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金寒窗一脸怒容,容曼芙唤道:“金公子?”
金寒窗心念既定,转身就走。
容曼芙还有话没说,情急之下一牵金寒窗衣袖,险被拽倒。
金寒窗听得“啊呀”一声,赶忙回身相扶,顺便问道:“他在府上吧?”
容曼芙气喘道:“不在,往rì不在,今rì更不在。今天是顾青天上任的rì子,他身为步骑校尉,要负责封街查道的。金公子,你且听我一言,现下顾大人来了,皆传顾大人青天铁面,将此事交给新任郡守处置,不好吗?”
金寒窗木然道:“什么时候,他在?”
少年清秀的面目蒙着一层yīn霾,容曼芙被这杀气所震慑,不由的松开了金寒窗的衣袖,怔怔道:“据说今晚他会在府上摆一桌盛宴,不知所庆何事。入夜了,他自然在府上了。”
金寒窗道声:“多谢。”
容曼芙见他大步而去,急道:“满街张贴着你的画像,公子就不遮掩下面目。公子来时正逢顾青天上任,大家注意力都在街上。等人流散了,总会有人注意到你,小芙还算懂些易容之术,能够帮到公子。”
金寒窗奇道:“你会易容之术?”
容曼芙喟息道:“只要是女子,还不懂得巧扮妆颜?”
这次寻到玉荷楼,金寒窗为掩人耳目,“锦瑟伞”也没有携带。暮望城与往rì不同,他在青州更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失手,金寒窗稍一思断,即同意。
两人从后院折回。其间陆续撞到惊慌失措的杂役、歌jì逃回玉荷楼。
金寒窗想起等待的唐表,疑虑道:“街上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人等我,我先去街上察看。”
容曼芙应道:“公子谨慎,切勿逗留。”
金寒窗径自返回大厅,厅内人满为患。
一大群人正聚在门口、窗前。他们抢在缝隙前面,大气不喘一声的痴看,神情像是被街上的动静吸住了魂魄一般。
厅内很静,金寒窗凝神静听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好奇。
门外有打斗之声!
掌鸣、剑声不绝于耳!
唐表不在厅内,金寒窗挤在人群之后,对街上情况难以瞰窥。他紧急冲上二楼,去寻容曼芙。金寒窗到了门口,再次敲门。
容曼芙在内里喊道:“请进。”
金寒窗犹豫道:“那位先生?”
内里人道:“不知何时走了,公子进来无妨。”
金寒窗推门而入。
容曼芙正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匣子,台上摆放了一些药瓶。金寒窗直奔窗前,点破窗纸。他一瞄长街,顿时震住。
长街溅血,尸首遍地。人山人海的盛况早已不在,场中杀气纵横,正有四人缠斗不休,圈外有一名眇目老者缓步逼近。
细看缠斗四人:持竿相士、长髯大汉、蒙面人和褐衣女子。
金寒窗认出楚红玉,心中撼动。他的眼神扫过迸裂的碎轿,倒伏的牌匾,昏厥的翠羽军士。关于场中人,他识得持竿相士和长髯大汉是暮望两大势力的主脑,他更猜得那眇了一目的威仪老者是独眼候。
金寒窗旁观楼上,心寒若冰,喃喃自语道:“刺杀!”
此时,正逢居右禅要出手。此刻,有三颗石子破空呼啸而至。
石子截住追击的三人,蒙面人与女杀手闪身逃亡。
金寒窗意识了唐表。
他倏然转身,看着桌上的大小药瓶,还有那匣中的缕缕长发,沉声道:“开始吧。”
他要易的是掩饰之容,亦是暗杀之妆。同心街一刺过后,城内将是风声鹤唳,容不得他再大意。
金寒窗走出玉荷楼,街上乱象完全平复。同心街上人流比往rì减了一半还多,少顷便有五六成队的兵勇经过。
容曼芙的易容手法超出金寒窗的想象。
金寒窗鬓角灰白,眼角褶皱,唇上颔下多了数缕胡须,他露出衣袖的手掌也被装扮得更加粗糙。
可以说,能被观察到的部位都被掩饰了。
街上恢复正常,金寒窗却变成了一位六旬老者。金寒窗特意在屋中等了一会,见事件平定才下楼。
容曼芙要留他在玉荷楼暂躲一时,金寒窗拒绝了。他此行来玉荷楼只是为了探听消息,并不是找人依靠,他不能让一个弱女子冒那么大的风险。
他带着一个秘密走就足够了。
他还有藏身之地。
——曾老街。
唐表与金寒窗一入暮望,就携金寒窗直奔邻近船坞的曾老街。在曾老街住了两天,金寒窗感觉街上古怪,周围人对待他俩如同对待空气,那态度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这个态度固然好过纠缠盘问,但冷漠的让金寒窗不踏实。金寒窗私下问唐表:这条街为什么这么怪。
唐表叮嘱他:这条街属于他的一个朋友,是绝对安全。有事情只管先躲到这里。
得到唐表的回答,金寒窗那刻才安下心。
如儿时一样,虽然表面不忿,但心底里他都是一向认同唐表的判断。
唐表选择此处落脚,肯定有其考虑。除了父亲金月游、母亲唐棠,金寒窗最信任的人就是唐表。两人从小玩到大,这种熟稔甚至超过金寒窗与其两个亲哥哥的关系。
眼下与唐表失去联络,金寒窗准备返回曾老街:一等唐表,二取兵器“锦瑟伞”,三等天黑杀人夜。
金寒窗穿出同心街,步入前清街。长风拂面,金寒窗新黏的“胡须”飘飞起来,他能闻到这“胡须”带着一股清香气味。
他的鬓角也有这种香气。
飞在空中的香气,闻起来总觉得是个梦。
女儿香,英雄梦。香常在,梦易醒。
金寒窗觉出唇上、鬓角新易的发丝是容曼芙新剪的秀发。
他想起容曼芙轻点在他额头、眼角、人中的手指。
那指上沾着药水,药水清凉,伊人的指尖冰凉。他回味着那种冰凉,那是容曼芙不赞成他去杀栾照的态度。
不过,金寒窗权当那些冰凉都是宽恕。
他在易容时,心情既是愤怒又是震惊,对易容的变化趋于麻木。现今,金寒窗走在街上,揣着一颗忐忑不安近于杀手的心,他的感官开始敏感起来。
金寒窗不止回想起玉荷楼中的诸多细节,他更捕捉到了一种异样感觉。
一种和丢东西很相似的感觉。
区别只在于:丢东西是丢掉一种羁绊,而此刻是有人想和他建立起联系。
金寒窗没有回头,他知道有人跟踪。
对方节奏把握得很好,若有若无,你若回头,他一定不在,你若不看,他就一定在。应对高明的跟踪,眼睛是不管用的。
武林好手的感官与身体大大优越于凡夫俗子。不过,一味依赖身体和感官的武者也只是武林中的凡夫俗子。
前方茶楼旁边是条小巷。金寒窗不露声sè拐了进去,他依靠在巷口低头沉思,等待跟踪者。
金寒窗倚在墙上想起了陆无归的一句话,“等得起的时候,你就一定要等。”
他还有时间,不怕和对方耗。
陆续有人不慌不乱的从巷口经过。
四五个人后,一个特别的人在巷口顿住了脚。
蓦然对视,双方眼中都闪过惊奇之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