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舟坐在车里,心情不是太好,这几天生的事情让他既感到愤怒,又有些无奈。
陈方舟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前面的李海兰,这位精明强干的女书记现在似乎是睡着了。对于李海兰,陈方舟有时候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嫉妒之情。在陈方舟看来,以李海兰的性格能力,声望背景,根本不可能出任安州市的市委书记,但是事实偏偏如此,让陈方舟不得不感叹李海兰的好运气。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方舟也渐渐的明白了,李海兰能博得省委廖书记的支持,成功问鼎市委书记的宝座,靠的恰恰是她白纸一般的背景。
而对于自己的前途,陈方舟本来已经看的很淡了,如果临了级别能再升一下,最后到政协或者人大养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最近生的事情却让陈方舟赶到愤怒,自己还没有退休呢!虽然对于宁建峰的背景,陈方舟了解的不多,但是其红色家族继承人的身份,陈方舟还是清楚的。每每想到这里,陈方舟就有些忍不住,自己辛辛苦苦奋斗多年,却比不上宁建峰有个好老子。
李海兰坐在那里并没有睡着,她的心思也随着小车的颠簸而起伏不定。这次人大会议,自己和陈方舟都是人大代表,安州市委市政府的日常工作都暂时委托给宁建峰。李海兰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虽然要自己给宁建峰铺路曾多多少少让自己有些不满,但是对于毫无背景的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已经不能再强求什么了。李海兰一直压着这次安州下属区县的换届工作,就是希望宁建峰能够尽快的熟悉安州,可以想象,等人代会结束,当市委在讨论市里中层干部调整的时候,将是一番怎样的殊死搏斗。
安州家具厂的厂长办公室里,陈文辉放下电话,许兵就坐在他的面前。“大哥,对不起,这次的事情,都是我搞砸了。”
陈文辉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自责,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你一个人。不过,许兵,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做什么事情还是要靠自己,父母的萌荫不能指望一辈子。”
许兵唯唯诺诺,陈文辉接着说:“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大哥,都办好了。这几份文件,你再签下字,就可以了。”许兵说完将手中的几份文件递给陈文辉,陈文辉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便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你去吧。”
看着许兵离去的背景,陈文辉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的将办公室又环视了一遍,才起身收拾东西离去。
徐宝木放下陈文辉的电话,将陈文辉的意思也转达给了张宸。陈文辉许诺安州家具厂不会再侵犯“宜家”的商标,甚至愿意赔偿宜家各项损失费用共计1万元,希望宜家可以撤回在安州市中院提起的诉讼或者是达成庭外和解。这件事情能够这样解决,不再激化,也是符合宜家的利益的。因此,对于陈文辉的提议,徐宝木与张宸商量后,并未拒绝。
“宜家商标侵权案”对于安州的老百姓和购买宜家产品的消费者来说,就如一阵微风,还未有什么感觉,就结束了。对于安州官场来说,宁建峰借此机会在安州开展的“整风运动”,此刻依然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但是稍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都清楚,真正的官场博弈其实在于不久之后就要进行的市县中层干部的调整,每一个有所想法的干部这个时候都要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该如何站队。
陈天宇看到安州市纪委副书记赵迪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赵书记,您来了,不好意思,宁市长在接一个省里领导的电话,请您稍等一下,我去倒杯茶。”
“小陈,不忙,不忙……”赵迪知道,所谓的“省领导”很可能就是省委书记廖红星,宁建峰能够从西部一个贫困的农业市调到安州市这个较达的工业城市,就是廖红星亲自点的将,这在安州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赵迪没有让陈天宇去倒茶,两个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陈天宇一边和赵迪闲聊,一边还听着办公室内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宁建峰的办公室似乎静下来了,陈天宇忙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宁市长,赵书记来了。”
“哦,快请赵迪同志进来。”
赵迪走进办公室,与宁建峰双手相握,“赵迪同志,请坐。”
“宁市长,我这次来,是要向您汇报一下我们对安州家具厂的调查情况。”赵迪坐下后,就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宁建峰。
“情况如何?”宁建峰并没有直接翻看这份资料,而是直接向赵迪询问。
“这次我们联合审计部门,对安州家具厂在陈文辉任职期间的财务及经营状况做了详细的审查,并没有现有明显的违法行为。”赵迪向宁建峰简单列举了一下安州家具厂这三年来的财务数据,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还是现了一些问题。”
“经过我们对木材市场价格的了解,现安州家具厂这几年来的原料采购价格都高于市场价格2o%~3o%。安州家具厂的所有原材料都是从一个名为‘振华’的贸易公司那里采购的,但是我们向工商部门咨询后,现这家公司,在陈文辉辞职前三天就已经注销了,而那个时候,这家公司已经拿到了安州家具厂所拖欠的所有货款。本来按照协议,这笔货款是要在三个月之后才支付的,可是陈文辉辞职之前,却提前付清了所有的欠款。”
宁建峰眉头紧锁,“这家贸易公司的情况如何?”
