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唯双 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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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二十五)祭奠]明日就是围猎之时,两个守灵的兵士一边追忆着从前跟随先皇围猎时的无比风光,一边讨论着陵墓中躺着的那个人。

  “太后薄命,只能说是天妒红颜啊,当初我还是先皇身边侍卫时,有幸参加了先皇和太后的大婚,那时候太后还是一个16岁的少女,穿着大红色的礼服,站在祭台上接见百官,不知道有多美,简直要把身后的太阳都比下去了”

  “是啊,先皇英年早逝,驾崩之时,就是太后这样一个弱女子,封玉玺,镇百官,单身赴灵山,请了纳兰大人出山,那份睿智沉稳,让许多老臣都赞叹不已”

  “后来纳兰大人摄政监国,若没有太后在一旁权衡制肘,小皇帝怕是不能那么顺利亲政吧”

  “那也说不准,纳兰大人一直为国为民,即使没有太后,他也不是会夺权篡位的”

  “坊间流言说纳兰大人与太后……”

  “嘘,这种事情是我们能揣测的吗?何况太后已经身死,据说当时纳兰大人只能救一个,他选择了皇上而放弃了太后,那就说明纳兰大人实在是以天下为重”

  “哎,可惜,可叹啊”

  正在他们唏嘘不已的时候,只见白影一闪,两人闷哼一声,齐齐的往后倒去。

  白光落定,纳兰静雪黯然而立,目光始终停留在面前那个宏伟的陵墓前。千斤石已经落下多时,接口处已经长满青苔,在寒风中愈显萧瑟。

  “嫣儿……”纳兰凄幽的叹了一声,然后走过去,将手放在冰冷的石头上:“你在里面,还好吗?”

  风吹呜咽,郊外的陵墓了无人烟。

  纳兰静雪突然反手一掌,周遭的空气似受到了极强的气流,汹涌的流溢,大地蓦然振动,明明稳如泰山的千斤石竟然顺着他掌心慢慢的往上移动,石基上的乱草簌簌落下,陵墓竟然生生的裂开了一个口。

  等开口处达一人之高时候。纳兰这才收掌,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陵墓里,泛着深深的潮气,那种隔绝了生死隔绝了时空的味道,让记忆变得空前鲜活起来。

  后宫深深,他站在漫天细雨中,看着站在台阶上撑着黄油伞的太后,他问:“在你心中,是我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

  这句话,他自己也知道是何等的幼稚,可是心痛却是如此的真实。

  为了儿子,她可以牺牲任何事情,包括他。

  他遵守承诺,在她有生之年,他会尽心尽力的辅佐容凌,爱护容凌,因为那是她乐于见到的。

  可是现在,纳兰终于停到了那个暗红色的大棺木前面,上面雕饰的金凤祥云,非但没有一丝贵气,反而将阴惨凛冽的墓室显得愈加的狰狞……可是现在,你已经不在了,你用生命守住了你的儿子,而我的承诺,也将随着你的离开,最终变得毫无意义。

  在容凌要杀他的时候,他曾经那么热切的盼望过她的出现,哪怕只是一瞥,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也足以平复他所有的抑郁,所有的不甘。

  可是你没有出现,在最后的时刻,你甚至不肯装一下,不肯表现出对我的一丝一毫的不舍和爱意,在你心中,除了容凌,难道就没有我哪怕一点的位置吗?

  容凌,他的父亲占了你的身,而他,占了你的心,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他们父子的江山,为了他的江山他的皇位,而继续呕心沥血,甘心为臣?

  纳兰静静的站在棺木前,目光沉入海底,那所有的忧伤不平爱恋与野心,都藏在海蓝的莹光之下。

  原谅我,或者我原谅你。世界早已经没有了意义,除了没有出口无法宣泄的爱恨。

  明天,不要再用你那双睿智聪慧的眼睛审视我的行为了,因为我已经不再为你而活了。

  纳兰决然的转身,衣袂飘起,千斤石豁然落下,静谧的墓室里回荡着他经久不散的脚步声。

  [正文:(二十六)情动,情散]丹鬽国的围猎,其与中人员之多,其气势之大,一直是昭显丹鬽王朝国力的仪式。

  文武百官,亲眷家属,名门世子,只要有心的,都可以参加这次围猎,而收获最为丰厚的前三名,将会得到勇士殊荣。

  因为这名号,所以许多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很早就备好鞍马,三更时候就等在了宫门前。

  天还蒙蒙亮,前往猎场的宫道早已经被清扫一空,闲杂人等被沿路的侍卫围在外面,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挤在那里,只为一睹天子的真容,或者是纳兰大人的英姿。

  也许更多人是为了看纳兰静雪吧。

  毕竟皇上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名词,可是纳兰静雪不是,那个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英俊和蔼的纳兰大人才是百姓心中真正的英雄。

  纳兰静雪也起的很早,跨在一头白色的高头大马上,穿着一件绛红色的劲装,黑边腰带,全身没有一点多余的饰品,头发也束了起来,更显出他的英挺俊秀,鹤立鸡群。

  他一出来,就已经有许多朝臣对他频频侧目,眼中只有敬仰,还有一抹惊艳。

  更声敲过,宫门终于次第打开,一辆黄色的御辇压着青石板路缓缓驶出,众人无比下马拜倒,山呼万岁,连在外围看热闹的老板姓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那嘹亮的呼声响彻了静谧的夜空。

  纳兰静雪也在行礼的人中,御辇终于驶到他的面前,王公公从车上跳下来,伸手扶起他说:“纳兰大人,皇上请你上车呢”。

  纳兰静雪微微避开他的手,朗声说:“多谢皇上关心,纳兰还是与诸位臣工在一起好了”。

  他不想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御辇里没有再传出话了,显然容凌没打算强迫他。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向围场走去,沿途的老百姓终于也发现了纳兰静雪,起先只有一两个人在交耳轻谈:“看,那不是纳兰大人吗?”“真的是纳兰大人啊”“纳兰大人果真英气逼人啊”……

  私语声越来越大,在跪着的百姓里瘟疫一样传开去,不知谁起头叫了一声:“纳兰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句话更像火一样蔓延,不一会,两旁的民众都不约而同的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纳兰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的脸色都变了,纳兰静雪也微微惊愕,将自己与皇上放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容凌自然也听见了,但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揭开帘子,笑着对跟在后面的纳兰静雪说:“看来纳兰很得民心呢”。

  纳兰静雪惶恐的拱拱手,也不知如何答话。

  终于到了猎场,整装待发的人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容凌也不为难大家,抽出一面黄色的令旗,然后往空中挥了一下:“围猎开始”。

  所有人都像潮水一样涌开,擂鼓声响,马蹄声沸腾,城外西郊的猎场上一片喧嚣。

  纳兰静雪并没有像众人一样冲出去,他如今武功尽失,而且旧伤未愈,容凌自然不准他远行。

  就在前方频有战果传来,让容凌也跃跃欲试的时候,在御辇前方的大树上,突然出现一个雪白的人影。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围场上明明几千名守卫,却无一人看清他的身影。

  纳兰的眼睛微眯起,策马退后了几步,凝视着来人。

  饮剑饮剑,饮血之剑。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已经让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气,一种来自生死之间的压力。

  “来者何人!”早有准备的程因武暴喝一声,挺马向前。

  “杀人的人”饮剑淡淡说完,然后剑作长鸣,人与剑如长虹一般破空而来。

  雪衣亮剑,在刺目的、初升的朝阳中,散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力量。

  天地间,唯有此一人,此一剑。

  程因武大骇,引兵围住容凌的御辇,也将纳兰静雪牢牢的围在中心。

  剑光闪过,前排的士兵已经身首异处,御辇周围立刻溅满了血,但是后面的人马上踏着血迹补了上去,始终保持着一个三层圆形,用身体保护着皇上。

  可是那人太厉害,这几千士兵在他眼中,似乎不如一张纸,一匹布,人一批一批的倒下,雪衣人的攻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态,反而一次比一次犀利,没一次挥剑,都有无数的鲜血冲上空中,每一轮冲击,都引发了一片凄烈的惨叫声,猎场顿时血流成河。

  远方号角的声音连绵起伏,其它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正在纷纷赶来,纳兰大声喊道:“程将军,不能让其它的文武百官靠近来,恐伤及无辜!”

