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夫子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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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天元,说到今天下午的课程,为师正有一番计较要与你分说。我和孔尚礼一起商量了下,想通过今天的测试,再来具体地制定规划。”萧世泽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么敢问夫子,自己今天要经历怎样的测验呢?”紧接着老人的话语,萧天元开口问道。

  “这个也简单,你跟了我我们二人也学习了三年了。从‘小学’开始,《大学》《中庸》,通过修习《论语》《孟子》等等儒家经典,再延展到诸子之学。以儒家为经,以道、墨、法、名、纵横等为纬,从而织就你的学问根基。

  所以我今天要考的内容,也会涉及到这些诸子之学,也权当是对你这三年来的一次检验。我再以你今天的策问对答,决定这一年之间,对你的学习要求。你可曾清楚明白?”

  说到最后,萧世泽却是一副严肃的神情。

  萧天元不敢马虎,立马正襟危坐,“弟子省得,还请夫子现在就出题吧,弟子无须准备。”

  萧天元的身上,也涌出一股强烈的自信。

  自己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这么长久的皓首穷经,今日终于要来一次别开生面的考验了。

  心底除了自信,还有一份久违的激动。

  “好,你既然如此自信,那为师就先出题了。”

  “夫子但出无妨,弟子自会应对。”

  “这第一问,为师且问你,‘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何解?”

  此二句却是出自《诗经?桃夭》,是一首祝贺年轻姑娘出嫁的诗。

  萧天元应声答道:“‘夭夭’总言一树桃花之风调,‘灼灼’专咏枝上桃花之光色,又有由少入盛,喻时光交移之意。

  同时以桃花比喻新娘,当是以花喻美人的首创,实乃万古之先河。然则桃之有华(花),正婚姻之时也。”

  萧世泽拍手道:“善,天元这一关过了。”

  萧天元却是表现地一副宠辱不惊。

  “是第二题:《礼记。儒行》‘不临深而为脯不加少而为多’,何解?”

  萧天元却是一阵轻松,琅琅道:“不因势位自矜庄,不以己小胜而自矜大也。人之立世,倡言儒之为儒当以独立自主、特立独行之德行与志节来立身处世,如此自爱自重。”

  “回答得好,还请停题: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天元试论之。”

  这是《老子》朴素的正反依待论,萧天元道:“知美之为美,别之于恶也;知善之为善,别之于不善也。言善则言外涵有恶,言善则言外涵有不善,喜怒同根、是非同门,不可得偏举也,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王辅嗣所谓六门,皆不外其里。”

  萧天元虽只有寥寥数语,却是把《老子》的正反依待论说得清晰透彻,辩无可辩。

  “还请再听题:《老子》‘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请用《庄子》原句解释之。”

  萧世泽先前出碘是《毛诗》和《礼记》上的,只要认真读过背过,加上老师讲解过就不难。

  而这一题却要横跨老、庄这两大艰深典籍,对于那些儒经还算清通,老、庄玄学却未涉猎之人,这一道题简直适意刁难。

  好在二位夫子平日里,本来诸子百家兼学,最是讲究触类旁通。所以这些儒家经典之外的诸子之学,萧天元也是常常涉猎研习的。

  《老子》虽然号称道家之祖,却是只有区区的五千言,要想死记硬背也不是很难。这《庄子》却是一部皇皇巨著,没有下一定的功夫,却是不能精通理解的。

  萧天元想了一会儿才道:“《庄子?知北游》有云‘辩不如默,道不可闻;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这都是申说‘道可道,非常道’之意。”

  萧世泽沉凝的面容现出笑意,“不错!难得你有心,能够把为师上课的要点记下来。”

  “这全赖师尊教导有方,弟子这一题却是取巧罢了。弟子只是把你在课上的内容,再复述一遍罢了。”

  “这些暂且放置一旁,再听题:未见其可欲,何以明不好色?这一句语出何处?再请试论之。”

  萧天元皱起眉头,努力思索,虽然兰陵萧氏家族虽然立族才几百年,不过家族藏书极丰,却是兰陵镇上藏书最多之家。

  萧天元又是极好学的,对历代名家名作均有涉猎,这时在心里将“未见可欲何以明不好色”默诵两遍,缓缓道:“语出司马相如《美人赋》——古之避色,孔孟之徒,闻齐馈女而遐逝,望朝歌而回车,譬犹防水火中,避溺山隅,此乃未见可欲,何以明不好色乎?”

