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不远处忽然来了一队官兵。娄硕风给方憩和自己各戴上一个大斗笠,往下拉了拉帽檐,随后用力拉紧方憩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赶路。
“喂,小孩儿!站住。”领头的官兵跑过来拦住了他们。二人停住了脚步,娄硕风牵着方憩的手握的更紧了,他感受到方憩全身都在发抖,甚至能听到方憩打鼓一般的心跳声。
只见那个官兵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照着两个人反复比对。硕风透过纸的背面看过去,发现纸上画的正是方憩的画像,旁边注着“悬赏一百两捉拿方腊子嗣”的字样。他偷偷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两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官兵,他的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水。
正在这时,那官兵忽然眼前一亮,“啊,是……”话还没说完,娄硕风的匕首已经捅进了他的腹中。“快跑!”硕风边喊着边拉住方憩的手,没命的奔逃。后面的官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立刻拔刀追了上来。
两人慌不择路,哪知道,一不小心竟跑到一处悬崖边上。再回头时,官兵已经围了上来。官兵一步一步的逼近,娄硕风挡在方憩的身前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再往后一步就是悬崖下面诡秘的湖水。悬崖并不算太高,但摔下去也足以致命,再加上二人都不通水性,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娄硕风正不知如何是好,方憩忽然从他身后跑出来,大喊一声:“娄哥哥快跑!”便死死地抱住一个官兵的大腿。她天真的以为这样牺牲自己就可以争取时间让娄硕风逃跑。可这对九岁的她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那官兵用力的以踢,本打算挣脱开,不想用力过猛,竟一脚把方憩踢下了悬崖。
这官兵也暗自懊恼,没想到一脚下去,一百两赏金没了。再看看娄硕风,根本不在通缉名单上,抓回去也没有,心想着不如就地给杀了。
正在这时,那个官兵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他向娄硕风望去,只见娄硕风低着头,全身因为愤怒而剧烈的抖动,嘴里竟发出了不似人类的低吼声。官兵们慢慢的向他靠近,正要捉拿。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在嘶哑的近乎不像人类的声音里,娄硕风忽然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副诡异的表情,而他的瞳孔,竟然变成了血红色。“我杀了你们!啊!”娄硕风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冲向了前面的一群官兵。
山谷里,依旧是阳光明媚。一位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白衣男子行在山中,忽然闻到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疾步向前走了不远,只见一处悬崖边上,竟躺着数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仔细看来,也不知他们曾遭遇了怎样凶恶的野兽,每一具尸体上都遍布着抓痕,有的甚至整个身体被撕成了两半。老者一一仔细探视,找不到一个生者,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
忽然,他看到一排血脚印似是从众多尸体中走出,一直伸向不远处的树林里。从脚印的大小上看得出,应该还是个孩子。白衣人沿着脚印,最终找到了一个浑身遍布刀伤的孩子。他蹲下身探了探鼻息,露出了一丝欣慰。于是从行囊里拿出一些草药,为他敷在伤口上,然后背起小孩朝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丞相来朝兮剑佩鸣,千官侧目兮寂无声。养成外患兮嗟何及,祸尽忠臣兮罚不明。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畜兮爪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犹向宫中兮望太平。”耶律余睹看着手帕上的诗句,一边读着,一边叹息。几年来,由于女真的侵犯,大辽国势日渐衰落。如今天祚皇帝离京西逃,萧干等又在京都立了耶律淳。天祚皇帝有一个文妃,姓萧,小字瑟瑟,生的俏丽,又善歌诗,方才手帕上的诗歌正是出自她的手笔。
“相公,何故叹息?”一个妇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只见她一身华丽的衣着,小腹微微隆起,似是怀有身孕。她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手帕仔细看了一回,又道:“这是姐姐的笔迹,只不知是何意?”
耶律余睹又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方才停下来说道:“阿霄,你姐姐昨天秘密来到我的军营里,说萧奉先有意拥立秦王,恐对我们不利。要我们先下手为强,联络各方力量争取立晋王为太子。”
“晋王是几个皇子中最具贤才的一个,本当立为太子,何况相公如今又手握兵权,这又算何难事?”