  “下官早已部署好了!”程因武一边应敌,一边回到。

  那次会晤,纳兰就说过这个顾虑,所以早已经在周围围上一圈用来捕猎用的渔网,让其它文臣不能靠过来,不然人一多,反而不好控制。

  果然,众人都被这凭空支起的渔网挡在外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皇上身处险境,却动不了分毫,有几个性急的已经抽出自己的刀往渔网上砍,奈何那渔网本是为了应付野兽所制,其坚硬程度可想而知,要砍开,显然还需要一些时间。

  而那爆战况已经异常惨烈了,5000禁卫军死伤过半,包围圈越来越小,容凌早已经从御辇里出来,也骑上了一匹马,策马走到纳兰静雪的面前。

  纳兰静雪武功被废,所以他也无能为力,容凌心中懊悔,是自己的任性将他逼到如此险境的。

  雪衣人的进攻终于不耐贩了,他并不惧怕人多,可是如此的车轮战却是极损耗体力的,他收剑回身,转而毕全身之力作最后一击。

  亮白的剑似突然间幻化成千柄万柄,烈日竟然也为之失色,所有人头上都似拢上一层阴云,剑之所指,挡在前面的一切人,一切物。一切空气和水分,都消失殆尽。

  这样的一击,带着雨雷的气息,卷着施虐天地的狂风,直直的往容凌刺来。

  程因武突然策马回防,大声喊着:“放箭!”

  一直蹲躲在人墙后面的弓弩手扑哧扑哧的放下一轮足以遮天蔽日的箭雨,可是身在箭雨中的雪衣人宛若未觉,他的攻势没有丝毫的减损,他的剑芒没有丝毫黯淡。

  一轮箭攻后,又一轮再次展开,饮剑已经无心应敌,眼中只有那唯一的目标,站在纳兰静雪身边的那个黄衣少年!

  必须一击即中!

  可是就在这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放在空中的箭纷纷炸开,溅出一身浓浓的火药味,饮剑吃了一惊,硬生生的将身子折返回来。

  “放火箭!”程因武又大喝一声,纳兰大人的计策果然有效,先示弱,待他疏于防备的时候便用火药侵袭,然后用火箭将其逼退。

  可是真正意外的事情也在同时发生,那已经沾满火药的雪衣人并没有丝毫的退却,反而在士兵换上火箭的当口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冲了进来,冲散了队形,直指容凌。

  侍卫们纷纷飞扑上去,却无不意外的做了剑下的亡魂,可是那一条条血肉之躯终于让他的剑势有所减缓,容凌已经被护着后退了几里,纳兰自然跟在他的旁边。

  突然,容凌勒住马的缰绳,转头对纳兰静雪说:“那刺客要杀的人是朕,朕去引开他,你已经没有武功,不能呆在这里!”

  纳兰一怔,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竟然首先想的是他。

  “皇上……”他想说几句激扬的话,可是嗓子一堵,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少年,他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少年,倔强的孩子,难道他真的要亲手毁了他吗?

  “纳兰,快住”容凌见他发呆,连忙伸手在他的马背上拍了一下,吃痛的马立刻往前狂奔而去,回头间,容凌扭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纳兰静雪稳住受惊的马,看着那个白色如死神一般的影子紧追而上,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或者安心,只觉得空落落的,甚至,有一点痛。

  他真的那么恨那个小孩吗?和嫣儿长得一模一样的俊美的孩子,仰着脸说喜欢他的少年。

  不,此时此刻,他对他没有一丝恨意,只有一种爱怜,他原是要保护他的。

  可是,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生与死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而饮剑的能力,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正文:(二十七)失踪]在容凌的身影消失在纳兰的视野的时候,他终于转过方向,策马追去。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这一次,他们扯平。

  纳兰的心从来没有那么乱过,从小到大,他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说为她付出,那便付出所有,他说要赢那场战争,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赢,他说要除掉那个政敌,甚至不惜延请杀手,就算想要得到这片江山,也可以不紧不慢的部署谋划,运筹帷幄。

  世间的事情,从来没有逃出过他的手掌心。

  可是此时,他乱了,只为了少年最后一句话,还有那双徘徊在生死之间仍然透彻明晰的眼睛。

  容凌的爱,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心血来潮,却似嵌入了他的骨髓,也许,真的如容凌自己所说,他的爱,已经延续了10几年,带着少年的反叛与青涩,用喜怒无常来掩饰着自己。

  而自己对他呢,纳兰忍不住苦笑,自己的目光,也许真的很少在他的身上停留过,即使看着他,对他好,也不过是看着嫣儿的儿子,那一晚,他搂着的人,到底是容凌还是嫣儿,他自己都分不清。

  座下的白马愈奔愈快,似乎想用狂戾的风将马上人心中的思绪全部吹拂殆尽。

  前面黄色的身影若隐若现,跟在容凌身后的几个侍卫正在全力对抗着饮剑的攻击,可是他们的反抗对于已经如神似魔的饮剑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

  纳兰的身子突然跃起,脚蹬在马鞍上,借着一蹬之力拔身射出,绚烂如一道绛红色的光。

  前面已经无路,猎场本就倚悬崖之险,饮剑的攻势越来越犀利,最后一个护驾的侍卫也终于倒下,容凌脸色惨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勒着缰绳在悬崖边的岩石上徘徊不定。

  雪衣刺客在空中收身,复而跃起,御剑刺出,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容凌座下的马被即将袭来的剑气所惊,竟然慌不着路的往后面退去,松动的岩石承受不了这突然的重量,在容凌的惊呼声中,人与马一起向崖底塌陷。

  马儿的嘶鸣响彻猎场,所有人无比心惊胆战,在纳兰冲过来的一刹那,他只看见那个黄色单薄的身影软软的往跌落,他一个俯冲,红色的影子很快到达崖爆一只手拉住岩壁上布满荆棘的藤条,另一只手慌忙的够向在空中的容凌,可是差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像他的母亲一样,从纳兰身边擦过去,面朝上,他看见了他。只是,嫣儿落下的时候,唇角是笑的,是安逸的,可是容凌却是满脸的惊愕。

  纳兰静雪的武功,原来并没有失去。

  在沉入深幽的谷底时,那抹惊愕,也变成了最深的痛,是一种无声的谴责和质问,透过万丈的距离,不甘心的逸散上来。

  为什么你要骗我……

  “容凌——”纳兰静雪心中一窒,看着消失在下方的黑影,突然间痛得无法呼吸。

  他曾经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写着他人生的第一个字。

  他曾经捋起他的发丝,看着他纯美的面庞说,你很像你母亲。

  那个倔强的,总是和他闹别捏,却总是在窗外偷偷瞧着他的少年。

  用全身心等着他不经意的一瞥。

  可是最后的一瞥中,他看到了背叛。

  已经冲破渔网的援兵接踵而来,饮剑已经离去,众人来到崖边的时候,只看见纳兰静雪一个人,坐在岩石上,面上满是悲戚,他的长发已经散落许多,遮住他半边的面容。一只划满伤口的手兀自滴滴的流着血。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纳兰静雪的失落,即使被追杀被判死刑时,他也一直是从容淡定的模样。