  萧世泽微笑道:“不错,这本书正是为师推荐给你看的,看来你私底下却是没有偷懒,没有把我二人的话当做耳边风。”

  萧天元这才明白夫子的用意,原来却是检验自己的诚心啊。

  不过萧天元又凝神细想了一会,说道:“此言之义是,苟非亲尝,则无真鉴,律身克己,徒托空言,夫事之可贵,缘之难能,不见可欲,不知何恋,舍非有之物,亦奚足尚?

  学生私底下认为,这是司马相如曲解夫子之语,非我敢苟同。”

  “难得你有自己的看法,十分难得。这是一题有些难度,你且听好了:《易》不可以占险,此语出于何处?何谓也?”

  萧世泽这些年,虽然一直在教导萧天元。奈何精力有限,很多多时候,自己只是开个头列个书目,剩下的都靠萧天元自己去摸索。只有出现疑惑时,才会来找自己排忧解惑。

  只是这些年以来,萧天元只是偶尔性地来问一些问题,却不是很频繁。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看书,看了书以后有没有理解,萧世泽却不是很清楚。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去过问一二,但是每次一想到,自己既然放手施为,要让他按着自己的兴趣来学,还是不要横加干涉的好。

  所以每次,二位夫子还是照常讲课。至于萧天元不来问问题,二位夫子却是渐渐习惯和默认了。

  对于萧天元,他们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不懂装懂之人。唯一的解释便是,萧天元的领悟能力十分出众,总能把所有的问题解决透彻,所以他才不用每天来问问题烦人。

  不过这也是二位老人的猜测,至于是不是这样,只好用了个高难度的问题,也好从他对答的内容,窥见一丝端倪。

  事实上,这道题也确实有点刁钻。许多出身寒门的学子,对《诗》、《论语》应该是很熟悉的,不易被难倒。

  可是对经学,诸如春秋三传这样卷帙浩繁的著作,有的根本读都没读过。因为字数多,难以抄录,而且一般考核也不要求通春秋三传。

  所以萧世泽便以《左氏春秋》里的疑难来考萧天元,而且此题还涉及《周易》,可谓是双重难题,萧世泽凭此题,检验自己这位弟子的真功底和潜力。

  不过萧天元也只是沉思一会儿,便应声道:“此语出于《左氏春秋》,昭公十二年,南蒯将判,枚筮之,得《坤》三之《比》三,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子服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且夫《易》不可占险,将何事也。”

  萧世泽原本以为,自己这位弟子一定会仔细思考好久,才会说出一些不成熟的答案。

  不想,却是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一下,萧世泽的心底却是在没有了疑惑,自己这位弟子果然不是不懂装懂,而是真正有真才实学。

  就凭借着他如此熟练和精准的回答,萧世泽敢肯定,自己这位弟子平日里绝对没少下功夫。

  “好好好,为师真是老怀甚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

  听到夫子的赞扬,萧天元知道自己通过测验了,心底也忍不住地一阵高兴。

  看来自己这三年的岁月,苦读也不是毫无收获啊,起码自己已经得到了夫子的承认了。

  不要以为得到夫子的承认,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要知这二位,可是当世不世出的大儒,能够得到他们的称赞,却是很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

  当然,萧天元能够受到夫子的称赞,作为夫子的学生,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这个因素在里面。

  可是,这一切都还是建立在,萧天元的勤奋刻苦和真才实学的基础之上的。

  二位夫子,谨守儒家忠恕之道,心中从不会偏移徇私。

  不过萧天元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欣喜,想到这些年的教诲,心中更是谦逊不已。

  “弟子的一切,都是拜二位夫子所赐,没有夫子的细心教导,天元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弟子不敢贪功,定会在今后的岁月,更加勤奋精进。”

  “你也不用太过谦虚,至于功劳暂且放在一边。今天和你一番讨论,却蚀起了为师的兴趣,咱两现在随便聊聊吧。”

  “弟子求之不得,正有此意,还请师尊指正。”

  当下,萧世泽又举《周易》、《庄子》、《焦氏易林》、《尔雅》及先代文赋与萧天元讨论,萧天元有问必答、应之如响。

  萧世泽自是愈谈愈欢喜,年轻一辈中,难得有人可以做到这样,和自己讨论之时博学鸿识、引经据典。

  想及此,却是让他不住地欣喜快慰。

  二人越谈越是激动,越谈越是觉得趣味横生,在这忘我抵论里,却是忘了时间的流逝。

  孔尚礼回到书楼,就听到书楼里,萧世泽与萧天元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他也甚感兴趣,立时加入讨论,三个人心凝神释,越辩越热烈,不知不觉夜色便已经四合,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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