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天不下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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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外人声鼎沸,喊叫之声山呼海啸。

  顾铁心却安坐轿内,不闻不问,三抬大轿连轿帘都不曾掀动。

  青天不下轿。

  这不尽人情的举动让暮望城百姓的情绪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知是谁起得头,呼喊的口号突由“青天”变成了“下轿”。

  “下轿!”“下轿!”“下轿!”

  这声音像是冰雹一样的落,民意如天意。街道两旁的人部分已经开始往内里靠,如果顾铁心再不下轿,局势将很难控制。

  赵获表情也变严肃起来,他和前方的叶东风都小心翼翼起来,随时提防突然的变化。

  与之相比,栾照正高坐楼上。倘若民情难控,冲撞了顾郡守,他也逃不了干系。以他的身份、职能,本应在场下压阵。

  栾照看着逐渐焦急起来的赵获,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同心街长愈两百米,从其他街市赶来的围观百姓在这里越聚越多。护道的差役不敢懈怠,呼喝指划,严防有人越界。

  此时,流光楼下一个年轻书生被人遮了视线,他刚踮起脚尖,就遽感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就顶到左边老者的头,踩到前方大汉的脚,书生的手为了保持平衡,扑抓出去,却双手都摸到了无比柔软的存在。

  老者“哎唷”一声,险些摔倒,大汉猛地一转身,肘部却击在另一人的肋下,那人又痛叫一声,跳倚开去,同时有两个女人齐声尖叫。

  这一连串反映下来,人浪瞬时一涌。差役急忙推阻,猛然间,人群中有一个纤弱的人影冲了出来。

  有眼疾手快的差役去拉,但是早晚了一步。

  纤弱的人影抢跪在街心,她一双素手拢袖高举过头,托起的是一纸诉状。白纸里依稀透着红影,像是咬指写就的血书。

  一时之间两边差役手足无措,一马当先的叶东风勒住缰绳,整个队伍瞬时停了下来。满街的喧哗顿为一止。

  ——拦街呈冤!

  古来最激烈的求诉方式莫过于此。竟有人在这个场合告状,其冤屈一定非同小可,这无疑给对青州尚不熟悉的顾铁心出了一个更大的难题。

  ——如此这般,你一向标榜亲民为民顾铁心还不下来吗?

  ——你如何接这一纸诉状?

  满街百姓屏息以待。

  栾照在暮望城一向霸道横行,看了这个不由联想到自己,心中颇有些不自在。不过他更关心顾铁心是否会从那顶轿子里下来。

  此刻,有三人的变化迥异于他人。

  高行天、陆无归、唐表。

  高行天与陆无归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sè,他们迅速的在长街之中捕捉相关的讯息,两人越看越是心中凝重。有些隐秘之极的事情只有你抓到一条线索才能把它理清、看真!

  三人之中最为振动的是唐表。

  这个人一抢将出来,那一身褐sè衣裳就把他吸引住了。

  ——是她!

  第一时的惊喜过后,唐表心中全是疑虑。

  ——冤情?

  ——不!

  ——楚红玉,你要做什么!

  唐表在心中暗叫一声,他瞄着严阵以待的叶东风、赵获、一干“翠羽营”好手、暮望城捕快jīng英,捏紧了拳头。

  叶东风一兜马,原地转了几个圈。他环扫了一众百姓,掠过那楼上街前每一道炙热的目光。叶东风深吸一口气,回马到第一顶红sè轿旁,与轿中人低语了几句。

  须臾,叶东风勒马而回,他持枪之手一翻。银枪枪尖阔长,上镌银sè错花纹,乃御赐的“平乱枪”。这一翻正现出枪尖平整的刃面,他就要用这澄净锋利的刃面来接这一纸可能是血书的诉状!

  顾铁心不下轿就罢了,叶东风这个举动真是好生无礼。满街百姓被再度激怒,一齐叫骂起来。

  举状纸于街心,一直静默的楚红玉也抬起臻首,明眸透出了冷冽的神sè。她顺着枪尖寒芒一直对视上叶东风的无情面目,楚红玉用珠玉碎于地的清脆声音道:“大人在上,草民有怨,yù对顾大人当面澄清,可否?”