  没有人开口问他,事实已经再明显不过,皇上已经遇害了。

  “派人去搜,让所有的人去崖底,直到把皇上找出来为止”纳兰突然站起来,疲倦的说。

  众人跪下领命,在皇上不在的时候,纳兰是唯一能让所有人心甘情愿臣服的人。

  进行了五天,围场边方圆几里内每一寸土地都被掘地三超却始终没有发现容凌的身影,或者遗骸。

  纳兰将营帐就设在悬崖上,可是自己却从未进帐休息,只是在崖边迎风而立,沉默而肃穆。

  派去的人一批一批的回来了,却个个都是无功而返,好像容凌就这样消失在空气里似的。

  纳兰挥手将他们屏退,目光愈加幽深。

  突然,一股摄人的寒气从身后传来,纳兰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起手移到身前,手上蓦然出现一道白气。

  “我不是说不需要辞行的吗?”纳兰淡淡的问,身后,果然是那个让所有人望而失色的雪衣剑客。

  “让饮剑成为大人专属的剑”暗色中,雪白的身影突然跪下。

  纳兰手中的烟雾陡然一散,十指缓缓并拢。

  然后他闲适的转身,淡淡的问:“上人可有异议?”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上人了”冰冷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无比平常的事实。

  纳兰的眼眸微微敛起,打量着黑暗中的人影,等了良久,终于将手虚虚一托,轻声说:“起来吧。”

  饮剑站起身,挺拔的身体仍然是最凌厉的那柄剑。

  可是纳兰知道,这柄剑已经有了瑕疵了,若一柄剑学会了思考和背叛,这柄剑就不再是好剑。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饮剑机械式的问道。

  “有,找到容凌,将他活着带回来”纳兰又回过身,将目光重新投向烟雾缭绕的远方。

  后面的人既没有为为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迟疑,雪白的影子再次闪开,开始执行他新一轮的任务了。

  容凌,你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吗?

  [正文:(二十八)竹屋]遥远的歌声,轻轻淡淡,听不清歌词,却总记得歌声里那温馨的意境。

  轻轻暖暖的感觉,在心间浮起来。象是无数遥远的岁月中,母亲怀抱的感觉,还有纳兰静雪衣角的味道。

  眼泪悄悄在眼角滑落。

  晕迷的容凌,在无意识的时候,陷入伤感。

  轻微的痛楚,轻微的温暖,轻微的怅然,化做一股力量,让他从黑暗里挣扎而出。

  张开眼的一瞬,他已清楚得知道这是在一个陌生的小小竹屋里。

  轻而淡的歌声在身旁传来,他迅捷得一手拔出插在靴子上的匕首,快捷无伦得一跃而起,强而有力的右手,制住身旁那一袭陈旧蓝衫的人,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人容貌清秀,五官并不出奇,却能给人一种出尘韵致的感觉。黑发松松得用一根丝带系在身后,眼神沉静平和。被容凌制住的时候,并没有惊慌生气,只是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责备,然后一抬手,重重一记敲在容凌头上:“你是伤宅不要乱动,就算上过药,这样胡乱用力,还是会扯动伤口的。”

  他漫不经心推开容凌的匕首,随手把容凌推得再躺回,拉起一床薄被往他身上一盖,然后摸摸他的头,象对小孩子一样说:“乖,别乱动,听话的话,我会在药里放些蜜糖给你喝。”

  容凌直着眼睛任凭这人教训自己,直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匕首被推开,直着眼睛被推得跌到,等到听到那句把他当小孩哄的话时,容凌终于忍不住切齿说:“朕不是小孩子。”

  难道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小孩子吗?母亲如此,纳兰如此,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亦如此。

  他一,想要再坐起来争论。头上却再次一痛,身不由己,又躺回。

  男子收回敲在他头上的手,带点淡淡笑意望着他:“你几岁,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朕……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容凌狠狠瞪着他,“我去年就已经娶过好几个老婆了。””

  “十五岁的大孩子,也还是孩子啊。”男子悠然一笑““确定你知道,怎样对待妻子吗?”

  “你放肆!”容凌再次起身,一拳对着他捶出去。

  男子眼也不眨,又是一记敲下去,听到容凌负痛的叫声,他犹自淡淡说:“好,你什么都懂,那就快些养好伤,回去陪你的妻子吧。”

  他从床边站起身,就要走开。

  容凌心中一痛,怒视着那人,不甘心地还想揍他。见他微微抬起手,情不自禁身子一缩,重新又躺回去。

  男子微微一笑,徐步走开。

  容凌不明白一向倔强不服输的自己,怎么会才两三下,就怕了他那只专门敲人脑袋的手。可是,看着那颀长的身影一步步从床边离开,走到小小竹屋的门前,伸手拉开门,他忽然一阵冲动,脱口问:“你去哪?”e

  “去为你煮药。”

  人已一步跨出了门口。

  容凌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蓝霄”一角蓝衫,消失在门边。竹门轻轻地被掩上:“有事就叫我。”

  容凌没有应声,只是举目往四周打量。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竹屋。用普通的粗大竹子搭起来的,只能起简单的遮风挡雨之用。

  竹屋里的一切,都十分简单,只有一张竹床,一张用两三块木头,简单钉在一起的桌子,一个小小的竹椅。

  除此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草根,土块一类的东西,用筐子装着,随意放在竹屋中。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容凌虽然过的富贵生活,五谷不分,但为人聪明,多少可以猜得出,这应该是药材。

  他年纪虽小,但是心思非常细密。一转念间,就凭着眼前所见的情况,推理出许多结果了。

  这是山间采药人的房子。

  可能是经常上山采药,为了方便,所以就搭了一间屋子。

  如果是他救了我,那么,现在就应该还在我落崖的附近,也就是崖底的哪座山上。

  如果他的房子是搭在别的山上,他不可能把一个受伤人,从一座山,移到另一座山,最多是带他下山医治。

  可是,那座自己遇险的山,离皇家猎场非常近,平时上山的人很少,虽然因为人迹少,所以草药多,但是普通丈夫,因为不想遇上官兵,基本上不太可能到这座山上来。

  自己落崖后,以纳兰静雪的能耐和心思,不可能不去他的行踪,为什么竟然没有人找来呢?

  容凌心思电转,少年过于成熟深沉的眼睛,冷冷瞪着竹门。

  他是谁?

  他到底是什么人?

  会不会又是纳兰静雪安排的人?像猫玩老鼠一样,将他逼入绝境,然后救回来再凌迟一番?

  想到纳兰静雪,容凌突然捂住嘴轻声的咳嗽着,似有一股冰冷腥甜的东西涌上喉间,纳兰,我错看了你,错爱了你吗?还是整个丹鬽国的人都错看了你!

  告诉我,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最后跃下悬崖的营救,是嘲弄,还是良心为泯?千思万绪的想法最终都变成冰寒的恨意,当咳嗽停止,少年的眼神愈加幽冷。

  [正文:(二十九)蓝霄(一)]竹门外,飘来浓愈的药香,伴着药香传进来的,还有一首不知名的歌。

  那人且哼且唱,歌词仍然听不清楚,但听到歌声的时候,却让人身心都觉得愉悦舒畅。

  恍惚间,容凌忆起了,在睡梦中,在沉眠里,好象就曾听到这歌谣。

  忽然之间,眼睛有点涩,但他立刻凛然惊悟,猛然一震,从坐了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轻易得让人松懈下来,轻易得让人忘记所有防范,他刚才甚至让我变得象小孩一样,轻易得让我冲动,让我生气,这是怎么了?

