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逃跑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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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破安和伯家里安乐日子的,是进寿的大儿子平昌,小婵小琼的哥哥,刚刚满二十岁,去年高中毕业的。wwW.平昌人不高,矮矮墩墩的,之前想去当兵,就身高缺了点没有成(村里人说现在当兵的不是做烈士给家里赢个好名声,就是活下来做功臣给家里争点权,平昌两样都不成,可惜),老实,少说话,在安和伯家里一大群子孙中是最不起眼的。他却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全村头一件,差点把安和伯活活气死,传到人尽皆知。

  安和伯之前跟大坡的村长商量好分水的事情,有一个条件,娶他的女儿做孙媳妇。安和伯的孙子虽多,没有结婚的只剩下了进文的小儿子平通、进禄的小儿子平功、进寿的大儿子平昌和小儿子平邦,当时安和伯是说好许给平昌的。

  平昌不依。他读得书多,虽然老实,脾气却很倔,不管安和伯和进寿说好说歹,就是不答应:“我要媳妇也得自己找。”

  安和伯气得半死:“这个世界哪里容得下自己找媳妇的?都帮你找好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你自己找的自己要好了。”平昌就抛下一句。

  “你说的还是不是人话?”进寿一巴掌刮过去。

  平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我又不是畜生,想卖就卖的。”

  “谁要卖你?阿公阿爸都是为你好。”进寿劝他。

  “不就是卖我做交易吗?为了保住大伯的村长位置,牺牲我一个,值得。”平昌冷笑。

  “听听,白读这十几年书了,给你娶媳妇还说是牺牲你。你哥哥们的媳妇不都是这样娶回来的?我们又不是不给你相睇,你可以去跟她看看,看好就择日子。”安和伯劝他。

  “我要学阿年,不要学哥哥们。”平昌蒙被大睡。

  安和伯下令将平昌锁在三楼的小房间里,不准他出来乱跑,跑乱心思。平昌倒好,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只当养猪。

  “又一个阿年!”老人摇摇头,年轻人点点头。阿年的蘑菇生意风生水起,每天都春风满面的载着一大包去县城,连一袋也跟着精神起来,走路也昂首挺胸的像个将军,头发理了,胡子刮了,简直换了一个人。他的蘑菇也喜人。“一袋,是该娶个人回来啦。”村里人逗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就我这名声,谁肯嫁我?”“就你袋里的票子,黄花大姑娘要多少有多少,谁不想一进门就吃蘑菇啊。”“免了,谁想一进门就当后妈啊,还是三个丫头的后妈!”一袋依旧将心思花在蘑菇上。

  本来已经有些人想跟阿年学种蘑菇了,一看到平昌说要学阿年,又退缩了,谁想触怒安和伯呢?触怒他就是跟他们一家作对,或者说跟全村人作对,不是人人都像阿年那样有胆识,像一袋那样满不在乎的。

  平昌闹着不要结婚,安和伯家里的满月酒却红红火火办起来了。在碉堡与余下的平房里办酒席,照样是请全村,也含点笼络感谢的意思在内。

  平芳老婆阿桂穿了大红褂,紧跟着平芳,抱着大胖儿子,眉开眼笑,在众人的声声恭喜中,来来往往,出尽风头,不知道收了多少红包。平光老婆阿芬抱着女儿,躲在人群后面,偶尔也笑,只扯开嘴角咧一咧,她实在笑不出来。她生的女儿,别说满月酒,连背带都没外人送一条。

  安和伯也喜气洋洋:“这屋子新建的,大坡盲公佬说今年没有什么好日子,就还没有摆进宅酒。明年,等明年,一定请大家,哈哈,哈哈。”

  不少人随声恭贺,暗地里却苦着脸小声咒骂:“嫁孙女、满月酒、娶孙媳妇、进宅,说不定又满月酒,一请就全村,一年到头就顾着给你家送红包了!”给安和伯家里送的红包,就是穷人也不敢送个一块两块的失礼自己。

  安旺伯坐在头席,永远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样子,咪咪地笑,听人家说话,只笑,不怎么说话,静静地喝三两杯酒,夹几箸菜,慢条斯理地吃着,跟忙里偷闲在自家房间里喝酒吃小菜一个模样。“人物,这才叫人物。”有人指着他轻轻地说。

