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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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座常年云雾缭绕的仙山上,两位仙人正在对弈。这盘棋也不知下了多久,只见尘世间花开花谢,云聚云散,尽在棋盘上往复轮回着。而两位仙人只是静静的坐在棋盘旁,未曾挪动半步,每下一步棋,人世间便是沧桑百年。

  终于有一天,那黑衣仙人站了起来,一甩袍袖,说道:“此局甚是无趣,又胜负难分,不如不下!”

  白衣仙人捋着胡子笑道:“如兄所言,不如换个玩法,我们打个赌如何?”他说完取过一枚白子,随手一掷。转眼间棋子坠入云雾,飘落凡间。

  黑衣仙人犹豫了片刻,随即也取过一枚黑子,道:“也罢,我们一子定输赢。”说着将手里的黑子也抛了出去。

  又逢夏至,江南已是一片翠绿,淮河以南的早稻已开始抽穗扬花了。自大宋开国以来,每到这时,满朝文武官员均可休假三天。晚上,汴京城里灯火通明,街市上人流不断,祭祀的焰火把深邃的夜空照的通亮。

  “快看!流星!”一个孩童一手握着冰糖葫芦,一手指着天空,向他的同伴分享他的发现。只见自东方幽暗处划过两道亮光,斜斜的向着西南方向坠落下去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天官假转眼过去,在一片朝阳中,皇宫大殿上又传来早朝时文武百官庄严的呼声。

  “吾皇圣明,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岭南一带五谷丰登,此乃百年不遇之盛世。夏至当晚,又有双星陨落。微臣以为,此天象正是预示西忧北患之覆灭,我大宋定将重整河山,再现盛世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和二年,徽宗任用蔡京、童贯,贪污横暴,掠夺民财。大兴木土、广建宫观庭院,设局搜刮奇花异石,建造“花石纲”。于京师又筑“艮岳”,劳民伤财,弄得民不聊生。

  在离京城不远的洛阳,一个新建成的宅邸门前热闹非凡,鞭炮声和着人们的道贺声连绵不断。

  “哈哈,恭喜聊兄新宅落成,我等前来祝贺。”

  “多谢,多谢,诸位前来,实令蔽宅蓬荜生辉,里边坐,里边坐!”聊志医辞官以来,本打算在京城边上落住,然而奸臣当道,他看不惯那些当权小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于是举家迁居洛阳。聊志医本不想声张,谁知名声在外,仍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在其入住新宅的第一天前来道喜。聊志医自己也是喜不自胜,酒席间与众友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由于酒意正酣,谈及当今时事,不免放肆言语。

  正得意时,只听门外有人喊道:“好个胆大包天的聊志医,连堂堂大宋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众人一片惊悚,连聊志医自己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客厅里一下安静的只剩下人们因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一人推门而入,只见他一身黑色的粗布麻衣,腰间别了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蓬头垢面,邋遢的像个乞丐。

  众人还未曾在惊愕中回过神来,聊志医忽地转惊为喜,赶忙离开坐席,小跑着迎上来。“哈哈,我道是谁?吓我一身冷汗,原是陶大哥,快进来坐。来人啊,快给陶大哥倒上一壶好酒,让我们好好地叙一叙旧!”

  来人名叫陶艾风,乃是个出了名的“怪侠”。聊志医任翰林学士时曾在回乡探亲的路上遭人暗算,险些丢了性命,陶艾风路过时出手相助,方逃过一劫。聊志医见他光明磊落,便欲与之结拜,陶艾风也对聊志医的清廉仰慕已久,两人遂结为异姓兄弟。

  “昔闻大哥云游西南诸山,今日怎到了洛阳来?”

  “不瞒贤弟,数月前,夏至当晚有两颗流星坠落,不巧愚兄拾得其残骸。一块通体明亮如水晶,而另一块则乌黑直如浓墨,两块陨星都无比坚硬,恰是铸造兵器的好材料。我这次回来,是想找到全国最好的铁匠,助我打造神兵利器。不想初到洛阳,便听闻贤弟辞官落居于此,故前来探望。”

  这时,酒已送到,聊志医端起酒杯递与陶艾风,说道:“承蒙大哥挂念,兄弟实是感激不尽。今日新宅初建,后院有个大花园,还未曾有人题字。如大哥不嫌弃,可否为兄弟题了这匾额?”