  当蓝霄端着一碗药,放到容凌面前时,心思深沉的小孩,已经把心中的疑虑完美得藏好了。

  “我是护驾的御林军,因为追猎物和大队伍走散了,不小心坠崖,谢谢你救了我。等我回去之后,会重重谢你的。”毫不迟疑地把完美的谎话说出来。容凌盯着蓝霄的脸。不肯放过他的任何细微表情变化。

  蓝霄却好象根本没听进去,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端起药:“喝药了。”

  容凌挑挑眉,不说话,双手接过药碗喝了一口,然后惨叫一声,把手里的药抛了出去。

  蓝霄眼明手快,一把接过,连一滴药汁也没洒出来“我辛苦熬出来的,你别浪费啊。”

  容凌用手抓着咽喉,一阵干呕,好一会儿,才面无人色地抬起头:“这是什么药,这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明白吗?”药碗再次递到唇边“喝下去。”

  “不,伤口会自己好的。”容凌满脸惊惧,本能得往缩。

  蓝霄一伸手,轻轻松松揪住容凌,另一只手抓着药碗强灌:“我这是为了你好。”

  “不要,放开我,好苦,我不要喝。”深沉的孩子,也仍然是孩子,容凌简直是大哭大叫,大力挣扎。

  可是一股柔和的力量轻易得全身,控制他的每一寸肌肉,让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无法抗拒得,任凭那天下最苦的所谓良药,他的嘴巴。

  一碗药喝完,蓝霄然满意得一松手,容凌象条死鱼似得瘫在,大力喘气。眼睛恶狠狠盯着蓝霄:“我要杀了你。”

  蓝霄淡淡笑说:“不听话的小孩,下次我给你的药里,会加更多的黄莲。”

  “黄莲。”容凌尖叫起来“你下了黄莲。”

  “是啊,我说过,你听话就给你蜜糖,不听话当然要下黄莲。蓝霄说得理所当然“你总是乱动,弄坏伤口,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受点处罚,难道不应该。”

  “你……”容凌跳起来扑向他。

  蓝霄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下次给你多加一倍黄莲,你看怎么样。”

  容凌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缩回,乖乖得说:“我不会再乱动了。”

  蓝霄却笑笑,摇,轻轻拍拍容凌的额头:“小孩子就要象个小孩子,生气就大叫,难过就大哭,大吵大闹也没多大关系,动则学个小大人,一副深沉样,干什么。”

  容凌由身到心地震了一震,飞快得闭上眼,唯恐这一瞬变化的眼神,泄露他心中的震动。

  为什么,明明心中万千防备,明明想过各种应付他的方法,做出来的假象,可是,从蓝霄端药进房之后,他的一切计划都被打破,一切谎言都忘个净光,很自然得被一碗药,勾起情绪的起伏,象孩子般尖叫挣扎,气恨难平,但多年来,积郁的心怀,却也似乎因这一番大叫大闹,而莫名舒畅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容凌苦恼得想要抱头惨叫,却同时感觉到有一双手,体贴得拉上被子,盖住他的全身。有一个声音,轻柔得象是音乐响起来:“好了,喝过药就睡觉了,睡醒了,精神会好很多了。小孩子不要想太多事,开心玩闹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容凌想要挣扎,想要大声抗议,可是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闭起来的眼睛,无比沉重得睁不开。

  世界仿佛到了无限遥远的彼端。他沉入深深梦中。

  依稀仿佛,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甜美梦境。

  依稀仿佛,梦中有一重久违的暖意,还有那断断续续,听不清歌词,但却让人心境平和安详,无限欣悦的歌声。

  [正文:(三十)蓝霄(二)]再醒来时,歌声犹在耳,房里却没有人。

  容凌慢慢从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惊奇得发现,几乎没有任何受伤的感觉,是什么药,效果好到这种地步。

  他觉得精神前所未有得饱满,全身上下,似乎都充满活力,兴奋得推开房门,眼前是山之颠的无双胜景。

  云彩好象就在头上,举手似乎可以摸到青天,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大树,撑开一片片荫凉,象是热情的主人,迎接来自山下的客人。

  依然听不清歌词,却觉意境美丽的歌声隐隐从前方传来。容凌情不自禁举步往树深林秘处而去,追寻让人心中一片安宁的声音。

  当他再次看到蓝霄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霄在山林最深处,一片青绿的草地上半坐半躺,一只狮子,两只老虎,象最温驯的小猫一样,卧在他的面前。上百只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小鸟聚集在他的头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下来,在他发上,脸上,衣上,留下无数小小的光晕。

  他淡淡微笑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狮子,一只手抬起来逗弄小鸟,神色安详无比。

  容凌被眼前的情影震得动弹不得,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看到的一切是什么,一颗心犹自翻翻滚滚,激动不已。

  这一刻,他几疑人在仙境,看到了真正的神仙中人。

  世间,竟然还有能和纳兰静雪一分高下的人物。

  红尘万丈,世事无爆却不能沾那人半片衣襟,不能扰那人丝毫闲逸。

  不知过了多久,蓝霄看到了他,向他微笑:“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容凌非常努力得开口,却觉得声音有些干涩:“你是耍猴的吗,身边带这些东西。”

  蓝霄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只是常常上山采药,和山里的动物见得多了,就有了感情,我会照顾他们,他们也喜欢我,就算是禽兽,也一样知道朋友的意义,一旦被他们接受,他们的忠诚,就永远不会改变。你也可以过来试试摸他们,他们很乖,不会伤人。”

  容凌看着眼前,人和飞禽走兽无比和谐的一幕,心中莫名得一阵悲伤,摇:“不了,我有些累,回去接着休息。”

  他转过身,几乎是逃一样跑回小竹屋,坐到他自己的,垂下头,缩成一团。

  有一双手轻轻抚摸他的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容凌觉得眼睛有些嘲湿,却缩得更紧了。

  “小孩子,不要把不痛快闷在心里,说出来吧,会开心的。”

  容凌出奇得没有再跳起来反驳自己不是小孩,而是轻轻哽咽起来:“我曾经很信任一个人呢,虽然我总是任性,也伤过他,但是我一直都相信他,在乎他,我以为他也在乎我,可是,是我错了,他不过在骗我,他一直没有正眼瞧过我……”

  他的哽咽声变成了轻轻的抽泣。

  蓝霄静静得凝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张开双臂,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

  这一个温情的动作,让容凌失声痛哭,眼泪湿透了蓝霄的衣服。

  蓝霄无声得拥住他,依然没有任何劝慰,只有温暖得怀抱,只为他而张开。

  恍惚间,容凌突然觉得温暖,那似在梦中,似在实境的歌声,仿佛又响在耳爆依然不知道歌词,只觉心头一片安然。

  只想在这时,忘掉一切。

  静静得睁开眼,沉睡之前的一切重又自脑海中忆起。

  那怀抱抱了他多久,那低柔得让人安心的呼吸声,仿佛依旧,在衣在发在眉。

  那个仿佛就在刚才,还曾无声得用身体安慰他的人,静静坐小凳子上,半依着床,安然而睡。

  他也累了吧,照顾一个伤心的小孩。

  容凌唇角微微一扬,伤心的小孩吗?

