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少爷,前面就是骊城了。”驾车的中年汉子在马车外道。
“你快醒醒呀。”兰若赶紧伸手推他,曲庭兮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睁开眼,眼底却没有丝毫睡意,叫人弄不清他究意是睡着了,还是根本就是装睡。
“天快黑了呀!”他贼兮兮地笑了笑,望向窗外,“老于,进城到张记客栈住一晚,明儿再赶路吧!”
“好的,曲少爷,这一路还远着,就怕少奶奶吃不消。”车夫老于的声音爽快地传进来。
少奶奶?这是什么见鬼的称呼?兰若诧异地皱眉,愠怒地看向车内的罪魁祸首,“什么少奶奶?”她冷声质问。
“别生气呀,掩人耳目、掩人耳目。”他一副万般为难地样子,两手一摊,解释道:“万一纪大人发现咱们的行踪追上来,看出咱们生米还没煮成熟饭,治我的罪倒是小事,如果要把你强行带回去,就凭我这两下子也救不了你,这都是不得已的!”
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你若是怕麻烦,到了骊城,我们就此别过。”盈兰若冷冷地瞟他一眼。
“今儿太累了,明儿再从长计议吧。”他又开始打马虎眼。
兰若扭过头不再搭理他,总之明天,她是一定要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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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曲庭兮的“不得已”所赐,他们在骊城的一家叫张记客栈的地方投了宿,在老于的张罗下,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一室。
“累不累?饿不饿?你先休息会,我去看看伙计怎么还没把饭菜送上来。”曲庭兮殷勤地张罗着,又是铺床,又是倒水,最后还亲自下楼去催促晚膳。
盈兰若端坐在桌爆清澈的视线落在那张床榻上,再飞快地移开。
他不会真得以为她会顺着他的计划作一对假夫妻吧?瞧,还铺上床了。反正明天就要分手了,以后跟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想到这里,她忽然莫明其妙地叹了声,叹得把自己都骇住了。
他与她,不过什同演了一场闹剧而已,戏完了,总得散场,但内心深处,她对这个男人是感激的,不是他,她绝对逃不出受人控制的人生,即使他使出的手段不太正大光明。
除了感激,还有什么呢?她不知道,相处的时间太短,她看不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明明出身在富家巨贾,却愿意跟戏班子混在一起,似乎还常年在外浪荡,乐不思蜀;明明有一张俊逸到叫人流口水的外表,可是做起事来,一点不厚道。
可那又关她什么事呢?她的人生,既无去处也无退路,自己都顾不了,还管别人做什么?苦苦地笑笑,兰若凝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曲庭兮跟在端着盘子的店小二身后进来,手里拎着一壶酒,两只酒杯。
“让少奶奶久等了,少爷指定的菜好不容易才办齐,小店自开张以来,还从来没有客人要过这些菜,今日可大开了眼界,真是不好意思。”店小二陪着笑,将三盘菜肴,两双干净的碗筷一钵热腾腾的米饭一一放在屋中央的圆桌上。
听小二这么一说,兰若不禁好奇地多瞧了两眼,一盘丸子、一盘鱼、一盘菜心,米饭是骊城盛产的珍珠米蒸的,一颗颗洁白圆润,清香扑鼻。
很简单的菜色瞧店小二夸张的口吻,好像是历尽千辛万苦才上山下海弄来的食材,先前他们在驿站里吃一种熏肉做的饼时,曲家少爷好像也吃得挺欢畅的,哪里像是挑三拣四的人了?
