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手动脚。”他扭头避开她的魔爪,恼羞成怒。
“啧,你越长大,越不可爱。”小时候比较逆来顺受,掐他的脸也不敢反抗,现在越来越小气。“信烧了也不打紧,何必怕我知道?”
因为平日与她无话不谈,今天心里却梗了个吴铁匠啊。看她似乎不在意,他问:“他怎么知道你是女子?”
“他当然知道,他认识我娘,从小看我长大,知道我是女人。”
“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这事?”
“因为我和他不算有什么交情,他是看在我娘分上,把我当成自己女儿,不过,我不想承这份人情,要不是有要紧事,不太上他那里。”铁匠曾暗恋过她母亲,但人既过世,情也该散了,她不想有太多牵扯。“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不是孩子了,不该继续跟你住。”
“他也这么跟我说,劝我送走你,说我继续跟你住,对名声不好,将来难以找亲事。”她无所谓地笑笑。“我没理他,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嫁人。”
“为什么?”
“我懒。”她斜他一眼。“为师被人伺候惯了,不想去伺候别人。”
“认真点。”又在胡说八道了,他不悦。
“我很认真啊……”他又露出那种教人难以抗拒弱威严眼神,她叹口气。
“我这副病体不能负担家计,也难以生育,娶我只施在家里消耗米粮罢了,说不定办完喜事没多久,就得办丧事,多不划算啊?”她又来了,性命都能拿来开玩笑。
“别乱说,你会长命百岁。”最不喜欢她随意把生死挂在口爆轻率得让他恼怒,不愿想像她会死……他不愿想像。
她摇,美目一溜,忽然笑了。“别谈这个了,来来,我有礼物给你。”她捧来长木盒。“你猜,这里头是什么?”
“锄头,让我垦地用的。”以她的懒人性子,送他礼物,必定是为了他持劳务更方便,好孝敬她这个师父。
“不对,再猜。”
“弓箭,让我打猎用的。”
“不对,”她给暗示。“除了种菜打猎,“为师”还教过你什么?”
“……菜刀?”她教他做饭烧菜,常唠叨家里就一把菜刀,不够两人用。
“都不对。唉,有这么难猜吗?”她打开盒盖。
他愣住,盒内是刀没错,但不是菜刀,是兵刀,是一把精光灿烂、刀口锋锐的长刀。
他提起刀,入手极是沉重,跟他平日练武用的木刀大不相同。
“这刀是爹留下的。刀柄有点损坏,我跟吴大叔研究好久,他没打造过兵器,花了点时间才修好,还因此对兵器产生兴趣了。”才会在信上要她多去铺子走动,想再跟她讨论。“我想,是时候把它给你了,大侠怎能没有称手的兵器呢?”
“谢谢。”他心下感动,这不只是父亲的遗物,也是她的心意。
“我也有礼物送你。”
“送我?”她惊诧。“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不是生日也可以送礼。”他把藏在床底的布包拿给她。
第一次有人送礼给她,她好兴奋,咻咻咻拆开布包,是个毛茸茸的中空圆筒,兔毛做的,不大,但触手,放在眼前,可以看到另一端。
她茫然。“这是什么?”
他微笑,将她双手拉过来,从圆筒两侧伸入,两手在圆筒中变握,被柔细的兔毛簇拥着,原本几乎冻僵的手立刻生出暖意。
“啊!是暖手的!”她惊喜地嚷。“是你做的?”不曾见过有人卖这种东西,当然是他做的,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他知道她双手经常冰凉,因此做了这么窝心的礼物,用料虽简单,用心却深,这份礼虽轻,但情意重。
情意啊……
她望向他,炉火烘暖了他俊脸。他向来少话,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腼腆微笑,但映着火光的深邃墨眸,似有千言万语。
她心怦地一跳,当然有情……与他相处两年,有家人之情,也有师徒之情,娘亲辞世后,她孤身一人,几乎忘了和另一人相互关心是这么好,可是,对着娘时,心跳不会这么快,越跳越快、越热……是因为太感动了吗?