  他悄无声息得靠近蓝霄,悄无声息得拔出了插在腿上的匕首。即使是在最安心,最温柔的时候,那匕首也不曾在他身上解下来。

  无情的锋刃闪着冰冷的光,如同他这一刻,毫不掩饰的杀机。

  这个人太危险了。

  这人总能这样轻易牵动他的情绪,总能随意得让他忘下一切防备,忘记所有疑忌。

  他甚至放下一切,在他面前,露出生命中最软弱的一面,真的象个孩子般哭泣求助。

  容凌轻轻咬牙,心中痛恨自己的无用。

  他不能软弱,他也绝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软弱、

  所以,这个人,必须死。

  匕首对着那安然沉睡的人准确得挥下去。

  容凌仿佛可以听得到,匕首划破咽喉,鲜血溅出来的声音。

  而蓝霄的睡颜,安详得如佛陀跌坐,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与他无关,红尘间的一切纠葛都在他的身外。

  匕首在他的咽喉关停下。

  这一瞬,容凌仿佛又听到那温柔的歌谣,轻轻响起来,尽管永远听不清歌词。

  仿佛又感觉到方才被紧拥的温暖,和那默默传递给他的力量。

  他无声得收起匕首,无声得躺回,悄悄得闭上眼睛,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蓝霄徐徐张目,凝视的卫乘云,久久不动。

  闭目装睡的容凌,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又似乎,只是有风从窗边吹过,只是心中偶然一个恍惚的错觉。

  第二天的清晨,天青日朗,人也精神振奋。

  容凌张开眼睛,对蓝霄说:“早。”

  蓝霄也淡淡微笑:“早,吃早饭吧。”

  早饭很简单,蓝霄茹素,人在山间,却从不猎杀动物为食,竹屋里也没有存粮。他采的是外面的野果,用清泉洗净,送到容凌面前。

  容凌手脚很笨,辛苦得想用匕首把果子皮削下来,却削掉了大量果肉。

  蓝霄笑着接过来,信手削皮:“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啊,我吃果子从来不削皮的。”

  容凌低头用很小的声音嘟哝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但却没有跳起来,抢过果子,一口吞下去,来表示自己并不是娇生惯养的人。

  不知为什么,他渐渐喜欢坐在蓝霄身爆看着他专心得为自己削果子皮,喜欢他身上,带着清草香气的味道,甚至有些喜欢,他那淡淡的,总是嘲笑他是孩子的笑语。

  但是,心底里有另一个自己在冷冷得笑,在无言得嘲笑他,自己已经无心,已经不能平静,为什么还要贪恋一时的祥和。

  山间的果子有清新鲜美的感觉。容凌一连吃了七八个,觉得以前吃的所有山珍海味,都不能和这平凡的山果相比。

  他想央蓝霄为他采摘大量山果,让他留着慢慢吃,可是最后,开口说的却是:“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他是帝王,即使明知险境,也不能坐视事态这样发展。

  蓝霄平静得点点头,微微一笑,淡淡说:“好。”

  容凌猛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淡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纳兰静雪,他们都是那样的从容,虽然眼前的这个人因为远离尘俗而更加的飘逸,也少了纳兰身上那种凛然的威仪。

  那只手干燥稳定,十指修长,比他的小手略大,悄悄得把他的整张手掌都包容起来。

  他莫名得全身一颤,耳边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说:“我送你出去。”

  他脑中一片茫然,恍惚中,如小时候牵着纳兰的衣角,身不由己得被拉着走。

  走出竹屋,走过密林,经过一块又一块,大大小小的石头。

  他的神智终于恢复清醒,感觉到道路的不对劲:“这是什么路?”

  “这是阵法,我听说山上常会有强徒,所以在住所外,布了点小阵图来自保,没什么稀奇,我送你出阵,你就认得路了。”

  声音依旧平淡,说的好象是最简单平常之事。

  容凌却心中微凛,神奇诡异到让自己毫无反抗力的武功,奇妙特别得可以阻挡住追兵的阵法,这个人,到底是谁?

  蓝霄却似全不知他心中起伏,只是闲闲笑语,带着他穿阵游赚时不时为他讲解山中古树的传说,树上野果的名字。

  他仿佛认识山中每一棵野草,每一片树叶,他仿佛清楚山林里的所有故事。

  他的声音清淡平和,却让容凌的身心都不由得受吸引。

  不知不觉间,忘记满怀忧思,投入到他淡淡的笑语,平和的故事中去。

  直到前方的路终于清晰,蓝霄这才松开容凌的手,淡淡的问:“你去哪?”

  容凌身子一震,是啊,回到红尘中,又能去哪里呢?回宫,那自然是不安全的,朝臣们个个的心中都向着纳兰静雪,让他们在纳兰静雪和他这个皇帝之间做选择,他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有把握的。

  容凌自嘲的笑笑,十年皇帝,做的可真是失败。

  也许江山在纳兰静雪的手中才能更加固若金汤,即使自己死了,怕是没有人真心为自己哭。

  “其实,没地方去吧?”见他不语,蓝霄体贴的问。

  容凌的目光终于湿润,固然倔强的不让自己胆怯,可是仍然怅然无比。

  天地之大,他却一个人孤零零的,那个他爱了十年的男子,他在这世间唯一用心唯一用情的人,也终于背叛了他。

  “那就和我一起吧,刚好我缺一个药童”蓝霄笑着说,他的面容温和安详,似万千俗世都能在他的眉眼里化开。

  容凌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点点头。

  [正文:(三十一)蓝霄的身份(上)]丹鬽国的京城,靠近郊区一个毫不起眼的医舍,虽然低矮简陋,里面却人声鼎沸,许多穿着普通粗衣大褂的男男女女围着小厅里端坐在长案后面的白衣男子,七嘴八舌的说着各式各样的家常。

  “蓝大夫,麻烦你给我看看,最近我这腰总有些酸。”

  “蓝大夫,你看我的手为什么总这么疼。”。

  “蓝大夫,谢谢你上次帮我当家的治好了病,又不收我们的钱,这两条鱼还新鲜,你拿去下菜吧。”

  “蓝大夫,我家煮了乌骨鸡,给你端一碗来了,先别忙着诊病,趁热喝吧。”

  “谢谢你,李大嫂。”蓝霄笑着接过鱼,挂在房梁上,又双手接过乌骨鸡汤:“王大娘,又麻烦你了。这儿还有病人,我诊完了就喝。”

  “不用不用,蓝大夫,你先喝汤。我的病你等会儿再看也行,乘热喝吧。”坐在桌前等着蓝霄把脉的老宅笑得满脸慈祥。

  王大娘也在旁爆指着排了半条街的队伍:“谁的病就那么急,在乎你喝半碗汤的时间,也不看看,你门口排的这个阵式,等这些人的病都看完了,汤都馊了。”

  蓝霄微笑着点头受训,乖乖得把一碗汤喝下去。排队的病人之中,不知是谁哄得一声大笑:“我说蓝大夫,这左邻右舍,都承你帮忙,受你的恩情,常给你做些吃的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什么时候,找个蓝嫂子来,天天为你炖汤,也免得再劳累王大娘。”

  前前后后,传来一阵大笑。只是那王大娘倒真是上心了:“说来也是,蓝大夫,这两年,你一直一个人住着,忙里忙外,天天给这么多人看病,实在太累,怎么不找个人来帮衬帮衬呢。要不要让大娘替你留意?你这人心地好,才学脯又是位神医,大娘保证给你找个品貌端正能干活的好闺女。”

  这一下子,不但李大嫂,还有其他排着队等着治病的妇人,全热心地挤过来。

  “说得是啊,蓝大夫,我也能帮上忙。”“我就认得一个好闺女……“

  “说起来,我妹子就不错……”

  四周一下子轰闹了起来。难得蓝霄还可以不慌不忙,一边应付这些热心过了头的大妈大婶,一边为病人诊治。把脉,看病,开方,行针,各种工作,都顺畅而迅快,绝无耽搁。他眼前排的长队渐渐缩小,同一时间,他还可以微笑着和热心的邻居们说话,绝不致将他们冷落。这间小小的医舍门口,人群聚集,笑语不绝,听不到病人哀叹之声,看不到丝毫愁云惨雾,倒是整条街上,最热闹的所在,很自然地吸引着一些人的目光。