兰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默不懂这几盘菜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来,别发呆了,尝尝看。”曲庭兮在桌前坐下,极其自然地替她夹菜。
她默不作声地埋头吃起来,一路奔波,那些肉饼早消化掉了,现在真的饿了。
菜一入口,轻轻咀嚼,味蕾立即就觉醒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家常菜或大街上酒楼饭馆里千篇一律的菜色。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视线却盯着盘子里的菜。
“汤洛绣丸、乳酿鱼和奶油鹅肝扒菜心。”曲庭兮拿过两只杯子,边注满酒边道:“汤洛绣丸是鹿肉末裹上蛋花、蕃茄汁以鲜鸡汤和文火慢煮,乳酿鱼是用羊奶烧的,菜心呢,是用奶油鹅肝猴头菇配着清炒的。”
兰若有些发怔,就如同那些她走过以及正要走的陌生地名一样,这些菜肴她不仅没吃过,听都没听过。
“你不知道这些菜?”曲庭兮挑眉,“可都是出自昔日‘迎客门’的名菜,以这小店的水准,应该能做出大概三成样子,现今也只有昭阳城的‘太平楼’里能做到七成,不过店里卖的酒倒是不错。”
她有没有听错?这些是“迎客门”的名菜?
“真……真的吗?”一向漠然的小脸倏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抬头看着他,有些迷茫和疲倦的水眸总算有了精神。
“嗯,尝尝看。”他微笑着将酒杯搁到她面前,问:“要不要来一杯?”
“我不……”她想拒绝。
“喝一口试试,你不是有‘迎客门’的‘酒经’吗?据说‘酒经’里收集了数百种名贵佳酿的配方,你应该不会陌生吧,来,猜猜这是什么酒?”他蛊惑地说。
兰若迟疑半响,小小的玉手才执起杯盏,她微微端详,那酒色呈琥珀光泽,晶莹明澈;嗅一嗅,浓郁袭人;轻轻地抿上一口,缓缓下咽,芳香馥郁、甘美可口,所谓极品好酒,也不过如此罢。
“喝过吗?”
“嗯。”她点头,眼圈了有些发红,虽然不曾吃过爹爹不遗余力、费尽心血研究出来的珍贵名菜,可是娘亲曾手把手地交给她“酒经”里酿酒的方法。
第3章(2)
纪兴当初为了博娘亲欢心,在府里搭建了一处小小的酒坊,打从她懂事开始,那里就成了她和娘亲最快乐的场所。
摊晾、炉灶、蒸酒、窖藏、起窖,每一道程序,都能让她们乐在其中,浓浓的酒香,能叫她们忘记自己无可奈何的命运。
后来,娘亲去世了,她再也没有去过那里,再也没有品尝过一口佳酿,她甚至都快忘了,美酒的味道究竟是怎样的,这人生,原来死欢,其实生苦。
不过刚刚十八妙龄,却有着七八十岁的心境,衰老得一塌糊涂,都是因为没有光明,看不见未来的缘故吗?她喟然长叹,再饮一口。
“这酒,叫什么名字?”曲庭兮注视着烛光下那张纤凝如花的美颜,低低的问。
“忘忧。”她轻轻地答。
“好名字。”他赞美着举起杯,悦耳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地传来:“那……你何不忘忧?”闻言,兰若心头重重一震,由始至终,她小心翼翼掩饰的伤心、迷茫,难道这个男人全看在眼里了?或宅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她忐忑不安地垂着小脸,不敢瞧他一眼,长长的羽睫轻颤,汹涌的泪意被咬牙吞回肚里,再端起杯慢慢地轻啜一口又一口……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何不忘忧?
☆☆☆
当天空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客栈里的鸡打起了鸣。
屋内,烛火早已熄灭,床榻边的帘帐低垂,掩去从窗棂缝隙间透进的晨光和寒意。
床铺上,暖烘烘的,一条棉被下,两具极为契合的身躯,正亲密地紧紧依偎着,乌黑的发丝,悱恻地交缠;精壮的手臂横过纤细的腰肢,性地搂抱住,睡得尤为香甜安稳。
“唔……”直到一声轻微的,惊醒了好梦方酣的曲庭兮。
他睁眼,半抬起身子,端详着怀里那张正要转醒,却因醉酒而蹙着秀眉的慵懒小脸。
老天真是厚爱这小女子,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就连刚睡醒的慵懒模样,也是美得叫人垂涎。
“嗯……”女人不知道自己已遭人觊觎,小嘴里又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觉得自己头疼yu裂,不舒服极了。
她娇懒地翻了个身,将脸蛋埋首在软枕里,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上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