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翻打斗,有五名村人死于非命,十人重伤,余者除了围攻易行与呼延雷的二十人无恙外,都身上带彩。族长颤巍巍走到易行二人身前,喘着气问道:“两位不知如何称呼,我等大难不死,全仗两位神勇,小老儿谢过。”
易行与呼延雷忙上前扶住族长,易行道:“老丈休要如此,东溟武士暴虐成性,人神共愤,我等只是做了该做的。我名易行,这位是我的哥哥呼延雷。”
族长眼睛一亮:“呼延雷,可是西方呼族?”
呼延雷抱拳道:“正是。”
老头子激动得胡子乱颤,“我等受东溟恶人剿杀,藏身于此,惶惶终日,前途难料,天幸终于得见呼族来使,我……”说着话两眼含泪,竟是哽咽难言了。
易行与呼延雷见他如此,皆心中恻然。易行道:“此处既是龙山,老丈可知一位姓周讳铁虎的前辈?”
族长叹道:“怎么不识得?那是我们的领,去年带人向西突围,音讯皆无,怕是已经殉难了。”
呼延雷道:“没死没死,我们见过面,估计他现在和那个小姑娘正在大同城喝酒呢。”
族长喜极而泣道:“堡主没死?这是真的吗?”
易行道:“千真万确!”
那族长大呼,“弟兄们,我们的堡主还健在,这两位是西方呼族的使者,我们有希望了!”
众人听见都欢叫起来,那地上躺着的伤者也激动地挣着要起来。
易行来东溟的主要目的是寻找唐霜,呼延雷与他结伴也不过是想出来历练一下,哪知此时被人当成救星,一时之间二人有些手足无措,同时又隐隐升起一种使命感。
待得人们情绪平息下来,族长命人打扫战场,掩埋死者,救治伤者,又请易行与呼延雷进屋详谈。二人却早跑到人群里帮忙去了。
众人心里欢喜,然而各自身上有伤痛牵扯,易行看他们或拐着腿,或抱着胳膊,皱眉咬牙,状极难过,不忍之心上触神念,欲要再行那春风化雨之法,却又惧怕惹人注目,转念间,已有了主意。
易行拉呼延雷避过旁人,轻声道:“你想不想救人?”
呼延雷不解地看着他:“你又想做什么?”
易行道:“我教你一套救人之法。你且端坐入定,听我摆布。”
呼延雷满脸迷惑,却还是依言盘坐入定。
易行站着不动,神念却已接入到呼延雷的神识。易行此时的神识已极庞大,如果说呼延雷的神识是个婴儿,易行却已是青年了。然而两人气质还是有所不同。易行灵台清明,能洞察入微,神识可以遍行无碍,呼延雷禀一点混沌之气,虽不清晰,却能容万物,偶尔神念一起,妙用无穷。易行以清明之遍入导呼延雷混沌之能容,神念起处,呼延雷丹元中的真气便被动,地水火风四大极微被一种奇妙的神力组合排序,以呼延雷为中心,周围方圆百米之内开始出现异相。
众人见呼延雷坐下,以为他受了伤,都关切注目,哪知刹那间,一抹红光自呼延雷顶门逸出,向周围扩散,众人忽然感觉暖风拂面,一丝清凉之气沁入骨髓,受了内伤的,只觉五脏被一只手轻轻抚摩,内中积郁一时全消;胳膊腿断折或是皮肉破开的,眼瞧着断接破损处出血已止,新肉长出,疼痛之感一时全无。最奇的是四周有枯黄的草木也在顷刻生出绿意。
呼延雷沉沉入定,体中真气狂泄,神念却是无比兴奋。
约半个时辰后,呼延雷突然睁开双眼,跟着颓然委地,易行忙上前扶住他,以手抚背,一股暖气送入呼延雷丹田,眼见呼延雷双眼又合,呼呼入睡。
十个重伤者已经站起来,精神矍铄。众人都愣住了,良久,有人喊了声:“天啊,神灵眷顾我们了!”所有人都跟着大呼一声,齐齐向呼延雷跪下。
易行方把呼延雷身体放平,忽听得这一声震天响的呼声,慌得差点栽倒,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让老黑做了替罪神。做神跟做罪人有什么区别啊?易行是这样想的。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龙人的过去。
这龙山是多族混杂之地,因山中有丰富的铁矿,山下平原土地较肥沃,又远离邪王城,政治云层相对薄一些,四方来者甚众,或开矿经商,或务农耕织,倒也逐渐兴旺起来。哪知自唐鳌即位,早注意了这块肥地,直接派专人来此横征暴敛,短短十年里,从这一区域搜掠来的财富足足能建五座邪王城,这且不说地方的盘剥。龙人忍了十年,眼见富者变穷,穷者无所聊生,终于酿成民变。
