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向北(下)

+A -A

  高行天走在前面,曼声道:“笑你娘,你也信?就算是笑你娘其实也是笑你。”

  金寒窗不说话,闷青着脸跟在最后。

  高行天回望他一眼,继续戏谑道:“怎么不打伞呢?皮肤别晒黑了,黑了嫁不出去。”

  金寒窗再也控制不住,一下跳到高行天身前,他气得有点哆嗦,想说什么又没找好词儿。

  高行天看着他比划的手指,皱眉道:“你气什么?”

  金寒窗深吸一口气,颤声道:“老子不惹你,你为何一再羞辱于我……”

  “这样就算惹你了?”高行天不解,“我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你这个层次的,只能听这些。”

  说完,他依旧用手比量一下高低,不过他给金寒窗的评价依然是最低。

  高行天从金寒窗身边撞了过去。

  一撞之下,金寒窗的肩膀都有些隐隐作痛。可是他没有发作,金寒窗脾气执拗,但真到该忍得时候他也学会了。

  他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和这两个人,尤其是和高行天保持伙伴的关系。出了“蚂蚁窝”就是离了保护伞,一切都需要谨慎从事。

  表面上忍住,内心的火却烧得他厉害,金寒窗问陆无归:“平常你们两个怎么说话的,我学学?”

  三人行必有我师,做点诲人不倦的事情,陆无归当然乐意,他懒洋洋道:“高兄,给我写封信函,我好去问候下你妹妹。”

  高行天回道:“小六,去就去,要信函做什么,你姐姐好吗?”

  陆无归一摊手道:“喏,就是这样。”

  金寒窗当然明白他俩的问候,是男人都明白。他叹道:“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陆无归摇头道:“人能。”

  金寒窗点头骂道:“对,就他妈的你们两个能。”

  高行天“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和我们两个相处,就要这样,有气就骂,有怒就撒。有点事就闷着脸,仿佛把屁都能憋到脸上,这样的人不能信任。杀手在一起首先需要信任。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西北,就要先建立这个信任,否则别说成事,就是连离窝都寸步难行。”

  金寒窗道:“我不是杀手!”

  高行天道:“你和杀手在一起,不是杀手也是杀手。”

  陆无归补充道:“你也杀过人,是五十步笑百步,杀过人的没资格评论杀手。”

  金寒窗冷笑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杀的是贪官,为民除害,不像你们不分善恶,为了一点铜臭而挥刀。”

  “贪官?你怎么知道是贪官?即算是贪官,你杀他亦是目无王法,你有杀他之能为何不面圣、不朝拜大司马、不报秉监察御史?以你金家的人脉,传达上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有杀他之人,自有整饬他的时候,而你为泄一时之愤,强自出头,累家累己,闹得现在的下场,你是活该。”

  高行天丝毫不客气。

  金寒窗抗辩道:“他祸害百姓,霸良田护恶商,恶名久矣,其子更是顽劣霸道。我更亲见有良人一家被逼得只剩下一个寡妇一个婆婆,他们草菅人命害死其夫,逼节妇改嫁。我见到这情景能不出手吗?”

  高行天冷哼一声。

  陆无归道:“寒窗,你是杀了那狗官,也从世家的公子哥变成了通缉犯。但是那家俏寡妇照样被旁人霸占了去,老太婆也溺水而死,只不过干这事的不是那狗官的儿子而已,故事还是照唱,只不过换了主角。”

  金寒窗一震,停在原地,他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生平最骄傲的一件侠事竟是这个结局。

  陆无归同情的目光刺得他极其受伤。

  拉得远了,高行天也停下了脚步。

  金寒窗捏着拳头,俏白的额上都起了青筋,他恨道:“是谁干的?我要去青州。”

  陆无归道:“你去青州再干出一票买卖来,没人能保得住你。”

  金寒窗怒笑道:“保我?呵,我不要人保我,我做我的,有天看着,我自无恨,这件事情是谁干的,你告诉我。”

  陆无归摇头。事已至此,把听到的告诉金寒窗又有什么用呢,让他去青州再杀一个恶霸,然后自投罗网?