  当然,也很自然的吸引了容凌的兴趣。

  跟着蓝霄来到这里后,蓝霄并不支使他做任何事情,事实上,药舍的所有杂事他无不亲力亲为,反倒将容凌一个人闲在那里。

  容凌也知道,他其实并不缺一个药童,只是看他孤独无依,所以借口收留他而已。

  在容凌没有走到这间药舍前时,他曾经对蓝霄的身份做过诸多的猜想,如今才发现,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大夫。听说以前是游方郎中,一个人,独游天下,一年前在京城落脚,租了一个小铺子,一个人开了间医馆。开始生意寥寥,但他性格温和,生活简朴,让人很容易生起亲近之感,渐渐生意兴旺起来。他治病开的方子大多是普通的药材,所以,富贵之人,认为他是贫贱之医,并不看重他。他看病,也别无要求,怪癖,更不要什么特别稀奇的药引。所以旁人也不觉得他是特别好的大夫。

  可是容凌悄悄的查过,他这一年来诊病许多,他开的方子固然简单,省钱,但大多十分有效,往往两三剂就人活人性命。而大部份病人,他甚至只用推拿和针炙就可以治愈,根本不必另外施药。有他诊治的病人,不敢说,全部药到病除,但一百个里,估计有九十九个安然痊愈。他治病诊金收得很少,有的穷人他根本不收银子,他自己也很少接到有钱人的生意,所以手头上,应该并不宽裕。不过,他的生活非常简单。一间很小很便宜的医馆,就用掉了他一大半的钱,医馆里面除了必要的药材之外,就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药材大部份是他自己亲自采的,衣服常年是洗得发白的两三件替换,食物几乎从不见荤菜。到了冬天,连厚一点的被子也不置办,所以,这样的生活,倒也过得下去。

  可是,他的背景真的那么简单么?容凌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热闹,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蓝霄的武功分明就是深不可测的,而他的气度性情也不是寻常的郎中能拥有的,也许他是一个隐居于此的高人,或者……是潜伏在丹鬽国的一个敌国奸细?

  容凌突然笑笑,自己显然是想多了,朝夕相处那么久,蓝霄似乎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何况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亲切友善,并不像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想到这里,容凌不禁抬起眼在人群中蓝霄的身影,见他依然与病人们谈笑风生,容凌心中竟然涌现一股淡淡的失落:原来你对每个人都是如此亲切的,并不仅仅只对我。

  人群里,蓝霄也淡淡的朝他望来,两人的视线只是一接触,容凌便慌忙的垂下头去,蓝霄却笑了,眉眼漾开,轻淡如风。

  [正文:(三十二)蓝霄的身份(下)]到了挨晚的时候,药舍终于清净了。

  蓝霄略微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些碎银,笑着说,“今日累了,不如我们去找一间饭馆吃晚餐”

  容凌脸色一红,自己虽然是药童,却是连最基本的洗衣做饭都不会的,倒是蓝霄亲自煮粥炒菜,对他的一无所长,似乎并不在意。

  “你饿了吧?”他轻轻一笑,从中午的时候容凌就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他们,其间一些热心的大婶还给蓝霄塞了一碗乌骨汤,可容凌却滴水未沾。

  听到蓝霄的提醒,容凌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饿了,肚中不免咕噜噜的乱叫了一通,他的脸也愈加的红。

  蓝霄仍然微笑,掩了医舍的门,然后带着容凌向不远处的一家普通的小饭馆走去。

  容凌也只是安静的跟在后面,这种娴静的境况却是以前未曾想过的,坐在那张黄色的椅子上时,他怎么也不想到自己会跟着一个人去安安生生的吃一顿晚餐,似乎吃饭也是一件值得认认真真对待的事情。

  正感叹着,蓝霄已经寻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正准备点菜,店小二笑眯眯的说,“蓝大夫要吃什么,小的早就知道了,还是老样子吧”

  蓝霄轻轻的,转而看着容凌说,“你想吃什么?”

  “厄”容凌竟然有点语塞,冲口而出的各色菜名被他硬生生的压到了喉咙口,半响才说道,“和他一样”。

  小二得令,麻利的去布置了。

  容凌一边摆弄着桌上的筷子,一边好奇的向左右望去。

  以往他也常常在京城巡视,只是蒙着厚厚的帘子,人前人后都是人,所以并没有怎么看清楚过,如今身处其中,却听到满街的叫卖吆喝声、孩子的哭声,往外的泼水声,店子的拉客声,只觉得异常生动,原来生活竟是这样丰富姿彩的,想到这里,容凌又是一阵黯然,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看了许多书便以为自己能够独掌乾坤,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一只豢养在深宫里的丝雀鸟罢了。

  蓝霄见他先是满脸的好奇,后来又现出了一脸的萧索之意,于是轻轻的敲了敲桌面,让容凌回过神来,然后对上他黑如点漆的眸子,微笑道,“明日我又要去山中采药,你想一起去吗?”

  “一起去”容凌毫不犹豫的回答。

  蓝霄只是一笑,并不多言。

  容凌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为什么你一直不问我的事情?譬如我叫什么?现在多大?”

  蓝霄放下筷子,端正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容凌顿时讪讪的,看来那个人是以逸待劳,等着他自动说出来啊。

  他也不上当,就此停住了话题,蓝霄也不催促,全当他没有说这句话。

  容凌突然很懊恼,为什么无论自己在哪里都有一种被掌控的感觉,面前的蓝霄虽然从不逼迫他做任何事情,却仍然让他觉得莫名心虚。

  他想大声的质问蓝霄,你真的是普通人吗!可是话到了嘴边就硬生生的停住了,他的脸色也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在蓝霄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雪衣男子,蓝霄是背对着门的,那男子就站在门外,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虽然只是一瞥,容凌依然认出了他,他便是那次在围猎时将自己逼下悬崖的刺客!

  那剑客显然也认出了他,周身散发着如当日一般的肃煞之气,让一旁明明不知所以的行人都纷纷躲闪,很快,坐在蓝霄身边的其它客人都被这种气势所惊吓,慌忙的结账走人了。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大街,不过一会,就只剩下了雪衣人、兀自喝茶的蓝霄,还有脸色难看的容凌,至于小二、掌柜的也都跑到了账台后面,探出头怯生生的看着那个满身杀伐的雪衣人。

  唯有蓝霄恍若未觉,仍然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容凌在刹那间闪过千头万绪,以这刺客心狠手辣的作风来看,若是将蓝霄扯进来,恐怕只为陪他一起送死,想到这里,他着嘴唇,轻声说,“蓝霄,我来了一位故人,你能不能先回去?”

  蓝霄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眼神如往常一样清清淡淡,却仿佛如三月的暖阳,散发了让严冬后的人们安心的光芒。

  容凌突然没有那么恐慌了,可是忧色还是忍不住浮在了脸上。

  也不知这样僵持了有多久,雪衣人终于开始动了,他走的很缓慢也很自若,好像世间的人事与他全然无关,他的世界只有他眼中的人,他手中的剑。

  容凌的手心都渗出了汗,他下意识的站起来想离蓝霄远一点,可是他刚刚动了动身,蓝霄却先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看上起很悠然,速度却奇快无比,身形微动,便拦在了雪衣人与容凌的中间。

  雪衣人神色一凛,手中的长剑突然发出轻微的鸣声,其实很快从杀伐之气变成了戒备状态。

  容凌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两人,蓝霄仍然背对着雪衣人,连表情都是方才那样极淡极淡的样子,只是发白的衣角无风自扬,搅动着店里沉寂的空气。

  可是雪衣人的脸色却原来越难看,握剑的手松一阵紧一阵,紊乱的气息让相隔不远的容凌都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终于,雪衣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冰冷如剑,“是你?”