东溟历852年开春,共工城的封君府、梁州城的内史府(东溟国制:四方封君所辖区域限三千里之数,封君主管军事,封君治所必须设在边境,中央又委派内史官掌政事,内史治所在区域中心,梁州是西部内史治所)以及邪王城税务专署三方各派税吏来龙地区征税。当时人们刚挨过严冬,一口气还没喘过,又受盘剥,原本郁积的怨气如沸水般蒸腾起来。先是风林堡所辖龙涎村一村民因交不出钱粮,被税吏殴打致死,村民群起抗争,结果强横的专署卫队兽性勃,将一村男女屠杀殆尽,把那村中财物劫掠一空。有逃得性命的村民跑到风林堡报信,堡主熊昙朗怒火中烧,领了二百堡丁在中途拦截,一场厮杀,二十二名元凶尽数被诛,愤怒的堡丁将二十多具尸体剁得粉碎,更有甚者,把那烂肉放到嘴里大嚼,以泄心头之恨。这一下导火线被点燃,三天之内,龙地区的税吏被杀者过二百人。梁州府震惊,共工城震惊,邪王城震怒了。武平君责成龙地区的驻军全力镇压,于是一支万人队浩浩荡荡向风林堡开来。
龙人十指连心,同仇敌忾,各方援军源源不断向风林堡汇集,东溟大军到来之时,风林堡内外已经汇聚了九堡八十一村共约三万义军。
这九大堡主实际是九个最大的铁矿矿主,其中实力最厚者便是周家堡的周铁虎,周家堡拥有龙山最大的两个铁矿,资财雄厚,有堡丁五千,铁虎轻财好义,手下招揽了许多能人,为其余堡主所不及。经过磋商,各家头领一致推举周铁虎为盟主,铁虎当机立断,将三万义军编成五部,以金木水火土命名,各部领称为龙,这五人分别为:土龙周铁虎,金龙潘纯陀,木龙留异,水龙嫘氏,火龙熊昙朗。铁虎自将一万人马以为中军,其他龙各将五千人。
风林堡靠山而建,堡后是熊昙朗的矿山,堡前修了一条宽阔平整的土路,一直通向山外,左右两边山峰挺立,丛林莽莽,地形甚为复杂。东溟大军带队的是一名三品督总,从前也是熊昙朗的座上客,从风林堡中捞去的油水不计其数,风林堡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堡丁不过两千,高手没有几个,可以轻而易举拿下。眼看快到山下,手下一名统领过来进言道:“大人,就要入山了,前面地势险要,恐怕会有埋伏。”
督总笑道:“熊昙朗有多大脓水本督一清二楚,不必担心,我们长驱直入,我要兵不血刃,让他打开城门迎接我大军。”
统领默然退下,督总长鞭一举:“众军听着,打起精神,拿出气势,风林堡的美酒等我们去享用,风林堡的财宝等我们去拿取,没老婆的小子,就让你们尝尝女人的滋味!”话音一落,士兵们便嗷嗷吼叫起来。一时间,人欢马跳,一万大军风一样冲入山中。
不多时,东溟军队逼到了风林堡外。只见堡内静无声息,四周栖息的山鸟被大军惊飞,野兽走避不及,有的傻乎乎跑到士兵群中,吱吱乱窜。督总正要命人上前喊话,忽然一声响箭由城垛中呼啸射出,督总头顶镶着黑龙的东溟大旗应声折断。随着这一声信号,数千支箭从城堡里射出,离得近的士兵哗拉拉倒下一片,督总大惊失色,急令后退,哪知两边山上又有密麻麻箭簇扑天盖地砸了下来,东溟军队也算精良,匆忙之下,数千盾牌兵举起宽大的方盾,将步兵尽数遮住,骑在马上的纷纷举枪拨打,哪知射来的箭枝多带火引,落地便着,这万人大军霎时陷入火海。督总明知中了埋伏,却引了他的强悍凶性,在马上伸手抓住一支射来的响箭,放在嘴里一口咬断,大吼道:“无知贱民,胆敢犯我,儿郎们,给我向前冲,踏平风林堡!”
东溟军盾牌手护住两翼,其余官兵嚎叫着冲向城堡。忽然城楼树起无数刀枪,人头攒动,人人手上张弓搭箭,乌黑的箭簇直指城下敌军。居中一人面容冷肃,手中举旗,正是周家堡堡主周铁虎。此时铁虎手中号旗一挥,两边山上吼声如雷,四名龙率两万伏兵潮水般涌下,倾刻间与东溟士兵搅在一处。
这赤焰大6气候恶劣,人性俱都凶悍,两方人都陷入疯狂状态,一方胜在人多势众,另一方则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义军乱砍乱杀,东溟军以行伍为单元,往往一个伍长带十人小队可以搏杀数十名义军,只是杀到红了眼,双方便什么都不顾了,眼中只剩嗜血的本能:杀!杀!杀!
