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萧天元的母亲在临终前曾曾要求他一生从文,娶妻生子,一生不涉武学,平淡一生。最起码也能像三伯一样成为家族一名执事而衣食无忧。
萧天元的父亲当年可是整个兰陵镇的风云人物,不到二十岁就达到了元气巅峰,成为整个萧家乃至整个兰陵镇同龄中的翘楚。
这样惊才艳艳的人物在荣耀的背后,亦会招致太多的嫉妒,这或许也是萧天元父母死后萧天元在整个萧家不受待见的主要原因。
当年,趁萧天元父亲外出执行家族任务期间,曾有一蒙面人夜探萧氏住宅。不能动用元气的萧母硬受了蒙面人一掌而落下了病根,当时萧天元的母亲正处在十月怀胎期间。若是不要腹中胎儿,立马施救也不会落下病根。
只是萧母一意坚决要诞下胎中麟儿,每日只能靠元气渡体才拖到到萧天元降生。
萧天元降生后,萧母开始用药,可是耽搁了这么久加上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已经药石无济,时日不多。
整个家族药库以低价向这一家三口敞开,或许家族认为这样也会减轻自己内心的些许愧疚,毕竟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也只能算是寥尽人事,算是对这一家三口变相的补偿。
同样被嫉妒蒙蔽双眼的那一批人却仍处处与这一家三口作对,甚至有人会暗暗欣喜。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阻碍萧父使用家族药库,萧父一气之下只能远走兰陵山脉深处采药。
最终只抬回来一具尸体,胸口印着独属于兰陵张家的烈阳掌印。
本就命不久矣的萧母更是急火攻心,拖着重病之躯请求当时家族族长萧世元为死去的夫君报仇。当时的萧家高层一致认为其死得蹊跷,疑心有人嫁祸张家想挑起两家的内斗。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此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毕竟生前再怎样惊才艳艳的人物,死后对于家族也不会有太多的利益与价值。而那些生人还有名利等着自己,犯不着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挡了自己的路。
萧天元在多年后曾想,若是其父亲正是当时萧氏家族族长最喜爱的儿子,或许事情怎样发展也未可知。可这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人生没有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母亲为夫报仇并没有错,可是她亦不曾想过万一出现两家火拼,是否又会出现更多不幸的家庭。家族的想法或许也没错,这样避免了更大的流血牺牲,只是会寒了某些人的心。
这就是世家的悲哀,每个世家在创立之初同心同德。等到家族稳定以后,各种思想暗流滚动,在勾心斗角中有些世家经过血洗重生,有些逐渐消亡。
这种规律从未被某一世家打破,在起起伏伏反反复复中,有些世家生,有些世家死。一物枯一物荣,各个世家在这家族荣耀与悲哀中挣扎。
又有多少人知道,在世家荣耀的背后,是多少个像萧天元这样的家庭包含的悲喜。
可是世家的荣耀实在是太耀眼,世人眼里的成功迷惑着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
到最后,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于是在萧天元出生以来的两个月内接连丧父丧母。从某一方面来讲,这或许亦是上天对于萧天元的慈悲,毕竟一个婴儿还不能体会到那样的生离死别所带来的痛苦。
只是这种慈悲,疼得让人心碎。
若说这么多年看见其他孩子家庭美满,别的孩子有人爱有人疼心里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在别的孩子受了委屈可以向父母倾诉时,他已经学会了像一只受伤的小狼一样,默默地在角落着自己的伤口。
在大多数的孩子还在温室里成长时,他已经慢慢学会了取舍有度,进退有节,甚至是小心翼翼地有些过份。
在他还只是一颗小树苗时,他已经失去了头上的遮风避雨的大树。
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人,他就是自己奠,是自己的地。
整个世界只能靠他自己。
所以他既重感情又偏执冷漠,对那些心怀善意的人他毫不吝啬微笑,而对那些笑里藏刀的人亦不惜露出还没长齐的獠牙。
他等待着、隐忍着亦彷徨着。
他轻易不会伤害别人,其实只是害怕伤害自己。
他以为自己从未享受过母爱。直到多年后,萧天元才明白自己从未缺少过。
虽然初知人事以来从未被母亲抱过呵护过,虽然从未有一个人会嘘寒问暖地叮咛他添衣加餐。
可他知道,已经有那么一个人从他降临母体那天起就已经珍藏在了她心底。她像天下所有伟大的母亲那样,已经用她的爱和生命守护着他一生。
他住在她的心底,为他死,为他生。
爱你,却是用另一种方式。
失去了母亲的呵护,让他更加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呵护身边值得的人。这也让他对于别人释放出来的善意相当的。
他知道在哪里,有着他梦寐以求的温存。
他亦不止一次地幻想母亲当年弥留之际,或许在她心底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手中嗷嗷待哺的自己吧。毕竟逝者已矣,她对整个家族也已心灰意冷。而唯一让她有勇气去守护的存在却没有时间好好疼惜。
只是孩子,母亲已不能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看着你白发苍苍子孙满堂,看着你悲看着你喜。
这便是一位母亲最无私的爱,闻达于世固然可喜,但一生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纷争,做个一世安稳的学究并没有什么不好。
争到最后,平凡才是真。
三伯不是希望自己也像他那样安稳一世吗?无论外界多么的腥风血雨,关起门来,只剩下朗朗的书声。
他们这都是为自己好啊,可是别人终究代替不了自己。
“三伯,我还没想好自己今后会干什么。至少目前,我会一心向学不辜负您的教导和期望。”
可是真是这样的吗?
年幼时做过太多太多的梦,总以为未来会按着梦想前进,可以轻易地吧未来握在手心里。
可未来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被自己掌控吗?
萧天元不知道,或者在一个八岁小孩的心里,未来还很长很长。
而为什么心底一瞬间闪过另外一个念头?
看着萧正清那欣慰的笑容,萧天元又把心底那一丝与母亲遗愿相悖的想法深深的抹杀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深处这个乱世,有些事并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的了的。当然,那样的生活暂时离这个八岁的小孩子还是那么的遥远。
起码离对于现在这个安于平庸,打算遵从母亲遗志和继承三伯衣钵教书育人的这个八岁小孩来说一切还显得那么遥远。
即使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丝的蠢动。
“好了天元,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了。三伯不在身爆都这么大的人了,晚上盖好被子,小心着凉。你也不用送了,三伯我也走了。记得明早早起,不要迟到!”
萧正清慈爱的看了萧天元一眼,大踏步迈出了整个院门,并没有发觉萧天元此时内心的些许犹豫。
萧天元送到门口,望着三伯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他不禁习惯性的望向天空寻找着月亮的影子。他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喜欢望着天上的月亮,有时亦会想一些事情,有时干脆什么也不想。
或许当一个人习惯性地望向天空时,他并不一定在寻找什么,他只是因为寂寞。
许久院子里传来一声长长稻息,最后全部归于安静。 作者 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