赵迪说道:“振华贸易公司的法人代表叫周晓川,据我们调查他是陈文辉的高中同学。不过在注销振华贸易公司后,周晓川就去了南方。”
宁建峰又问,“这笔钱大概有多少?”
“将近3oo万。”
“3oo万?!”宁建峰大吃一惊。
赵迪接着说道:“我们与陈文辉谈过话,陈文辉将一切问题都推到了周晓川的身上。据陈文辉说,他并不知道从振华采购的价格要高出市场价很多,他非常信任周晓川。在他刚上任的时候,曾经与林场在采购金额上生了一些纠纷,是周晓川最后帮他解决的。从那以后,陈文辉就将安州家具厂的原料采购全部委托给了周晓川的振华贸易公司,而周晓川则按照采购的金额每次收取2%的佣金。这三年来,安州家具厂支付给振华贸易公司的佣金总数约为3o万。”
“我们有没有可能把这笔钱追回来?”这是宁建峰最关心的问题。
赵迪摇摇头,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办法。”
宁建峰沉默良久,才说道:“他用的方法虽然简单,但却很有效果。这暴露了我们在国有企业的管理中还存着这严重的问题,我们的管理制度还有严重的漏洞,这帮蛀虫正是利用了我们法律和制度的漏洞,才堂而皇之的将国有资产揣进了自己的腰包。教训惨痛啊!赵迪同志,这次调查的结果你们纪委要形成内部文件,我们一定要加强对国有企业的监督和管理,坚决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生。”
赵迪点头称是,宁建峰继续问道:“安州家具厂目前的情况如何?”
“安州家具厂目前所剩的流动资金,刚刚够4月份的工资。目前安州家具厂的库存原材料,只能够保证这个月的生产任务。到下个月,安州家具厂可能面临既无米下锅,又无钱工资的地步。虽说目前安州家具厂在市场上投放的产品价值总额约有3oo万元,本月所能生产的产品价值在1oo万元左右,但是安州家具厂目前还欠着银行贷款5oo万元。”
宁建峰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情况毕竟还没有到糟糕透顶的地步。
“还有什么情况?”
“我们在清查账目的时候现了一个名单,上面一共有147个人,这些人并不是安州家具厂的员工,但是每月都从家具厂领取1oo元到2oo元不等的工资,逢年过节,还可以领取奖金。三年来,这些人从家具厂领走的工资总额接近1oo万元。”赵迪将名单递给宁建峰,说道:“据我们调查,除一人之外,其他人都是目前在职的各区、县,甚至市里领导的亲属。”
宁建峰看着手中的名单,上面列出了每个领钱者的姓名,性别,年龄和目前的工作单位,表格最后的“关系”一栏中则列出了此人和某位领导干部的亲戚关系。147个人,背后就有147个安州市的领导干部,宁建峰一阵冷笑,“这份名单是他故意让你们现的吧。”
赵迪点点头,“不费吹灰之力。”
“他想拿这份名单来要挟市委市政府,是他打错了算盘。”宁建峰有些怒不可遏。在宁建峰看来,在那3oo万已经无法追回的情况下,如果这1oo万也追不回来,那他这个市长也就不用在当下去了。
陈文辉的辞职正好在人代会期间,而宁建峰安排纪委对安州家具厂进行调查的时候,人代会也并未结束,因此这两件事情李海兰都不知情。但是,当李海兰听到一个不过百人的小小的安州家具厂,3年期间竟然就有近4oo万元的国有资产流失的时候,实在是非常的震惊。早在李海兰任市长期间,安州家具厂就是她的心病,要说与安州国企的四大花旦,与各大棉纺厂,与北方制药厂相比,安州家具厂实在是小的很,本不应该让一市之长如此操心。但是在安州国企全面开花的阶段,安州家具厂却是少有的几个完不成承包任务的企业之一,而陈文辉也是李海兰唯一动不了的厂长。
在这个年代,贪污**数万元就已经是大案了,而这4oo万元的国有资产流失,让李海兰在心痛之余,也不得不考虑这件事情可能引起的后果。
李海兰默默的翻看着那份名单,突然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问赵迪:“赵迪同志,这个人的背景资料你们没有查到吗?”
