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依旧钧天梦貔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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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而空洞的房间,盘旋着袅袅青气,使房中所有如在雾中,半明半晦。

  三面墙上,砌着与墙同高的巨大的铜柜子,泛着深青幽蓝的光,一把把白铁锁冰冷的锁着,仿佛那是千年不开的禁锢。

  居中,是一座同样巨大的水镜。镜面深邃暗沉,一无所见。

  苍溟塔的女祭司就坐在水镜旁边。

  她已在这里坐了十年?二十年?还将坐多久?

  “天赐,你真是荒唐,怎能带人进苍溟塔?”

  无法阻止云天赐上楼,白发的女子冲着少年一脸不悦的抱怨,白发遮掩下的眼眸,危险地眯缝起来,小心翼翼打量那个少年:看样子,他受了不轻的伤。

  “咳咳。”天赐咳嗽着,微微的皱起眉头。拖着受伤的脚踝,登上苍溟塔的最高层,几乎是筋疲力尽了,他实在没有精力详细解释,“老师,别伤她。”

  “伤她?”女祭司带着几分愠色冷笑起来,“还伤她呢,这丫头简直把我苍溟塔都要翻过天来了!”

  “她定然是急于找我,告诉她我在这里。”

  “怎么告诉她?”女祭司悻悻然说,“她破坏了我的机关,现在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哦。”天赐嘴角浮现一丝笑容,不及说什么,身子陡然向前一冲,倒了下去。

  他支持了许久,到了这里,自以为安全了,便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女祭司注视着这一情况,轻轻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检视伤口。

  “看来,是中了毒。孔雀胆、紫罂粟,呵,竟然还有血矮栗!”在肩上,指甲抓伤处验出了最烈性的毒,女祭司有些意外的喃喃自语,“这小子真是命大呀,这么厉害的毒,他可撑了……起码有一个时辰以上吧?”

  她的手久久停留在少年昏睡的脸庞上,轻微颤抖,一个声音在心底里提醒她:这是个机会,机会!他中了剧毒,自己送上门来,若是不救,谁都会以为只是伤重难治。

  天可怜见!她兄妹密谋多年,为了这个小子机关算尽,费尽心机,难道,机会终于降临了吗?

  少年昏睡着,即便是受了重伤,苍白的肌肤表层,飘浮着一层灰色死气,他依然是俊美得惊人,光华万丈。

  他睡倒在神秘莫测的苍溟塔里,毫无戒心。他的脸安静谧然,如同方出世的婴儿,纯白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

  “小子,不是我不顾师生情谊。”女祭司喃喃地说,“实在,云泽他害了你。或者你长得这样俊,本就不是尘世中人吧,还是我送你回天上去。”

  她打开身后与墙壁同高的柜子的抽屉,取出一只盒子。盒子分为两层,第一层是全套四十九支银针,第二层,则是透明几近于无色的一套长针。

  拈起透明的长针。向天赐凝视了一会,眼中陡然闪过决绝的光芒,向他肩井穴刺去。

  天赐在昏睡中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痛楚。

  她一刻不停,继续移针刺向天赐身上各大要穴,渐至膻中穴。

  女祭司水色眼瞳里深藏淡淡残忍的笑意,只要这最后一针扎入膻中穴,这个少年,便当真是神鬼难救了。

  抬手,快而准的一针刺下。

  “啵!”寂然的房内发出一个突然的声响,平静不已的水镜,突然间涟漪翻滚,如同遭遇狂风骤浪,她微微一惊,这一针登时刺歪。

  女祭司一惊,手微微一抖,这一针刺歪了三寸。

  “啊!”昏迷中的天赐钻心剧痛,大叫苏醒。

  然而刀割般细碎而密集的痛楚阵阵袭来,他全身抽搐,仿佛身体里所有的经脉都蜷曲打结,痛得无法伸直身体。

  “老师,老师!”他凄厉的叫出来,“痛……好痛……”

  女祭司只是凝视着翻滚不休的水镜出神,任凭天赐竭尽全力控制着身体的扭曲,手指扣住地面,指甲纷纷碎裂。

  良久,方缓缓回过头,淡淡道:“我方才替你施针,这是正常现象,不必害怕。”

  天赐呻吟道:“我受不了,好痛!”