  陶艾风起身,向着旁边一位不及十岁的小女孩说道:“芊儿,你爹要陶伯伯题字呢。我倒要为难一下你爹爹,非要小芊儿亲自为我磨墨,我才肯题字。”

  聊奕芊腼腆地一笑,捧来笔墨纸砚,调皮的说道:“陶伯伯怕是字写得难看,想耍赖了,我偏要看看你能题出什么鸟字来。”

  这一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陶艾风取过笔墨,也未等下人们摘下匾额,便施展轻功,一挥而就,漂漂亮亮写下四个大字:一叶知秋。

  酒席一直排到深夜,待众人离开之后,聊志医又留了陶艾风等数位挚友相叙短长,直谈到五更方才散去。

  转眼已至寒冬腊月。聊志医正在书房教九岁的奕芊写字,忽然,管家老马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不好啦老爷!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说您是朝廷钦犯,要把聊家上下斩尽杀绝呢!”

  “什么?”聊志医一头雾水,自己辞官已久,不曾犯过什么罪,怎就成了钦犯了?但同时也想到,如今朝廷里奸臣当道,他平日清廉正直,定是得罪过很多人,尤其丞相蔡京早就对其恨之入骨。如要置他于死地,总能想出些罪名来的。如今,整个宅子被官兵围了好几层,聊志医也不及细想,便命老管家老马带着女儿奕芊躲在花园的地窖里。自己走到前庭打开了大门。

  官兵顿时如洪水一般涌进聊家的宅院,在为首的一位军官的指挥下,聊家老老小小,连同下人一并被押到前庭。

  聊志医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女儿和老马并不在其中,应该还躲在地窖里,心里略觉欣慰。“敢问将军,我聊志医自辞官以来,久不问政事,不知如今犯了何罪,令朝廷如此兴师动众?”

  那军官看着聊志医,一脸不屑:“大胆聊志医,你串通反贼方腊,其罪当诛,蔡丞相有令,宜速将汝等缉拿归案。如遇反抗,先斩后奏!”

  聊志医听后一阵冷笑:“我与方腊素无来往,丞相若要杀我,又何须弄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呢?”

  军官有些气愤,“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要你死个明白。我问你,大盗陶艾风可曾与你结拜?数月前你可曾将其留宿家中,而后又给予金银?”

  “这又跟陶大哥有什么关系?”聊志医百思不得其解。只如实说道:“陶大侠曾救过在下的性命,我俩志同道合,遂结拜为异姓兄弟。数月前,聊某新宅落定,陶兄前来道贺,仅此而已。”

  那军官冷冷的一笑,“看来情报属实,陶艾风在青溪发动叛乱,与方腊合流,如今正在攻打杭州。他二人已然公开造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一说倒把聊志医给惊住了,他自搬到洛阳之后便不问世事,哪里知道什么方不方腊不腊的?当然,聊志医早已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改朝换代的事他也看得开。然而想到江南百姓又要身处战乱之中,不免心下黯然。“只是苦了天下的百姓啊。”聊志医心里默默地感叹着。

  随后,带头的军官一挥手,“把一干人犯给我统统带走!”

  十二月,杭州的天空飘起了小雪,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如今的杭州却已变得如人间地狱一般。二十九日,方腊的起义军攻陷了杭州城。他们在杭州缉捕官吏,杀死知州赵霆遁、廉访使赵约。杀红了眼的起义军甚至掘开了蔡京父祖的坟墓,暴露其尸骸。

  陶艾风走在杭州的大街上,昔日繁华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到处是死尸,到处是残垣断壁。白色的雪花落在暗红的血液里,马上便与其融为一体,雪花融化了,血液……凝固了。“只苦了天下的百姓啊!”陶艾风暗自发出一阵感叹。

  “爹!娘!不要丢下孩儿!爹!娘!呜呜……”正在陶艾风暗自惆怅时,一阵哭声从一个破败的院子里传来,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他的爹娘倒在血泊里,旁边还有两个叛军的尸体,只见四具尸体均是血肉模糊,不知死于谁手。这本应是一个大户人家,可如今……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了。方腊的军队大部分是贫苦的农民,受尽了官府的欺压,如今他们造了反,杀红了眼,仇恨慢慢地开始膨胀。这让陶艾风觉得可怕,他最初是为了帮助这些贫苦农民争取自己的利益的,可如今,却把他们变成了一群嗜血的恶魔。每想到这里,他都会禁不住浑身发抖。

  陶艾风给了少年一块饼,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接过饼便狼吞虎咽起来,看上去应该是好几天没吃到东西了。

  “慢点儿,别着急,来,喝口水……你叫什么名字?”陶艾风边说着边解下腰间的牛皮水袋,递到少年的面前。少年将水一饮而尽,带着仍未平息的哭腔说道:“我叫娄硕风。我爹娘……死了。”少年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仇恨的目光,“就是你们这群人……要不是你们,爹娘就不会死了!你还我爹娘!你还我爹娘!”少年边说着边用手扭打在陶艾风身上。

  少年的拳头虽然无力,却拳拳打在陶艾风的心里。他没有躲闪,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少年,“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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