耶律余睹叹息道:“这事办来自然不难,但如今国难当头,朝内一片混乱,我等还当以大局为重。如若朝内再起风波,只怕我大辽早晚葬送于金人之手。”
“可是……”话还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一个蒙面女子破窗而入,手上长剑一抖,直向耶律余睹刺来。
耶律余睹侧身躲过剑锋,两个手指轻巧的捏在剑身上。那长剑便如同被黏住一般,任那女子使尽全身力气,也不能抽出分毫。她只好放开长剑,反手一掌向对方胸口拍出。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耶律余睹的身上,她正以为得手了,却被一股强劲的内力弹了回来。她的面纱不知何时松了,随着她跌倒的过程一同飘落下来。只见那刺客还想再站起来,却似浑身早已没了半点力气,“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因为刚才那一招实在有些出乎意料,耶律余睹只是下意识的用内力阻挡,不想却一时失手,竟将对方震伤了。他正待上前搀扶,却看见了刺客的面容。“又是你,陆姑娘。你爹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也只是奉皇命办事,别无选择而已。”说完,耶律余睹捡起地上的长剑,递还给她,随即背过身去。“我不想伤害你,你走吧。”
陆潇湘接过长剑,眼望着耶律余睹的背影,仇人就在面前,却始终杀不了他。想来自己报仇无望,愧对父亲剑神的威名,心中一阵凄凉,于是挥动长剑欲自行了断。耶律余睹闻到风声,急忙回身夺剑,一手正抓在剑刃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你……”陆潇湘红着眼眶,吃惊地望着他,二人对视了片刻。耶律余睹正待开口,却有一副官冲进屋中,喘着粗气道:“将军,不好啦!陆……陆先生的墓被……被人掘开了!”
“什么!”二人同时一惊。
“此人何时进来,又何时掘开的坟墓,你们竟无半点察觉么?”耶律余睹略带责备地问道。
那副官道:“回将军,我等奉将军之命,待陆姑娘潜入山庄后,一直秘密监视,确不曾注意还有另一人潜入进来。”
陆潇湘到这时才明白,原来打潜入山庄时起,自己的一举一动竟全在耶律余睹的掌握之中。如此看来,单靠自己的力量,报仇当是多么困难。她没说什么,只是傻傻的僵在那里,内心充满了无助与凄凉。
众人来到陆啸天的墓前,只见墓碑早已倾倒,而棺木却丝毫未动,陪葬之物也只少了一柄断刀而已。还记得当时,耶律余睹与陆啸天决斗时,无尘剑与断魂刀同时折断。事后耶律余睹以断刀断剑共同放入墓中,为其陪葬,用以祭奠这位逝去的一代宗师。如今却唯独魔刀被盗,不知何意。而且,铸剑山庄守备森严,各个入口都有重兵日夜把守,此人竟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了魔刀,定不可小视。
耶律余睹百思不得其解,“一柄断刀有何用处?难道……”
正待这时,只听陆潇湘紧咬着牙,压着嗓子,狠狠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她紧攥着拳头,连同声音都因愤怒而颤抖,“十年,十年之后,定亲自来取你性命。”说完,她一个急跃,翻上院墙,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此后不久,元妃与其兄长萧奉先先下手为强,讽人诬耶律余睹结驸马萧昱、挞葛里,谋立晋王,欲尊天祚为太上皇。天祚闻之大怒,杀昱及挞葛里妻,赐文妃死。耶律余睹在军中闻之,惧不能自明被诛,即引兵千余,打算叛逃女真。
那日,大雨倾盆,道途留阻,在加上妻子萧氏怀有身孕,大大放慢了行军的速度。方至闾山,便被追兵赶上,只有一千多人的军队被朝廷五千追兵团团围住。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然而获胜并不是他的目的,只要能突围出去,只要能活着逃到金国,这就已经足够了。他看了看妻子所在的马车,微微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划过一道凄然,随后有变作一丝坚定。他把部队集结列阵,朝着包围圈较薄弱的地方猛攻,自己则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潜伏在军中。不久,追兵的包围圈便被冲开一个缺口,耶律余睹的叛军如潮水般从缺口处急突而出。“阿霄,对不起……”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被追兵从车中捕获的妻子,闭上眼朝着马腿狠抽了一下。“我一定会报仇的,一定!驾!”
耶律余睹的人马已经在突围中冲散了,如今他身边只有数十个亲兵,一阵狂背之后,身后再看不见追兵的影子。他方要松一口气,却见前方尘土飞扬,竟有一小队追兵绕到他的前方阻截他们!虽然只有数百人,对付他们几十个穷途末路的逃兵,却还是绰绰有余的。当他们再度被追兵包围的时候,耶律余睹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正待这时,忽然一阵巨响,部队中间散开一片浓浓的烟雾。只听身边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快走!”耶律余睹不及细想,便被对方拉着一同跃入树林中。由于那一批追兵只是想要剿灭耶律余睹的部下,并不知耶律余睹就藏在这一支当中,在歼灭了未能逃走的数十人之后,便收了兵。
“你为什么救我?”耶律余睹十分诧异,自己的救命恩人竟会是她。
“我说过,我要亲自取你的性命。”说罢,她拔出手里的长剑,指向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微微一笑:“以你现在的武功,根本杀不了我,不是吗?陆姑娘,或许你刚才应该再多等一会儿,待我和追兵拼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来一剑杀了我。”
陆潇湘有些犹豫了,她细细权衡了一会儿,忽然似想通了什么。于是收起宝剑,说道:“我之前也说了,此仇必报,却是在十年以后。我要凭自己的本事,亲手打败你,然后再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