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鸡鸣三声以后萧天元就和萧家其他的下人一样早早地起床了。
随便地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匆匆漱了漱口便朝着萧家外门学堂的方向走去。
此时奠还只是蒙蒙亮，昨晚寒气凝成的露珠挂在萧天元路经的草丛上晶莹欲滴。
可他看也不看那些为文人墨客倾倒钟情的露珠，风花雪月似乎并不属于此时的自己。
相反，单薄的衣裳加上瘦弱的身骨，在晨露里显得有些寒意。
晨露打湿了他打了补丁的裤脚，他就这样披星戴月日复一日地磨砺着自己的生活。
萧天元必须赶在辰时三刻之前把学堂的卫生打扫干净，因为辰时三刻整个家族外门学堂便开始上课。
而在此之前，萧天元还要花一刻钟的时间来吃饭。也就是说，萧天元必须在辰时两刻之前打扫完整个学堂内外的卫生。不然的话就赶不上早上的早点。
萧家作为一个大家族，每天的吃饭作息时间都很固定，错过了吃饭时间只能饿肚子。
家中厨房必须在辰时之前就要准备好早餐，不然便会受到家族责罚。轻则罚掉半月的俸禄，重则直接赶出萧家，另谋出路。
干完手上的活计，用清水洗了洗沾满灰尘的身子，萧天元向着外门厨房的方向跑去。
萧天元熟练地和厨房里的大妈大爷打着招呼，仿佛是处在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天元，这么快就打扫完卫生了，你小子的手脚真是越来越麻利了。这是大妈特意留给你的馒头，赶快趁热吃了吧。”
说这个话的是陈大妈，几年前一个人刚好流落到兰陵镇无依无靠。当时的萧家外院管事萧四见她可怜，便安排她到厨房洗菜干些粗活。
陈大妈本今年已经五十有三，本来家中也有一个和萧天元差不多大的孙子，却被强盗害的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的大妈见萧天元一个人孤苦伶仃，时常给萧天元单独留一些热面馒头。
其实整个外院食堂的叔叔阿姨对萧天元都很照顾的，除了厨房管事对萧天元表示的不屑一顾。
而正是那些同处于社会下层的大众之间，往往流露着上位者之间难以拥有的温情。
吃完大妈留的馒头，萧天元向大妈道了声谢，便匆匆地向学堂的方向跑去。
今天夫子似乎是有事耽搁了，直到上课快一刻钟了才匆匆赶到。原本教室里乱哄哄的情形立马变得鸦雀无声，此时要是有一根针落在地上估计也能听得见。
说来也真是好笑，那些无论平时多么调皮捣蛋，在家中呼风唤雨如何地不可一世的小孩子在面对学堂里的夫子时都会变成一个乖乖学生。很多小孩子在路上远远地看见夫子从对面走来，宁愿绕道也不情愿与夫子遇见。也不知这些孩子惧怕的是什么，感情夫子那如同刀山火海似的。
夫子估计是刚才走路赶得匆忙，心里七上八下地只能等心静下来后才能开始今天的讲课。索性干脆让大家各自先朗诵课文，自己则坐在几案前平复心境。
一时间原本刚刚才安静下来的教室又热闹了起来，书声琅琅，各种经典语句不绝于耳。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大约读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夫子抬了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学生停下来。
大家知道，夫子一定有话要说。至于是解释今早为何迟到还是要讲解课文，这便不是堂下这些七八岁的小孩子能够忖度的。
事实上，家族外门总共有十几位夫子，分别教授学生“琴棋书画和礼乐射御书数。
而今早的这位夫子姓孔，据说是当今儒家孔氏一门的一门外门弟子。要知当今整个天元大陆，儒学盛行。孔家先祖孔圣一手创立儒门，孔家地位在天下读书人的心中可见一斑。
这位孔夫子素来以严谨和书痴著称。他对学生和自己要求极为严格，平时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圣人礼制。这种迟到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在他身上，估计定是遇见了什么难缠的事情。
这位夫子为人十分古板，是学生最畏惧的夫子之一。加上其脸色较黑，学生私底下都叫他“黑面杀手。”
同样他也是家族最博学的夫子之一，常常为了一个问题废寝忘食。就连吃饭时也书不离手，所以又被称为“书痴”。
从夫子进到学堂以来一直愁眉不展，本来就稀少的下巴上的胡须都快被他捋地一根不剩。
“昨日出门遇见管理书楼的萧老头，他给我出了一上联‘三光日月星’。我想了许久依旧对不出下联，一时沉迷其中而忘了时间。之所以在课上提出，也只想考考在座的才华。昨日我也拿这个对子考校了内门学堂里的学生，可惜无人能对。若是有今天哪个能对出，老夫便在自己能力之内满足他一个愿望。若实在对不出也不要气馁，毕竟就连夫子我也是对不出来的，各位和夫子我还要更加刻苦求学才是。”
孔夫子口中所说的萧老头萧天元也见过，正是整个萧氏家族书楼的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据说老人一生未娶，一生痴迷于文道，用学富五车来说可谓一点都不过份。据说整个萧氏家族的书楼藏书有一大半都是在他手中完善起来的。
家族见他如此痴迷学问，加上年过花甲，干脆让他管理家族书库，顺便颐养天年。
这位孔夫子刚到萧家那会儿，无论是诗文还是书画整个萧家的夫子无人能及，却唯独在这位萧老爷子手上吃了些暗亏。具体情形旁人不得而知，兴许是各有胜负，或是各有千秋。
奇怪的是，打那以后这两位反而成了至交好友。二人时常在一起谈古论今，煮酒话诗，在学问上更是时常切磋比较。
萧天元也在书楼见过萧老爷子几面，也曾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像萧老爷子那么博学。
听完孔夫子的话，底下的小孩子立马就热络起来。没听夫子说嘛，这可是连内门那些天才们都对不出来啊。要是谁能对出来，这可是个在夫子面前，甚至是在家族里面大出风头的好机会啊。
萧天元却不这样认为，尤其是听见夫子说内门里也没人对出来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他比在座的任何小孩都深有体会，他的父亲正是因为太优秀所以才会有后来的种种悲剧。
在其他小孩只想着怎样出风头时，他已经在思考着该怎样把自己隐于风口浪尖之后。棒打出头鸟的事情，除非避无可避，否则萧天元绝不会去尝试。
他是满腹才华，可他总把自己泯于众人之中。也只有最为亲近的三伯和堂妹萧幽若才知道，在这个八岁的小孩心中拥有怎样不俗的。
若是有足够的实力，你表现越出色自然是无可厚非；若是本身就没有自保的实力，跳得最欢蹦的越高的往往摔得更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