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A -A

  回到良哥的家里,已经是早上五点,天微微有点亮,我才刚坐下,良哥拿出一捆百元大钞,放在茶几上,对我说这是一万块,是你打赢的奖金,刚开始打就是这个数的。我拿起钱,得意地说这么轻易就拿了一万,看来一百万离我不远了,以后更要好好打。良哥说你还想打下去?我说当然打了,离我的目标还很远,怎可打了一场就不打了。良哥见我说得坚决,也不再劝我,他说那好,我跟你说正事,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规矩,我带你入圈内打拳,我就是你的经纪人,要从你的奖金里由取一定的佣金,这是规矩,想当年我被黄皮那混蛋抽了六成,我打死打活的都是帮他赚钱了。我说良哥,没问题,你说要抽多少就抽多少,这一万块你拿去,我以后再去赢。良哥说小凡,你别怪良哥贪钱,这是规矩。这一万是你第一次赢回来的,我不抽了,从下次开始,我就要抽你三成的佣金。我说良哥,我是你教出来的,现在又是吃你的住你的,你就是抽八成,我也没二话,留两成给我好了。良哥说小凡,亲兄弟,明算账,我先跟你说好,我不多拿,就只抽三成。我说随你吧,你是我的经纪人,你说了算。良哥说好,那就这样定了。你的伤如何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说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碍事,你抓紧时间帮我安排下一场就行了。良哥说不行就别硬撑。我说没问题的。良哥无奈地说那你看着办吧,我去拿点药酒给你,你自己擦一下。

  我拿着良哥给我的药酒,回到房间,脱开上衣,检查伤势,胸口中了几拳,倒不是很大问题,腰间挨了那一脚,就有点伤了,红红肿肿的,还好是皮外伤,要是第一场就伤了筋骨就亏大了。洗过澡,自己擦了些药酒,一整晚没睡,打跟人生死搏斗了一场,觉得很累,也就睡觉去了。

  睡得正朦胧中,听到有一把女人声跟良哥在吵架,我睁开眼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刚好到时间吃午饭。我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看见良哥坐在沙发上,头低低地挨着人骂,我心想谁这么大胆良哥啊,莫非是嫂子回来了?不可能啊,嫂子是个好脾气的人,就算是良哥当年还在打黑拳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骂过良哥。

  我走前几步才发现,坐在良哥前面对他开骂的,是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孩,瓜子脸,白白净净的,束一条马尾,看上去还挺好看,只是脾气有点大,说得良哥不敢还口,看样子不是好对付的。我说不上是个聪明人,但也不太笨,自问此情此境我是没有那个口才劝得服眼前这个女孩,搞不好不但救不了良哥,就连自己也会跟着良哥一起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于是我不动声色,慢慢地向后走,想退回房中假装还未睡醒。谁知良哥已经看见我了,他像是见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似的,急忙对我说小凡,你起床啦,来来,给你介绍个人。我现在进也不是,退也更不是,唯有硬着头皮走上前。良哥说这是我妹妹韩美,刚大学毕业回来。我向韩美点点头,有点尴尬地说你好,良哥经常跟我说起你的,真是久仰大名了。我叫张凡,请多多关照。韩美丝毫不卖我的账,她问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张凡?我说不敢不敢,不是传说中的,是现实中的张凡。韩美说你知不知道我哥这条腿是怎么废的?现在他好不容易脱离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你还来找他,是不是想把他害死才心满意足?

  我一听,这罪名可大了,再让她说下去,良哥的这条腿真的就可能是我弄废的,连忙说韩小姐,良哥出事那年,我才几岁,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我把良哥当做我的兄长,怎么可能会害他呢?韩美说你少来,在人前就大哥大哥叫得很亲热,在人后很有可能在想着如何算计我大哥了。良哥在一旁比我还尴尬,由于他年轻时没有尽到做儿子和大哥的责任,心里很愧疚,所以不敢大声对妹妹说话,只是小声地说妹妹,你说得严重了,小凡**岁那时我就认识他了,那时我一个人在外地养伤,就是小凡天天过来陪着我的。他跟我以前的朋友不一样。