  女祭司没有仔细听他说什么,匆匆站起来,向着室外——塔的虚空里张望着,犹豫不决的神情。

  “老师,老师……”天赐神智昏迷,并未发现她举止有异。

  “都说没事了。”女祭司转过身来,略带着不耐烦说,打开一只盒子,取出药丸,“这样吧,吃一颗碧水寒,睡上一觉,快乐似神仙。”

  她瞧着天赐把那颗香气四溢的药丸当宝物一般抢了过去,匆匆吞咽下去,而后,伏倒在地上。女祭司阴沉沉地笑了:“是不是好多了?”天赐一无所知。

  女祭司重新回到水镜之前,凝思片刻,凌空画了几个符号,水镜的翻腾立刻平静了许多,水底渐渐映出一个少女身影。

  她一袭黑衣,年纪只在十五六间,相对她的年龄,身材颇为修长,微含稚气的眉目端雅无极,即使浑身上下被大雨浇得湿透,一举一动仍然丝毫不减高贵。

  女祭司愣愣地瞧着她,比见到水镜里泛起皇家特有的暗记更令她惊疑万端的,是那个清辞丽行的少女本身,那样完美极致的眉目,似曾相识,仿佛深远的旧梦,悠长的乡思,都因这一付容貌,清晰无比地映上心头。

  黑衣少女闪着浓密的睫毛,忽然之间,缓缓的、缓缓的展开了一个笑容。

  “祖婆婆。”

  水镜无法传声,然而女祭司看到了她的唇形,震惊地挺直了身子。

  祖婆婆!

  如此亲昵、如此亲近的称呼,带着特有的家族温馨,似电流般,霎时切中心房。

  苍溟塔里度过了岁月朝暮一日十二时无时不相似的数千上万个日日夜夜,看惯了百姓们含敬带畏的顶礼膜拜,听惯了她的信徒们朝朝跪于苍溟塔下诚挚的求祝敬告,私下里,利用最接近神的身份去执行皇帝无论是不是有利于国家的指令……一切的一切,笼罩在香雾云烟的陈旧古老里面,刻板而呆滞,阴冷而无情。

  即使天赐八年来时刻常伴,那少年也不止一次流露出浓浓的慕孺之情,曾令她有刹那间的忘情,然而,对于彼此真实身份的刻意记忆,最终抹去了她曾有过的心动痕迹。

  她不能想象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如此清丽、如此可爱、如此典雅的女孩子,叫她一声“祖婆婆”!

  眼眶里,霎时充盈了湿热的感觉。

  女祭司抬手颤抖的手,迅速在水镜面上划下几道符咒,少女认真地看,会意地点头微笑,开始寻觅通向塔上的道路。

  女祭司还怕她遇见不测危险,急忙按下身后铜柜上的机关总枢,停止了一切机关发动。

  一向不动声色、善于躲在黑暗里冷静观察他人的女祭司,竟然坐不住,急得在室内走了一圈又一圈。

  眼光第五次掠过昏睡不醒的天赐,她终于想了起来,室内还有这号人物,瑞芒的世子,昏倒在她的房间里,可足够引起任何事端的。

  她慌忙一把抱着那个少年,推开另一间室门,把他包狱一样扔了进去。

  “嘟。嘟。”有节制,礼貌的叩门声恰在此时响起。

  “祖婆婆。侄孙女南宫梦梅,特来叩见。”

  女祭司镇定下来,把关了天赐的那扇门关上,信手一指,古铜颜色的沉雕房门无风自开,黑衣少女出现在门口。

  “你是何人?”

  女祭司宽大的衣襟长长的拖曳于地,冷漠不带丝毫烟火气的问着。虽然很喜欢这个孩子,她却不容许她一眼看穿,长发遮住探究的眼光,升腾的青气模糊了她关切的表情。

  “祖婆婆。”梦梅跪了下来,“梦梅的母亲,乃是当今之女。”

  御茗帝只有一个女儿,出降南宫世家,女祭司道:“即使你是琴清的女儿,也不该私闯苍溟塔。”

  “是。”梦梅低眉顺目地回答,“事出紧急,恳请祖婆婆宽恕。”

  “起来吧。”女祭司借此下台阶,“出了什么事,你可告诉我。”

  梦梅顺从地起身,没有开口,眼圈先慢慢红了起来,珠泪欲流。

  “梦梅一家人,除妹子以外,皆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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