色地道:“当然!小人一家就蒙他恩情,才在这里开了这家酒肆。”又转过头去,喊道:“爹爹,是不是啊!”那位两鬓苍白的店主,应道:“当然!燕大侠是个好人!即使他之前犯过错误,我们也要尊敬他,维护他!”
这话显然是说给徐元极听的,徐元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赵胜心中实在好奇,为什么二师兄他们说燕不追是个坏人,而这店家却说他是个大好人、大英雄呢?便问道:“二师兄,到底燕师叔犯了什么错,惹的你们这般讨厌他?”徐元极怒道:“要不是他,当年箭门宗也不会出那么多事情了。”赵胜道:“可是他如今已经变成好人了,我们也不该如此念念不忘他的过错!”徐元极“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忽然听见一声笑音传来,中间夹杂着:
“哈哈,是谁这般讨厌我呀!”
接着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幌,一个人已经坐在了另一张桌子旁。只见那人身穿白色长袍,嘴唇上一撮黑须,满脸英气,笑容可掬。
那店小二见此,连忙喊道:“爹爹!是燕大侠!是燕大侠啊!”那店主赶忙跑了过来,和儿子一起下跪磕头。白衣男子赶忙伸手相扶,忙道:“老爹,阿笑,你们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我也要给你们磕头啦!”说着就也要往下拜。店主和那小二这才站起了身。
那白衣男子正是“上青天”燕不追,当年被箭门宗逐出门的燕不追。
徐元极见他一身白衣,便道:“燕不追,你又何必穿着我们箭门宗的服饰?”燕不追看向了徐元极,始终面带笑容,道:“这可是你看错啦!”说着转了个圈子,又道:“我背心、双袖上面都绣了一只黑色的燕子,可不是一素白衣!”说着,看了看徐元极身上的白衣,感慨中带着悲凉地说道:“所以啊!我这并不是箭门宗的服饰啊!”
徐元极“哼”了一声,不去理他。燕不追并不生气,看了看四人,道:“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燕不追被逐出箭门宗,那还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武则胜也不过刚出生不久,那徐元极还没有出生,就更不用提两人加入了箭门宗。是以燕不追并不知道这四人的姓名,只是见他们服饰,才知道他们是箭门宗的后起之秀。
徐元极武则胜两人都没有回答他的意思,燕不追便看向赵胜,笑道:“小孩,刚刚我听你劝你师兄不要恼恨我,你不错!你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是谁的门下。”赵胜见他笑意盈盈,颇感亲切,便道:“我叫做赵胜。他是我的二师兄徐元极。”说着看了看徐元极,又看了看武则胜,道:“这位是我的大师兄,轻功很厉害的!”燕不追道:“武则胜,我知道。他现在是我……”他本想说“我们箭门宗”,但最终还是说道:“他现在是箭门宗轻功第一,不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武则胜听了这几句话,脸上难得露出了喜色。又听赵胜道:“我们三人是辰门门下,师父便是徐敬义了!”燕不追忽然看向了徐元极,“哈哈”笑了数声,才道:“果然和徐敬义有点像啊!姓氏相同,但关键是两人都有点‘愚忠’。”这“愚忠”二字本是讥讽之词,但是燕不追说出来,甚是自然,又道:“嘿嘿,你和你师父真是一摸一样,只要是长辈师长交代过的话语,就全都是正确的,是不是?”徐元极又是“哼”了一声,又听见燕不追道:“我想你也是听你师傅说,说什么我是箭门宗的叛徒,说我不是好人,所以你才才会认为我不是好人的吧?”
赵胜这时忽然说道:“我倒觉得燕师叔你是个好人!这次,可能是师父说错了。”徐元极听此,立马板着脸,喝道:“六弟!不得胡言!”
燕不追突然笑道:“哈哈!赵胜,你这几句话可真是合我脾胃啊!当年我和你那师父徐敬义一起出去办事的时候。他总是要按照我们的那位师父定下来的计划行事,可是偏偏师父也有算错的时候啊。那时我就指了出来,可是你那师父徐敬义就像你这位师哥一样,总是说什么‘不追,你不得胡言!’,他总是认为只要是师父说过的话,就是对的。”
徐元极本想喝道:如果你再口出狂言,就休怪我四人箭下无情!可是转念又想到自己武功尽失,不久就要归隐江湖,又何必多生是非?便闭口不语。
燕不追见徐元极竟然沉得住气,便赞道:“虽然有点固执愚忠,但也沉得住气,不错。”又看向薛梦瑶,道:“赵胜,她呢?”赵胜道:“她是瑶菁师伯门下,薛梦瑶是也。”听到“瑶菁”二字,燕不追不禁一个寒颤,道:“瑶菁师姐她还好吗?”薛梦瑶回道:“师父她老人家受了点伤。”燕不追关切地追问道:“是被曹满文打伤的吗?”还不待薛梦瑶回话,就又自嘲道:“哎,我又何苦追问呢?我名叫燕不追,一来是因为生性豁达,从来不强求别人,从来不追问别人不想告诉我的事情。二来是我轻功还过得去,别人想追上我,那可不是易事。”摇了摇头,又道:“哎,当年瑶菁师姐恨透了我,恐怕她是不会让你这徒儿告诉我关于她的消息的,我又何必多问?”
薛梦瑶心想:当年门中有人传闻,说师父出家,乃是为了一段孽缘,难不成就和这燕不追有关?
又听燕不追道:“罢了,今日提到了这么多往事,真是有悖我平日行事啊!”说着放开了喉咙,喊道:“阿笑,去拿一大坛酒来!这几天天天飞来飞去,好久没有喝酒啦!”说完,“哈哈”笑了数声,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阿笑急忙跑入内堂,抱了一坛老酒出来,接着又去拿了一个大碗。
燕不追道:“酒肆今日客人不多,你和老爹就过来陪我喝酒呗!”阿笑道:“不行不行,爹爹说过,客人坐着的时候,我们要站着的。”燕不追道:“我们之间哪里还需要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来来!过来坐!过来坐!”阿笑仍旧推辞。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震得桌上碗里面的酒水不住颤动:“让我来和燕兄弟喝几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