  韩美听到良哥提到他以前的日子,知道她大哥这些年也不好过,心里也就软下来了,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这样数落她大哥,也是为了大哥好的,不想他再走回以前的旧路。她依然很嘴硬地说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算了,不管你们了,我去做饭。良哥说你刚回来,怎么好要你做饭,你先坐一会,我去做饭,很快就好。我也赶紧说良哥,我去帮你。良哥还没说什么,韩美先开口,她说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良哥见没他的事,早就踩着西瓜皮走去做饭,我只好坐下沙发,干笑几下,说韩美妹妹,你有什么问我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美说别叫得那么亲热,我哥当你是朋友,我未必当你是朋友。我陪笑着说那是,那是。韩美说我哥已经将你打黑拳的事告诉我了,我真想不明白,打黑拳那不要命的事,你们男人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去做。是不是一定要像我哥那人被人打残废了才肯回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良哥以前年轻气盛,二十岁就去打黑拳,我现在都二十四了,想像不出良哥二十岁时的冲动。韩美见我不说话,又说喂,我在问你,你搭个话啊。我无奈一笑,说首先,我不叫喂,我的名字叫张凡,你可以像良哥一样叫我小凡。然后,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所以只好闭口不言咯。韩美说你为什么要去打黑拳?我说这个、这个,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你。韩美生气了,说你这个真是的,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回答呗,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放火,你去打黑拳,做那些要命的事,怎么不见你犹豫啊?我说这怎么同的?我去打黑拳是有原因的。韩美说我当然知道你是有原因了,你们这种人最喜欢拿一些鸡毛蒜皮当作必须去做的理由。

  听她说这样的话,我有点来气了,眼前这个女的,年纪没有大,却装很老气横秋,把别人都看得很幼稚,我说那我还是不要说了,免得待会你说我的理由是什么鸡毛蒜皮。韩美说不说拉倒,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手。我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的。

  这时良哥走过来说饭已经做好了,快过来吃饭吧。妹妹,我做了你最喜欢吃菜,你在外面念书,一定很少吃到的。韩说哥,我带了几瓶药回来,对你的脚伤很有用的,每天记得擦,这样即使是阴天下雨,你的脚也不会那么痛。良哥高兴得满面笑容,说好,我今晚就拿来擦。

  韩美口硬心软,虽说自小就离开了哥哥,见到哥哥后又不停数落他,但还是非常关心哥哥,知道哥哥的腿每逢阴天下雨就痛得厉害,所以到处打听什么药好用,回来时便买回来给哥哥。良哥也知道妹妹关心自己,面对妹妹的数落,心中也是暖暖的。他们兄妹二人感情真的很好,如果良哥的老婆能原谅良哥,他们一家人团聚,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几天的相处下,我了解到良哥的妹妹韩美大学毕业之后想回到海新市找工作,她之所以回来,很大程度上是不放心她的哥哥,哥哥一个人住,腿又不太方便,所以她回来也好照顾哥哥。韩美知道我打黑拳后,虽然极力反对,但她对我这犟脾气也没有办法,我估计良哥私底下已经将我为什么下定决心去打黑拳的事告诉了她,她没有当面问我,我也干脆假装她不知道,她对我的态度也比刚认识时好转了许多,没有再把我当成眼下社会那些不良小子一样看待。韩美知道我是大学毕业后,曾经问过我好好的大学生,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地干。我当时回答她说大学生满街都是,再说我还是个不入流大学生,要做到何年何月才能挣到一百万啊!

  还有一个原因我没有告诉她,我当时的生活真的是一点目标都没有,一个人活着连目标也没有,那活着也很痛苦很彷徨的。我知道冰儿在美国结婚之后,觉得世界一下子黑暗了,人生不但没有了目标,更没有了乐趣,以前和冰儿相恋时,将赚够一百万娶冰儿做老婆当成自己的目标,把赚一百万当成是自己的全部目标,其他的根本没有想过,冰儿突然和阿恒结婚,连一句分手的话都没有跟我说,让我感到我的世界一下消失了,就像是我独自一个人驾着一叶孤舟在茫茫的海洋漂着,没有指南针,没有方向盘,更没有太阳,为了让自己撑下去,我必须为自己定一个目标,不管这个目标是对是错,我都得向着这个目标走去,不让自己有时间痛苦,不让自己有时间彷徨,一直到达到这个目标。即使有一天,我真的达到了这个目标,我也不知道我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或者又会是下一个一百万,或者又是通过打黑拳去挣另一个一百万。

  我是穷人,知道一百万可以做到很多事,但我又知道一百万其实什么也做不成,冰儿结婚后在美国定居了,我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就算我真的有一百万,又有何用?只是活着,没有目标,真的很恐怖。我只能假意地用赚到一百万为目标,安慰自己,让自己为这个目标奋斗,这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她晚上睡觉时都会抱着布娃娃入睡,把自己的安全感依赖在布娃娃上,这原本没有生命的布娃娃给了她精神的力量,给了她勇气,让她可以一个人独自面对黑夜。

我要报错】【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