李海兰所问道的那个人,名字叫做许芳晴,资料上显示:性别女,年龄25岁,所属单位是个体户,而关系一栏却是空白。
赵迪说道:“是的,李书记。这个许芳晴,据我们调查,她在安州家具厂只工作过半年时间,后来就辞职出来,自己开了一个卖文化用品和食品的小商店。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安州机械厂的职工,她的亲属也没有任何背景。我们现在并不了解为什么她也会在这份特殊的名单中,从她能领取到的工资的数额来看,还是比较高的。”
作为一把手,一个个体户许芳晴并不会让李海兰引起重视,与宁建峰所想的一样,李海兰所关注也是能否将这1oo万元追回。
“赵迪同志,能否追回这1oo万元,关系着家具厂上百名职工的切身利益,也关系着我们党员干部在群众中的威信和形象,市纪委的同志一定要再接再厉,将所有的情况都调查清楚。”
“请李书记放心。”赵迪看到李海兰和宁建峰还有话要说,便先行离开。
赵迪走后,李海兰对宁建峰说道:“建峰同志,家具厂目前的状况我认为并不乐观,先,银行是否愿意继续向家具厂提供贷款,如果没有贷款,家具厂很难继续展下去;其次,如果市场环境生变化,家具厂无法及时收回货款,不了工资,那么近百名职工的生活怎么办?市政府一定要做好应付突事件的准备。”
宁建峰点头称是,李海兰继续说道:“这次家具厂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在安州很可能不是个例。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强调抓经济,讲效益,却忽视了对国有企业和企业领导的监督和管理,在这一点上,我负有很大的责任……”
宁建峰忙打断了李海兰的话,“海兰书记,把责任归到您的身上,我并不同意。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所走的道路,正如邓老所说‘摸着石头过河’,尤其是我们的国企改革,毫无经验可循。而安州市的国企改革正是在海兰书记的领导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家具厂的问题或许不是个案,但我相信,我们安州的国有企业在总体上都是好的。我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查漏补缺,完善我们制度中的不足之处,更好的引导和支持企业的展。在这里,我有一个建议,需要向海兰书记汇报一下。”
“哦,建峰同志请说。”
“目前我们安州市属的国有企业,管理比较分散,像轻工业局,财政局下属都有一些企业,有的企业还被多个部门同时管辖,这样的多头管理、分散管理,实际上就是无法管理。因此,我建议成立一个‘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办公室’,将所有市属企业的管辖权都归到这个办公室之下。这个办公室的职责,我认为应当包含以下几个方面……”
李海兰听完宁建峰的话,陷入了沉思。在她看来,这个办公室的成立,确实有利于加强对国有企业的管理、监督,也有利于推动国企改革的深化。但是这个办公室如果成立,毫无疑问将成为安州市最有权力的部门之一,如何安排人选,怕是免不了一番激烈的争斗。
“对于办公室主任的人选,建峰同志有什么建议吗?”
“我想请海兰书记担任办公室主任,我任副主任,另外,我推荐安洲机械厂二分厂的党委书记张致恒同志担任副主任,由他主要负责这个办公室的运作。”
李海兰对于宁建峰提出一个体制外的人选感到非常惊讶,宁建峰向李海兰介绍了张致恒的主要情况,也提及了成立这个“国有企业改革领导办公室”的建议,正是张致恒提出来的。
李海兰并没有对宁建峰的这个建议做任何表态,做为市委书记,在马上就要进行的安州市中层干部的大调整中,必须考虑全局,必须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在用人的问题上,宁建峰知道他必须尊重市委书记的权威和最终决定权,因此并没有在办公室干部人选上过多的说什么。就在两人就“国改办”相互交换意见的时候,李海兰的秘书秦曼敲门进来了,神色似乎有些慌张,“李书记,宁市长,市政府门前现在有群众在静坐示威,人数有一百多人,还抬着一个病人……”
李海兰和宁建峰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走向窗户,窗外正对着市政府的大楼,可以看见市政府的门口两侧已经坐满了静坐的群众,还打着标语和横幅,具体写的什么,由于距离稍远,角度也不太好,所以看不太清楚。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秦曼接听之后,对宁建峰说:“宁市长,是您的电话。”
宁建峰听完了陈天宇的汇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