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沉的天sè逐渐亮了,看来不到中午就要转晴。
金寒窗暗想,到中午还喝不上一口水,嗓子就要幸福的冒青烟了。
他最急取水,却被排除在外。
“有动手杀人的觉悟你就跟来,否则就在这等着。”
高行天一句话把他封在洞外。
陆无归则抛下一句,“有水会替你取得。”也入了洞窟。
——还是小六人好!
金寒窗想到一路上陆无归的水都是让给了他,心中格外感激起来。对比高行天滴水不借的吝啬,金寒窗已经激动了。
——小六这样的人,竟会被驱逐出家门。
——太令人惋惜了。
金寒窗坐在石上,扼腕而叹。
一声叹息,他就看到了一顶淡蓝sè的小花。
小花并不起眼,平淡的不如它五彩的叶片。但此刻金寒窗眼中只有这朵小花,彷佛他一声叹息,小花就开在他的眼前。
因他叹息而开的花。
金寒窗对着小花入了神。
——小六可以在“蚂蚁窝”做“蚂蚁”,而我呢?
——我走的是一条绝路。
——更可能是连累他人的绝路!
江湖之中,庙堂之内,都有家族的敌人。
当初唐、金两家联姻就被各方所阻,身在名门望族看似富贵显耀,但有时最关键的决定并不是自身能够做主。
甚至有些时候,这些亦不是一个家族能决定的。
总有人要插手,总有人要干涉。
——现在自己沦为不赦之要犯,会不会有人借机对爷爷,外公下手?
不管怎么说,这次可真是让人捏到了把柄,金寒窗捏紧了拳头,恨恨道:“畜牲!”
“你说谁是畜牲!”
一句清冽的女声响在金寒窗的头顶,一双黑sè绣鞋踱入金寒窗的眼帘。
洞窟幽暗,高行天与陆无归燃了火折,借着微光前行。走了一会就闻到了cháo气,水声轰响不绝于耳。
灭了火,两人同时取出黑巾蒙面。
杀手蒙面主要为了掩藏身份,迷惑敌人。
现在二人蒙面是为了避毒,护住口鼻。前方是风口,对方若在水中下毒,风吹水沫正是迎面而来,只要吸入就会中毒。
两人经验老道,绝不排除会有用毒高手的存在。
十个好汉七个死于大意,两个亡于巧合。
前方确是飞瀑。
二人已到了洞窟尽头。
这里没有毒,没有人,没有路!
这里就像一口巨大深井,两个杀手身处深井的底部,他们以坐井之蛙的姿态仰头观天,只见四周绝壁入空,正前方一湍激流走到绝路,从数十丈高崖粉身碎骨的摔纵而下。
飞瀑一头扎进底下的深潭,激出苍烟如雾,其声近听如万鼓连绵,震人心魄。潭水不知深浅,潭面波纹嶙峋,有一方青石突露在水面之上,正是潭心位置。
高行天沿着外围寻走。
陆无归则直到潭边。
潭水幽碧,可见几尾黑鱼正在游动。除了鱼,貌似还有细弱如虾的小生物在水中游荡。
鱼虾尚在,水中也应无毒。
陆无归俯下身体,取出装水竹筒。一路上他也大量缺水,只论干渴,他比金寒窗尤甚。但陆无归习惯于忍耐干渴。次数久了,他知道身体干渴的范畴,并jīng于掌控。
一个杀手要先控制自己的身体,才能夺取他人的xìng命。
控制身体、磨砺jīng神,杀手的每一次出手都是蓄势而发,决定一个杀手优秀与否,通常不是看他出手多快、多准,而是看他出手前的准备、蓄积。
能不能杀人,往往决定在出手之前。
在烈阳下蒸晒两天、跋涉三天,长途中只饮三口水,这对陆无归来说太小儿科了。他曾在大漠里十数天滴水未进,只靠找寻植物的根茎苟存下来。
生命是忍耐,杀手是能忍耐到最后的人。
陆无归看到难得的水源,嘴边浮出一丝笑意。他用竹筒在潭中一划,取满一筒水。
水中的黑鱼似乎被惊到,游散了。不过水底有几条逆势而动,浮窜而上。这几条黑影其形若鱼,但偏瘦,似飞鱼,但非鱼。
鱼游虽快,但不可能有它这么快,黑影快得像闪电。
——这绝不是鱼!
鱼更不可能蹿出水面,直取人要害!
一瞬间,筒碎,水溅,血滴。
这一瞬,潭底飞出的三道暗器,首尾相连,皆取陆无归面门。发暗器的人手法已到化境,暗器先慢后快,初时扮作鱼状麻痹敌人,在近水处才突然加速,锋芒毕露。
第一发暗器,陆无归躲避不开。
他把水筒缩在胸前一挡,半卸半蹭的格开了第一击。筒裂,陆无归霎时身形后仰、翻身,连环而至的第二道暗器掠过他的颔下,擦破了下巴上的皮肉。筒里水溅,第三发击空,贴着后翻的陆无归去如长虹,暗器削断一块笋状怪石,方才坠地。
陆无归向后一个跟斗,落地时剑已在手。
颔下血滴。
高行天拔刀出鞘,离陆无归约有两丈距离站定。
他没有冲围到潭边。
——此处已是绝境,未到出手时机先守住出口。
敌人虽已出手,但还未现身。
他等着埋伏在潭底的敌人现身。
陆无归也在等待,敌人就在潭水之中,一击不中不会潜藏太久。
潭水起了变化,无数的气泡从潭底升了上来。须臾,水面震荡起来,继而翻涌,彷佛有人执了三昧真火在潭底灼烧,煮沸了一潭怒水。
陆无归低吼一声,“退!”前方的他倒掠而退,奔向洞口,而潭底的攻击已经来了。
潭水已经不是怒沸,而是炸开了锅。千万点银sè薄光如过江之鲫跃龙门而出,向着潭边四周无差别攒shè!
陆无归发出jǐng醒,高行天一闪入洞。漫天暗器成抛线攻击,扫不到洞窟的深处,高行天安然无恙。
洞口之外,陆无归愈行愈缓。他掠起时急,但到半途,暗器已经追至。陆无归剑舞如幕,边挡边退,速度就慢了下来,这一慢竟再也起不来速度。
暗器如同长了眼睛,从起初的乱shè变成密集攻击陆无归一人。暗器片片薄如杏叶,看着轻盈如许,但威力惊人,一击不中竟能深没入土中。
暗器来的路径也不相同,就像一阵秋风扫着残叶,千百道方向,无数种归途,直shè,曲shè,绕shè,抖shè,折shè,弹shè,绝难预测其飞行轨迹。
隔着潭水的阻力还能击发如此水准的暗器,高行天见所未见。
暗器压得陆无归几乎入不了洞。他退不能退,进不能进,即yù殊死一搏也难以知晓敌人的位置。潭底的暗器连绵不绝,彷佛永无止境。
高行天出了洞窟,他一晃而出,在陆无归身侧铺起一片坚决的刀光。陆无归顿觉压力大减。
两人联手相抗,暗器骤止,潭水趋静。
不过一小阵的攻击,地面竟积落了一层的暗器,初晴的微光正当空,“杏叶”被映得银光闪闪,真如天上仙树一愁而谢,叶洒凡间。
水中慢慢浮起一个人来。一个青年,他垂发,冷眉,星目,挺鼻,润唇。青年生的很漂亮,乍一眼看去,竟让人有种丽的感觉。
尤其是他在水中,更丽得如同一只出水芙蓉。
但他没有出水,顶多只露出了肩膀。
他的一双手在水下。
光到了水中会折shè,从水中击发的暗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