  “饮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蓝霄缓缓转身,平和的气息中夹杂着一丝遗憾的叹息。

  饮剑的神色又是一变,然后不发一言,如来时一样缓缓的退了出去,眉宇间竟然有一丝恭顺。

  [正文:(三十三)神秘纹身]待饮剑退去后,蓝霄宛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安静的坐下来,继续等着店小二上菜。

  大街上再次热闹起来,却没有人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大家都懂。

  小二已经勤快的端了两份葱花豆腐,两盘清炒生菜摆在了桌面上,又盛了两碗白米饭放在两人身前。

  “你饿了,快吃吧”蓝霄举了举筷子,轻声说。

  容凌怔了怔,拿起筷子挑起两粒米饭,待放到嘴爆却似忘了神,只是呆在那里。

  对面的蓝霄已经开始进食,他吃得很优雅也很仔细,好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普通的青菜豆腐,而是美味可口的山珍海味一般。

  容凌看了看他,终于“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盯着蓝霄的眼睛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蓝霄抬头淡淡的看着他,很祥和的说,“吃饭的时候说话对健康不好,小孩子应该养成好习惯。”

  容凌一哽,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勃然大怒,也许对掀桌逼问,可是现在坐在那个人面前,明明满心的疑惑和抑郁,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得又将头埋了下去,胡乱的扒拉了几口饭菜,然后坐在一边等蓝霄。

  蓝霄将碗中的食物一点一粒的全部吃完后,这才停下筷子,他瞟了一眼容凌碗中剩下的东西,微微皱眉道,“浪费也不是好习惯”。

  容凌的脸腾的涨红,也不去管蓝霄,气匆匆的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去。

  走到医舍门口,他才下意识的转身,蓝霄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并没有可以追赶过来的意思。

  容凌突然觉得很委屈,所有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瞒着他,他这个皇帝真的比井底之蛙还笨。

  心中一酸,等蓝霄走近的时候,他只是执拗的别过脸去,也不再纠缠方才的问题了。

  蓝霄轻叹一声,伸手抚上他的头,修长的手指在他漆黑的发丝上不经意的摩梭了一下,“这里我们不能呆了”

  容凌只是不看他,头仍然倔强的扭向一旁。

  “这样也能生气?果然还是一孩子”蓝霄轻笑道,他的笑声很柔和,却让容凌更加恼火。

  “你若是不肯告诉我,又何必留我在这里,我们本是萍水相逢,难道我就没有其它地方可去,没有真心的、不防备我的人可以依靠么?我……”容凌说着说着,声音竟然开始哽咽了,这句话无疑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世界上是真的没有一个对他完全没有防备,他又完全了解的人,世界之大,他却始终事零零的。

  蓝霄静静的听他说完,直到少年哽咽的无法出声,他才轻搂过他的肩膀,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臂弯。

  “我没有防你,只是以前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愿意记起,又何必告诉旁人”蓝霄的声音不脯却极其诚恳。

  容凌的身子一僵,放任自己在那个温暖清新的怀中寻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平静。

  “好了,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吧”蓝霄扶着容凌的肩膀,轻轻的挪开一点。

  容凌微垂着头,还是不发一言。

  蓝霄笑了,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温润的手指尖只是那么轻轻一触,就弹开去,徒留一抹失落。

  然后蓝霄转身去推医舍的门,容凌似想起什么突然拉起他的肩头的衣服,急切的说,“蓝霄,那个雪衣人很危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直直的怔在那里,方才蓝霄正准备往里赚没防着他这么一拉,斜襟的长衫本就松散,拉扯之下竟然垮了些,露出蓝霄锁骨处至手肘处的一片。

  可是真正让容凌吃惊的,并不是他白皙光滑的肌肤,而是在锁骨下方刺着的一条栩栩如生的青色龙印。

  那刺青构图精巧,用色鲜润,龙身蜿蜒而下,龙头藏入锁骨的阴影下,在白玉般的肌理映衬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泽,显得异常妖异,而那点妖色似乎将蓝霄一贯来的出尘脱俗之气也冲淡了不少,显得整个人都妖魅起来。

  蓝霄很快的拉起了衣服,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连神色都没有动分毫。

  “青龙”容凌低着头,沉声说,“你身上刺有青龙,你是碧艾国的人,是不是?”

  蓝霄转过头看着他,蓝霄的眼睛依然如初见般淡然,可是也没有否认推搪。

  “青龙是碧艾国的图腾,你身上刺着它,说明你在碧艾国的地位绝不低,蓝霄,你到底是谁?”黄昏中,容凌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凌厉,俊美的脸庞也蓦然坚硬了许多。

  [正文:(三十四)鱼别哭,我更了]纳兰静雪的毛笔蓦得停下,一滴饱满的墨汁溅在宣纸上,打碎着一纸桃花的美丽。

  “找到了?”他问,他的声音很平静。

  “是”饮剑单膝跪地,垂首道。

  “在哪里?”

  “京城”

  “为什么没有带回来?”纳兰静雪搁置了毛笔,回旋过身,他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的弧度,耀白的颜色从饮剑的眼眸里闪过。

  “我带不回来”饮剑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我不能动他旁边的那个人”

  “谁?”静雪淡淡的问,似乎并不惊奇。

  饮剑只是不语,良久才说:“我不能说他的名字”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纳兰并不追问,信步走到窗户爆推开雕花琉璃窗页。

  饮剑行了礼,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在京城吗?纳兰的唇角滑开一个淡淡的笑容,还好好的活着吗?

  一个连饮剑都忌惮的人,是不是可以教你更快的长大?长大了,变强了,就可以来寻我报仇,是不是?

  容凌……

  纳兰负手望向窗外,秋日习习的风将他的长发撩起,拂过他挺直的鼻子,发梢处,清风穿行。

  我已经等了你十年,何妨再等上几月,容凌,我等着你有一天像一个帝王一样站在我的面前。

  带着一身我不能再忽视的光芒。

  纳兰的眸子又慢慢的敛起:饮剑会忌惮的人,世界上或许只有一个,难道是他?

  然后纳兰转身,大步的走出门去。

  “我要出府一段时间,朝廷的事情你盯着”,他丢下一句话,身若翩鸿,守在外面的霍云溪只来得及点了点头,白色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摇曳的树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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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舍里,容凌蹲在药炉前,颇郁闷的摇着扇子,看着蓝霄一脸祥和的给别人施针问药。

  那天,蓝霄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你可以离开”

  容凌一时语塞,他有什么资格追问蓝霄。

  连他,也不过是蓝霄收留的人而已。

  “药煎好没有?”蓝霄在人群中探出身问他。

  容凌微敛心神,慌忙的去端炉子上已经沸腾的药罐,趁着一股子劲抓住罐耳后,悬到空中,他才察觉到灼人的烫。

  又忘记用毛巾包一下了,看来让他学会做小事,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他忍着痛,快步的往蓝霄走去,可是走到半途,终于因为手吃痛不稳而将药罐摔了下去。

  只看见蓝影一闪,蓝霄已经一只手托起落在半空中的药罐,甚至没有一滴撒将出来,另一只手则似不经意的抬起容凌的手臂,凝目查看着他手指上通红的印记。

  “烫伤了”蓝霄看了看,然后淡淡的说。

  容凌抽了抽手臂,想将手藏到身后。

  蓝霄的动作虽然漫不经心,可是力道却异常的大,他抽臂的动作显然并没有成效。

  然后……蓝霄低下头,将容凌的手指牵至他的唇爆含住。

  温热的、的触觉从容凌的指尖漾开,电流一样穿过他的心脏,让他呆若木鸡。

  “要及时消毒”蓝霄已经直起身,不以为意的看了看容凌修长纤细的手指,然后松手,重新回到病人的中间。

  “要按时喝药”“多谢大夫”……

  那边的蓝霄如方才般自然随意。

  容凌突然莫名气番猛的扭头,往门外跑了出去。

  人群中,蓝霄微微抬头,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目光温润,蕴着淡淡的笑意。

  [正文:(三十五)当纳兰遇见蓝宵……]我忏悔,因为前些日子开坑太多,而且刚刚有一部入了V,又必须赶进度,而且年来工作忙碌……

  不说了,反正是如此诸多借口吧。更新会很慢,但是不会弃坑的。

  大家轻稍微,稍微耐心点……(抱头蹲下,无视滚滚而来的臭鸡蛋烂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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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凌跑出去许久,蓝宵并没有追出去。