  高行天讽道:“看你这怂样,仿佛真去了青州当了青天老爷似的。世间的不平事仿佛都在青州似的。”

  陆无归道:“不能去青州,我们没有时间。”

  “你们不去,我去!”金寒窗拎着“锦瑟伞”拂袖而去。

  两个杀手站在原地没有阻拦,表情都有些默默然。

  看着金寒窗消逝在林野之中,陆无归道:“高兄,他就这么走了,没关系么?”

  高行天道:“他连点干粮都没带,野外所需的物品也一件都没有,窝里更不会再收容他。不出傍晚,他必抱着肚子来求我们,我们到夕照溪等他。”

  从“蚂蚁窝”小镇出发,翻过折羽山,拐过梨花沟,前方就是夕照溪。这一路都是“蚂蚁窝”的势力范围。出了夕照溪,方圆几十里内才逐渐有人烟。其间一条小路直达官道,从那里走就通上了去云州的路。

  “蚂蚁窝”西邻云州,北临幽州,南伴青州,乃三州交汇之地。“蚂蚁窝”方圆百里可以划归任何一州,但三州皆不要它。

  没人希望辖区之内多出一个聚居杀手的小镇。

  “蚂蚁窝”穷凶极恶,把它揽进来,娄子捅大了谁兜着?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愿做。

  这片山谷有了“蚂蚁窝”竟成了三不管地带。

  时已入夜。

  夕照溪倒映一天明月繁星,夜风吹过河水,波光粼粼,河岸边的芦苇也跟着齐头摇摆。

  近岸处“哗啦”一声水响,高行天撞碎河面波光,从河底涌了出来。他裸露的腰身泛着水的幽光,淌水而出的他就像一只月下猛虎,咬在口中的“折腰”刀就是他殷亮的虎须。

  他将手上的两尾鱼摔晕在岸上,用刀剔干净鱼肚,然后用两根树枝把鱼串联起来。高行天涮了涮脚上的淤泥,提着两串鱼就往火光的地方走。

  陆无归正将篝火生了起来,两人的晚餐就是烤鱼。

  陆无归拨弄着篝火,道:“那小子还没有踪影,他要不跟来怎么办?”

  他们已经在这里停了两天,金寒窗依旧不见踪影。

  高行天把鱼架上,在火旁烘着身体,“不跟来,就是被狼吃了。他连火石都没带,我不信他能用一把伞打出火来。”

  陆无归笑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行天蹲在火旁,分析道:“官府缉拿他,窝里现在不收容他,金家虽摆明了态度,但他也不敢回去。他一个人去青州?赫赫,去拯救一个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小寡妇?出了地界,不等到青州他早被抓进大牢了,你当青州的捕快、衙役都是吃素的。”

  陆无归道:“不过他还有些朋友,或许有人愿意收容他。”

  高行天不屑道:“如果有人愿意收容他,他还用躲来蚁窝?他躲在蚁窝之时,可有一个朋友来看他,就是连一封书信也是没有的。那些世家子弟心底里怕了他这个麻烦,怕被他牵连。”

  陆无归提醒道:“别看他年纪小,他出身好,交游也算广,脾气虽易怒,但他对朋友却很仗义。金家、唐门自不必说,就是四大世家他也认识不少侠少。他要是真拗着,撑过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行天闻着逐渐散发出来的鱼香,淡然道:“能撑他也要先撑过这几天,出不了山他能找谁?”

  陆无归摇头道:“带他出来反而是个累赘,我真想不明白他有什么用。”

  高行天忽问道:“屈洒让你做什么?”

  高行天和陆无归一起的时候,很少称呼屈洒为“蚁王”,大多直呼其名。而陆无归正与他相反,陆无归对于屈洒从来都是恭谨如一,敬称有加。

  此时陆无归见高行天目光灼灼,一时有些犹豫。按理他不应将信息透露给高行天,屈洒的吩咐是二人各行其是,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高行天的眼神也闪动着秘密,陆无归也不知道对方去西北执行什么。

  杀手需要信任,不过目前两人要建立信任就要打破蚁窝的规则,违背蚁窝的“五不”。

  ——“五不”其一,不背叛。

  不经允许私下交换信息,这是对“蚁王”的背叛。

  烤鱼香气四溢,两人的目光却隔着篝火相对,一时无言。

我要报错】【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
武林画卷 第九章 向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