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琪对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自然是的，王爷待我很好，我很满足……”男子的眼神里出现了罕见的痛色，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揪心的过往，“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即使世人多有非议，我也不在乎。”
大熙王朝虽盛行男风，但王公贵族却多是买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或蚀栏院里的男倌养在府里，像楚琪这般出身却还自愿充当他人禁脔的例子倒还是比较少见的。因此当年他告诉老父要进燕王府的时候，父亲的脸都气绿了，叫骂着要将他赶出家门。而他，也只是重重地叩了三个头，便义无反顾地离开父母亲人追随着萧澈。
现在想想，他都不晓得自己当初的那种勇气从何而来。
“你……喜欢他？”问出这样的问题，让玉陵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想法，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是。”简短，但是很坚决的答案。
玉陵容头脑一片乱糟糟的，起身告辞离开。
“陵容，你知道吗？你很幸福。”身后的人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少年感觉印在后脊的目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一般地烙痛了他，匆匆忙加快了脚步，却不知道这样奔逃的姿态更显示出了自己的心虚。
小安子还跟在身侧，看着他这位新主子仿佛陷入了什么难解的境地，始终皱着眉，静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又怎么能知道玉陵容此刻的心境？
开始的时候，少年一直认为萧澈的很多做法都太过霸道，有些东西并不是他想要的，萧澈却还是会不管不顾地强加给他。直到今天的这一场聚会，他看清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思，宫瑛的骄蛮也好，幽烨的冷漠也罢，甚至是阿笙的小心翼翼，无一不显示着他们对萧澈独一无二的感情。尤其是楚琪一脸幸福地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更加证明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留下来侍奉萧澈的，甚至还可以说他们已经将这样的生活看作了是一种幸福！
——怎么可能呢？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这样的感情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玉陵容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绕过了大路，拐进小径里继续他的沉思。
小安子不免要劝上两句天寒露重，请主子早些回去歇着的话，可陵容此刻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
正自踌躇间，忽然听见了一阵极细极轻的音乐传入了耳际。
玉陵容有些好奇，这样优美灵动的韵律，还真是很少见呢！
少年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后庭荷花塘的拱桥上，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手执一根短笛，十指弹拨飞跃，一串悦耳的音符就接连不断地流泻而出。接着月光，玉陵容认出了这个吹笛子的人——阿笙。
曲声很是舒缓，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情意，玉陵容不由听得痴了。
很久之后，玉陵容才真心诚意地鼓了鼓掌，赞道：“吹的好！”见到阿笙吓了一跳似的回身过来，他索性又走上前去，在他身侧自然而然地坐下，“你的笛子吹得真好，是谁教你的？”其实玉陵容本来也是内敛至极的性格，轻易不和别人说话，但只要一涉及诗词音乐一方面感兴趣的事物，他便会立即变了个人似的谈得兴致勃勃。
“是我娘教的。”
阿笙的表情有些许黯然，其实这手本事，最初可是学来勾栏院里赏光的客人们的。
玉陵容却并未在意，笑着说道：“我叫玉陵容，陵墓的陵，容貌的容。”说完之后才发现好像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他的名字，不是一早就有人介绍过了吗？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角，问道：“你叫阿笙，是吗？”
“嗯。”
头皮发麻……玉陵容还是第一次碰到比他还不爱说话的人，一时觉得有些讪讪，不晓得还要再说什么。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你进王府之前？”
阿笙的脸色有些发白，曾经在勾栏院里发生的那些肮脏可怕的记忆又叫嚣着跳出了脑海，闪动在他眼前。那些日子……活得像牲畜一般，和许多奴隶关在一起，拥挤在狭小的笼子里，被卖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有一天，一双宽厚的大手伸进来，将他抱出了那个阴暗的空间，在他心里，萧澈给他的第一眼印象，是像天神一般地从天而降，给了他救赎。
阿笙别过脸去，不让玉陵容从他的面部表情里读出那些不好的东西，并且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回答道：“我都已经忘了……”
“哦……”玉陵容多少显得有些失望，“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觉得七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笙低着头，脑子里浮现出他初见萧澈时的情景，“王爷他……很好……”
很好？这是什么概念？
玉陵容研究了许久不得其解，最后不得不放弃这样的谈话，说实在的，他本来就不善交际，能这样主动接近一个人并且竭尽心思地找话题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谁叫他献殷勤的对象是一个比他还要静默好几十倍的人！
“你的笛子吹得很好，我以后可以常常来找你吗？我想学。”玉陵容把话题又绕了回来，极其殷切地看着阿笙，并且害怕阿笙不肯答应，讨价还价般地补充道：“我可以教你弹琴作为交换，怎么样？”
阿笙像是思考了一会，最后才终于点头答应。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顾虑，如今和玉陵容走得太近的话，难免会有拉帮巴结的嫌疑，他并不想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他又不好回绝了人家这样恳切的请求……
何况玉陵容欢心雀跃得像个精灵。
阿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真是漂亮得不像话！耳边不禁响起了那天萧澈的话：“以后不准再穿白色的衣服了……我不喜欢……”
——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吗？
玉陵容雪白的衣衫生生了眼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