  因为他知道容凌会回来,在没有弄清楚他是谁之前,容凌绝对不会离开。

  那个孩子,虽然柔弱,虽然单薄,却异常倔强,心机也颇深。

  不然,他不会隐瞒自己的名字,而将此‘容’改成了彼‘荣’。

  只可惜这样的心机用来防着他,却是大可不必了,漫说他已经知道了容凌的身份,就是不知道,自己也是没有丝毫兴趣去打听的。

  在他眼中,人只分为两种,病人和健康人,无论是王孙贵族、英雄侠士,还是万恶之徒,噬血之人,于他,都不过是平等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可以对任何人和气,当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别人。

  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并不这样的……

  意识到自己已经神游,蓝宵笑着摇,温和的安慰了一声面前的大婶,然后一边开方子,一边随意的招呼着:“下一个”。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底,那只手干净有力,骨结清秀,只是虎口处有几道因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而不突兀的深茧。

  “什么症状?”他的声音依然随意,眼眸却已抬起。

  “蓝宵”清清淡淡的声音,说不出的平静和气,却让面前这位总是含笑的蓝大夫怔了怔。

  虽然那怔忪,只是一瞬。

  “纳兰静雪”蓝宵又恢复了自己笑吟吟的模样,静静的看着这位丹魅国神话般的人物。

  纳兰静雪仍然是一袭白衣,仍然是松松拢住的长发,仍然是俊雅而疏离的眉眼,还有唇角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以为在自己眼中,众生已经一样。

  却不知,仍然会有这样的人,他一出现,就能让满屋的人都消于无形,能让这满室的光都暗了颜色。

  天地间,蓝宵的眼中,只有这身白衣之人,在烈日的万丈光芒下,仍然安静冷然,如千年之雪。

  “容凌在你那里”这不是问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纳兰不需要问任何人,因为他自己就能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

  “我有一个药童”蓝宵很好脾气的回应着他,“却不知是不是你所说的容凌”

  “不要伤害他”纳兰放低声音,平生第一次,言语里,有了恳求的意味。

  “你既然认为我会伤害他,为什么不带走他?”蓝宵仍然很好脾气,很温和的问。

  纳兰静雪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蓝宵没有继续追问,他心中已经了然,对于纳兰静雪,虽然已经许久未见,但是他们彼此了解。

  在得知太后过世的那一天,丹魅国皇帝的失踪,便已经在他的预想之中。

  也许唯一没有预想到的,是自己会救下容凌。

  也许唯一没有预想到的,是纳兰竟会为容凌来求他。

  他不懂,但是他没有问,只是笑着执笔,笑着开方:“你并无大病,只是心思太重,心有郁疾,这一贴舒心养气的方子,希望你能按时服用”

  “蓝宵!”加重的声音,说明纳兰有点动怒了。

  “我已经是红尘之外的人,也不过是收了一个药童,而纳兰静雪、容凌,这样显赫的名字,于我已经太遥远了”蓝宵望着他微有点不耐的脸,淡然的说。

  是幸,还是不幸?纳兰静雪终于可以为了一个人而沉不住气,终于不在是以前那个不败不破的神话。

  蓝宵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这样的失常,应该是不幸吧。

  此时的纳兰,岂不是曾经的自己?

  当神话被打破一个缺口,当心终于开始松动,那就会如洪水溃堤,很快,面目全非。

  “蓝宵”纳兰终于安静下来,有点新奇的看着他:“你真的是蓝宵?当年的那个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蓝宵?”

  “是与不是,逍遥王何必执着”蓝宵还是淡淡的表情,只是眸底,为什么划过了一丝黯然。

  “听说碧艾国”纳兰静雪探究的看着他,缓缓的说,“曾经发生过一次兵变,而碧艾国的君主为了……”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就会碰见容凌了”蓝宵扫了他一眼,浅笑着说。

  远方,那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孩子,正在一步一步往这边挪。

  纳兰静雪猛地打住话题,不容得别人惊诧之声呼出嘴爆那雪白的、让漫天骄阳黯然失色的影子,便这般消失在闪电的一刹中,寻不到踪影。

  蓝宵不为所动,只是搁下笔,继续喊了一声:“下一个”。

  [正文:(三十六)别扭的孩子]今天看见鱼和迷漫的留言了,汗颜啊……

  实在是,实在是,顾不过来,等《绝色祸水》完结后,这边就会恢复正常更新了吧。哎哎。

  不知鱼走了没有?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写了不少了,厄……(算了,你还是打我出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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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凌终究老老实实的回到了药舍,只是脸上满是郁闷之色,委委屈屈的,低着头,也不看他。

  蓝宵微微一笑,破天荒的起身说:“今日会诊时间就到这里了,请各位明早再来吧”

  求医的人本都敬重蓝宵,自然没有强留的打算,没一会就全部散了。

  药舍里,很快就只剩下站在案台后的蓝宵,还有低着头站在门口的容凌。

  “今天,有个人来找过你”蓝宵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纸笔,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容凌的头猛地抬起头,眸子敛起,泛出与年纪不相称的警戒与凌厉,“是那个雪衣人吗?”

  “不是饮剑”蓝宵摇,仍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容凌的表情划过一瞬的怀疑,“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蓝宵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笑,没想到自己会犯下这样不经意的错误。

  “我认识他,当然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丝毫窘迫,比起自己的口误,更让蓝宵放在心上的,是容凌的洞察力。

  他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聪慧隐忍,就同那个人一样,纳兰静雪,你要好自为之了。

  “蓝宵”容凌沉默了片刻,也知道一任自己追问下去,肯定得不到答案的,不如放弃,“你可以教我武功吗?”

  他不希望自己继续这样羸弱下去,如果朝堂上,他败给了纳兰静雪,为什么不能在个人修为上,胜过他呢?

  蓝宵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无比洞悉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他心在的所思所想一样,让容凌一阵不自在。

  “我可以教你武功,但若你只是想与别人争强,我劝你不用学了”良久,蓝宵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无论你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他,若你只是为他习武,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成就”蓝宵很叹息道:“即便是我,若是以后与他狭路相逢,而不得不一争高下,孰输孰赢,也没有定数”

  “你是指饮剑吗?”容凌眨眨眼,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蓝宵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心机还是太重。

  容凌等了等,蓝宵却始终没有再理他,只是继续收拾完东西,然后走到大门前,准备关门歇业了。

  看着蓝宵从自己身边擦过,恢复往常的从容与忙碌,容凌咬了咬下唇,大声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还这样耍我,你,你……你和他一样,都不是好人!”

  蓝宵此刻正站在他的背后插门闩,听到他的话,唇角扬起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这句话,岂不是一个孩子的言语。

  “纳兰静雪今日来找过你了”他转过身,平平静静的说:“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他似乎无意伤你”

  虽然纳兰不想让容凌知道自己来过,但是他临走的时候,可没有叮嘱自己要保密啊,而蓝宵对于别人的事情,向来不会故意藏着瞒着。

  容凌怔了证,呆呆的站在屋中间,许久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不认识什么纳兰静雪,我只是容凌,你捡的一个药童,你若是觉得我麻烦,尽可以赶走我”

  说完,他也不等蓝宵回答,兀自往内堂走去。

  蓝宵回过身,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反而爬进了眼眸,染上了暖意。

  容凌自己,也是矛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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