周铁虎开始还在指挥守兵放箭,到得后来干脆下了城楼,点了五千士卒,冲出城门,加入战团。那督总根本不顾后方乱成一团,只是拼命指挥攻城,眼见城门大开,眼中精光大盛,喊了一声“夺门!”,拍马冲了过去,后面将士一拥而上。
这周铁虎也是犯混,敌军尽在城门之下,他还要开门迎敌,一个不慎,被攻入堡中,后果难以想象。只是众人都起了杀性,谁也不去想这个问题。铁虎见督总杀来,叫一声好,提起手中二百斤的大铁枪左右分刺,便有两名挡道的东溟兵倒入血泊,枪杆乱颤,枪头挽起无数枪花,如一条蛟龙盘旋飞舞,眨眼便与督总照面,两人也不打话,四目圆睁,打在一处。
五千义军才出了一半,东溟军已是蜂拥而至,敌对双方黑压压堆在城门口,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众人胡乱撕杀,有被杀死的,尸身却被挤压着倒不下来,旁边的人以为他还活着,对着乱刺,哪知脚下有倒下却未死的,乘机一刀将那刺死人的人杀死。
铁虎虽是商人,却有着家传的绝艺,一支铁枪堪堪与督总打成平手。正僵持间,忽然四柄铁锤挟着厉风砸向督总头顶,那督总慌忙闪避,怎知铁虎的枪正向心窝刺来,一枪四锤全部招呼到督总身上,可怜这位三品武官出师未捷,落了个粉身碎骨。
周铁虎用铁枪挑起督总尸身,纵马在战场奔驰,嘴里高声喝道:“东溟将士,尔等主将已经授,还不快快投降,绕你们一死!”
战场上突然静了下来,骄横跋扈的东溟士兵眼里终于流露出了惧意,这时一名统领尖声喊道:“休听他胡说,刁民奸滑,我们投降也是一死,拼了吧!”说着一刀将与他对决的义军砍死。这一下,双方再无回环余地,铁虎咬牙道:“既如此,弟兄们,杀!”
这场撕杀,从未时杀到戌时,东溟一万人的军队全军覆灭,有那两三个摸黑逃出去的士兵也皆在半路被人杀死。义军也死伤惨重,三万人战死八千,重伤三千,其余皆带轻伤。
武平君所辖三千里疆域,共八州十府,分内四州和外四州,各州皆有驻军,然重兵集结在外四州和共工城,内四州只是象征性地各派一名督总和一万人马的编制维持治安。
风林堡一战,使龙地区完全背叛了东溟国。周铁虎令四龙在风林堡修整,自己带了一万战士连夜行军一百里,突袭东溟驻军大本营。驻军毫无防备,又兼铁虎让战士们穿了东溟军的军服,义军神不知鬼不觉干掉门军,进了军营,接下来便是一场屠杀,余下的两千驻军几乎在睡梦中就被夺去了性命。至此,武平君在龙地区的军事力量被全部瓦解。
次日,铁虎派人召集各领到营地会合,商议大计。此次举义纯属即兴之笔,众人心中皆无头绪,虽然得了胜仗,可是想到武平君的百万大军,各位领的脑袋都大了。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周铁虎给大家画出一张蓝图:夺取梁州城,建立龙国,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在共工城反应之前,再将其余三州拿下,到时一呼百应,再拉拢域内域外各大散族,当可与共工城有得一拼。此外,还可派人南下联系王族,以做外援。众人想了一下,尽皆赞同。
经过两日修整,铁虎率军直取梁城,一路之上,又有青壮者纷纷投军,到得梁城时,军队人数又已攀升至三万。梁城有守军三千,内史龟缩不见。城中居民早厌了官家盘剥,只是见大军压境,心中惶惶,不知是祸是福。此时铁虎动宣传攻势,称义军为仁义之师,只反官不害民,守军归降者不杀,百姓秋毫不犯,后面又有跟随的百姓以身说法。两个时辰后,有城中百姓偷开城门,大军乘势攻入,梁城被破,守军见大势已去,除一千顽抗者被杀,其余皆弃械投降,内史钻入魔法阵逃到共工城。
铁虎入城后,约法三章,约束手下,又打开府库,布散钱粮,军民皆大欢喜。铁虎坐镇内史府,封闭了魔法阵,召集众人,宣布建立龙国,铁虎被推为国主,四龙皆封为王,余者各有封赏,又贴榜招兵,三日后,兵员已达八万。稍做修整之后,铁虎命四龙各挥军一万攻城掠地,自己在梁州经营国事。短短一个月内,四龙攻占了另外的三州五府,以龙地区为中心方圆千里皆被义军掌控,义军总数达到了四十万,各方豪杰闻风而来,一时龙国人才济济,国势日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