  叶东风漠然道:“但将诉状递上来。”

  楚红玉面容现出失望之sè,惨然道:“草民冤屈非是一纸诉状可表清楚,都言顾青天视民如子,如何如何。可依今rì所见来看,难道竟是虚言?即算顾大人金玉身容不染一尘,尊荣难睹,却不也太令民女寒心了么。”

  叶东风只顺红轿里人的意思,匹马横枪,一无所言。

  人群哗动。

  无奈之下,楚红玉双袖只得托着一卷状纸缓缓上递。

  唐表紧张起来,叶东风的独门枪法“一字透枪”不光扬威军中亦闻名于天下。此时,那锋利的枪尖就抵在楚红玉脖际正前不远,枪刃四shè的寒芒彷佛已经刺入伊人的娇嫩肌肤。

  可怕的是叶东风的一杆“平乱枪”,可怕的更是叶东风身后的三顶轿子。

  唐表通过刚才叶东风回马相询的举动就判断出,红轿之内就坐着一个超卓高手。当时全场寂静,都在看场中如何应对,他离得二人对话之处可并不远,不过红轿之人向叶东风说了些什么,以他的耳力竟然没有听到一个字。

  ——红轿里的人不是顾铁心。

  传闻中的顾青天是个不谙武道的文官。不可能有瞒过他耳力的jīng深内功。

  ——那么安坐的是谁?

  ——不过关键是,红玉你要干什么!

  ——莫非,你真要刺顾铁心不成!

  ——有“翠羽营”在,你还敢动手,这已不是杀官,而是逆反了!

  楚红玉这一递,递到一半就停了。叶东风的“平乱枪”瞬时也收,扭马回首。

  乱!

  队伍后方突生剧变,惨叫迭起!

  人群汹乱,此时以唐表的角度已经看不清后方发生了何事。只能从尖叫的歇斯底里来推断,恐怕出大乱了!令庶民惊骇yù绝的恐怖之事发生了!

  楼上的人俱看得清。

  队伍尾侧暴起了一团烟雾!一团忽而赭红忽而瓦蓝的浓雾,这诡异烟雾起自人群,遇者皆倒!

  瞬时,烟雾周围倒下一堆人。这些人一旦倒地就无力而平静的颤动着、抽搐着,不再能站立起来。

  死亡突降!

  无论是谁只要吸入变瓦蓝时的毒雾,就像坠到了冰窟窿里一样打起摆子,两三抖就栽倒。吸入变赭红一刻的雾气,便浑身绛赤,嘶吼抓身,也是顷刻就哑绝于地。

  ——奇门剧毒“秋sè垂暮”

  ——从“快哉疯”常家流传到江湖的“秋sè垂暮”。

  这等毒雾就是武林高手见到也唯恐避之不及,如今竟被放到平民百姓身上施用,简直无异于一场屠杀!

  流光楼内大乱,那诡异雾气虽离得还远,但鬼知道他会不会飘过来,飘上来!

  酒客散逃!

  栾照稳坐不动,早停酒杯,嘴角显出狠厉的笑意。欧阳坚、史都、贾文、巴峰四人则争相给栾照敬起酒来。

  栾照摆摆手道:“喝酒是喝酒,看戏是看戏。”

  楼内也乱了。大量的食客开始从流光楼外窜。

  高行天、陆无归冷静如常,他们知道“秋sè垂暮”杀伤力虽大,毒xìng虽猛,但如垂暮之天sè转息就逝。

  二人自打见到楚红玉就知道今rì之事绝无善了。

  这是一场大刺杀!

  ——刺杀的目标?

  只能是顾铁心。有人不想看到暮望城有主,不想顾铁心入城。可是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rì之下刺杀朝廷命官!

  高行天看前座的暮望城步骑校尉栾照一脸得意神sè,心下一动。凭其身份,断其所为,此人对眼下这场行动定当有份!能诱动栾照做出如此之事,不是他脑子被雷劈坏了就是赌上了什么。

  ——真是胆大包天!趁着朝廷在北方救火他就在青州搞窝里乱。

  高行天坐观许久,场内形势也被他看得差不多。

  叶东风枪法绝伦,那蒙上面目并扑在烟雾边缘救人的都头也身手了得,其身边的几个捕头也都没有弱手,再加上“翠羽营”十八人,还有那三顶轿子,深藏不露的轿子。

  ——这队人马是早有防范的!

  如此算来,高行天判断楚红玉一人就算籍上毒乱之机也得不了手。她必须忍耐,等待同伴给她创造良机。

  楚红玉没有动。

  她跪在慌乱奔窜的人流当中,冷寂如一尊忏悔的石像。

  同心街惨叫震天,局面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时任差役如何指挥也没有人听命,每个人的心思只可一字表达。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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