  阿年去县城卖蘑菇了,没有过来,阿红跟着阿友奶一起出现,迎着各种各样的目光,毫不畏惧,浅浅笑着,送上自己的礼物——一部自动小卡车,一个会唱歌的洋娃娃,左手中还提着另外一个洋娃娃。阿桂拉着她的手,说说笑笑。阿友奶虽然没有说什么,也在一旁微笑,带着点得意。大家盘算着阿年一天卖的蘑菇跟进他们家门的钱,更加复杂地看着阿红。而出人意料的是,阿红居然走到阿芬面前,把另外一个会唱歌的洋娃娃送给了阿芬,阿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接过去时话都说不利索。

  一袋安安静静地坐在席上,夹菜、喝酒,坐得端端正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众人,没有怎么开口搭话。有人问他蘑菇的事情,他就低声说,完全洗去了过去的流里流气。“一袋倒像个新郎官了。”大家笑。一袋笑笑,没有出声。

  大家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平昌出现,等着看他闹点什么。没有,平昌一直没有出现,除了我们这些人的喧闹,没有听到他的叫喊。因为之前秀芝的出逃,安和伯将平昌的房锁紧紧锁上,钥匙带在身边,碉堡每一个窗户又那么小,平昌肯定逃不了。

  大坡的村长没有过来喝满月酒,但是派人送来了厚礼,一对明晃晃的金手镯跟一副银脚环,立刻给戴到了阿桂的大胖儿子手脚上,到处展览,收获啧啧赞叹与羡慕目光。礼物都已经收了,婚礼还会远吗?都说那个女孩子知书识礼,人也漂亮,高高大大的,家里田里样样在行,很帮得手的,过来又是一个好媳妇。“平昌那个矮子,娶了荷花不是一朵鲜花插一坨牛粪上?”刻薄的人开口,没人接话。

  四月初八,平昌订婚,按风俗他要亲自送聘礼去女方。我们看着平昌穿得一身新,骑着自行车与家里进文等几个男人出去了,没有板着脸,有些喜色,看到我们还招招手,按按车铃。经过安和伯一个多月的轰炸,又听说那女孩子不错,他终于同意了。

  午间,一个轰炸性新闻让不少人心满意足地做了诸葛亮:都说他不会同意的,会逃走的啦。平昌,终于逃跑了,让安和伯大失颜面。

  怎么逃走的?

  据说他跟家里人去到大坡村长家,还很讲理,待人接物都让人无话可说,喝茶、聊天、吃点心,没有一丝异常,甚至偷偷看了村长漂亮的女儿荷花一眼,脸上还浮起红云。村长很满意,与进文嘻嘻哈哈地说笑。荷花,是不是真的看中平昌呢?不得而知。

  平昌老是偷看荷花,连村长都发现了,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到屋外聊聊吧,很快都是小夫妻了。”两个年轻人都羞红了脸,平昌比较胆大,真的走出门外去,荷花咬咬嘴唇,想走又不走,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回来。进文出去叫的时候,发现荷花一个人站在梨树下张望。“平昌呢?”“他,他上厕所去了。”荷花说。

  平昌就这样跑掉了,大坡村长大发雷霆:“就他那个矮子,我家荷花肯嫁他就是他的运气了,以后我家脸面往哪里搁?”据说大坡村长连×进文的妈都骂了几千句,进文气得半死,偏偏又理亏在先,连个屁都不能放。

  安和伯亲自登门道歉。

  最终的商议结果,进文的小儿子平通娶荷花。反正安和伯家里孙子多,跑了一个替补的多着呢。平通跟平昌同年,人像进文,高高瘦瘦的,下巴尖尖的,说话声音也是尖尖的,大家都说他配荷花倒不是一朵荷花插牛粪上了,是一朵荷花插细颈瓶里。

  这件事情本来最新鲜不过,可以供大家茶余饭后在树下可是更新鲜的事情出现了,隔壁镇的大山里出了一对神仙,不知道多少人去烧香跪拜,比过节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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