“谢谢。”她学他,简短两字满载泛滥的心绪与感情。她把手筒举到脸边蹭了又蹭,恋恋不舍地搁下它。“好,我也来帮忙做晚饭,这烧鸭是去你最喜欢的铺子买的,趁热……”
“我要改吃素了。”
她傻眼。“为什么?你今早不是还在吃鸡肉吗?”
“我想改吃素。”
“那这只烧鸭……”
“你吃。”
“这么大一只,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这是特地为他买的,他不吃,她失望。“不能明天才开始吃素吗?”
第3章(1)
他迟疑了下,闻到香喷喷的烧鸭是有点馋,但他下定决心,。
“好端端的怎么想改吃素?”
“这样打来的猎物就可以全拿去卖,多赚点钱。”他瞧她一眼,低声道:“不过,你不必跟着我吃素,你身体不好,需要肉食滋补。”
她微张着唇,摇。“好吧,你高兴就好。”她挽起衣袖,走到炉边。
他跟过去帮忙。送她礼物是一时起念,她从不抱怨自己的体弱多病,是比武过招时,两人肢体接触,他才发现她双手冰凉,冷得教他心惊。初见时,她个子比他脯又有武功,当时觉得她好强悍,如今却觉她柔弱,忘不了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像是花,一朵惹人怜惜的花,很需要他照顾……
目光锁住她侧面,便移不开了,他近来常不知不觉就盯着她看,看得出神,这样没有原因、忘我的凝视……会是喜欢吗?
他忽见她素手在自己面前连晃几下。
“你在看什么?”瞧他失魂落魄的。
他一震,俊脸发热。“没什么。”
她纳闷,但也没多问,转身寻菜刀。
她忙着与烧鸭搏斗,他洗菜,没多久,目光又回到她身上,悄悄的、久久的,流连不去。
目光停驻于她,转眼就是七年,不曾稍移。
梁觅坚持要开饭铺,荆木礼也就由着她。她二十二岁那年,他们存够了钱,如愿在城中开了小饭馆,卖她发想的素菜,饭馆开在他名下,但她擅长经营、管理钱财,主要事务都由她打点,又过三年,她在城中买下了一间宅子。
他本以为她会搬进城里住,没想到她还是住在山上木屋,怎么劝也不听。他有时和人上山打猎,最担心的就是他不在时,独居的她无人照顾,她的宿疾一发作便可能晕厥,若是无人发现,说不定送了小命,如今果然发生了。
“包子?包子?”
她秀美的面容苍白如雪,腮边沾着泥土,长睫紧闭,怎么唤都不醒。又病倒了吗?他探她额头,体肤偏凉,没发热。
“包子?”他轻摇她。“包子?包……”
“别再“包子”了……”怀中人幽幽开口。
他愣住,就见她眼一睁,眼眸清亮有神,瞅着他笑。
“哟,乖徒儿,你回来啦?”
“你不是晕过去了?”瞧她精神奕奕,哪有重病晕厥的萎靡模样?
“我没事,我只是忽然想闻闻泥土的味道。”
好端端闻什么泥土?瞧她眼神狡猾,分明有诈,他眉头皱起。“既然醒着,为什么我叫你都不睁眼?”
“我是想,当你十年师父,没听你喊过一声师父,我不甘愿啊,心想你要是以为我昏过去了,也许一时情急,就会喊我师父……”唉,结果还是包子。
他瞪她,突然松手,她摔回地上,“唉哟”一声。
“你、你做什么?怎能这样摔师父,唉哟,好痛,痛痛痛……”
松手之前,他已先确认地上没有石块之类的硬物,土地,她离地才半超不可能摔疼,但冷眸还是忍不住向她瞥去,瞧她嘴里呼痛,脸上笑吟吟,他悻悻然收回视犀迳自进屋。
屋内一切如旧,炉上正在煎药,满屋药气,他往木橱瞥去。上山打猎前,他准备了几日份的药,叮咛她按时服用,一数,是少了五包,再瞧她气色,虽不好,也没坏到哪儿,他绷紧的心再放松一点,但还是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