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阳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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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女如云帅哥成群的S大,能单凭人格魅力呼风唤雨的人堪称稀有动物,陆向阳就是其中一位。

  他与玉树临风绝缘,是虎背熊腰的典型;长相粗旷难言英俊,勉强及格算是个性;学习永远低空飞过,运动倒是项项罩顶。不过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因为他的豪爽、乐于助人、积极乐观的脾性和独特的领袖魅力,在入学不过两个多月,就以一年级的身份成为学校的名人。

  据说一个陌生人只要与他谈上三分钟,便会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虽然有点夸大,但他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几乎和整个一年级的学生打成一片,可见他无比强悍的魅力所在。

  不过,是‘几乎’,毕竟陆向阳不是神,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其中他的一个室友,就没有接受他的‘感化’,始终保持着客气冷淡的距离。

  原本四人一间的标准学生公寓轮到陆向阳时,只分配了两个,空下的床位据说要等明年的新生来填补。两人住四人房,照理是蛮舒畅的,只是他唯一的室友性情比较孤僻,以致他孤掌难鸣,总觉得寝室缺少该有的气氛。

  说起他这个室友,并非同系,读的是历史,与他的计算机专业几乎没有交集。不知道是不是读什么专业的人都会多多少少受到潜移默化的熏陶,如果真是这样,他的室友倒可做个明证。

  这人个不脯和陆向阳比起来尤其瘦弱,脸色也有种不太健康的苍白。平时总是穿着洗得发白起了褶皱的衣服,戴着一副老式的黑边眼镜遮去大半相貌,再加上五分斯文三分古板两分书呆,整一个旧社会的穷酸秀才。陆向阳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多少也听闻些消息,这位室友是个孤儿,养父母已去世,一个人很不容易。不过可能也因此,养成了他不合时宜的性情。

  陆向阳觉得自己该照顾他一点,使出浑身解数和他套近乎,皆以失败告终。他对陆向阳始终保持着客气而冷淡的距离,让陆向阳每次回寝室都像是做客,浑身难受。

  陆向阳的好意对方既然不肯消受,最后也就放弃了。毕竟他再热情,也没到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程度。

  直到一天下午,陆向阳打篮球回来,热得满头大汗只想冲个冷水。见到卫生间的门没关牢就以为没人,一头扎了进去。

  结果他见到的是,那位书呆子室友正坐在马桶上奋力□□。

  撞见这一幕,两人都怔住了,有那么几秒钟像时间定格式的一动不动。随后陆向阳倒回过神,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笑了起来。

  “兄弟,别害臊,大家都是男人嘛!都有这需求。”

  陆向阳豪爽地拍拍室友的肩膀,心里对他改观了。只觉得他毕竟也是个正常的十九岁少年,一下子对他感到亲切起来。

  这件事之后陆向阳和室友的关系稍稍有些改善,不再像以前那么生疏。陆向阳很高兴有这样的变化。虽然这个室友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但陆向阳可是牢牢记着他的名字:李佑安。

  陆向阳认为有一天,李佑安也会融入他的朋友群中。

  转眼了深秋,空气里的凉意把平时一些和他一起打篮球的伙伴唬得躲在寝室不肯出来。

  陆向阳倒不介意。以前到了大冬天他也常常一个人在高中的球场上玩到天黑。按他的说法,少动一天身上就会生锈斑。所以他依旧起早贪黑,抱着个篮球不折腾到满天繁星就不回宿舍。

  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的打完球,顶着满身酸味往回赶。因为比平时稍稍晚了点,快到熄灯时间了,陆向阳见四下无人便无视爱护绿化的告示牌往林子里钻,按照两点间距离直线最短的法则可以少走一大段弯路。

  走着走着,不知从那里传来支支吾吾的声响。

  一时好奇之下,陆向阳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往林子深处行去。等走近了,借着月光,陆向阳看见这样一幕——

  林子的一块空地上,四个粗壮的大汉围着一个纤弱的少女,捆住她的手脚堵住她的嘴,正在实施□□。

  陆向阳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冲上去。

  他认得这个少女,她也是校内比较出名的一位美人,二年级的梅月。陆向阳不明白的是,这些人怎么敢在这里公然施暴?

  可是在陆向阳踏出第一步的一刹那,他忽然犹豫了。

  向来胆大包天乐于助人的英雄式的偶像陆向阳犹豫了。

  这一刻,他是在做本能的思考。

  从这些大汉的煞气和手臂上的纹身可以判断,他们不是一般的混混或罪犯,他们是真正的黑社会。对于黑社会,陆向阳的潜意识里有着深深的恐惧。

  陆向阳小的时候,还住在青砖灰瓦的弄堂里。那时他认识了一个同弄堂里的大哥哥,虽然这个大哥哥是所谓的不良青年,父母一直不准他接近这人,但顽皮的陆向阳还是常常偷偷溜出去找他。以孩童的直觉,当时的陆向阳不认为这个大哥哥是坏人,他对自己很好,还愿意陪他玩。慢慢地,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像对亲兄弟一样腻在一块儿。可是有一天,有几个遍体纹身的彪形大汉来找他的大哥哥。一开始他们还好好说话,后来就打了起来。长大后的陆向阳才明白当时大哥哥得罪了一个黑社会老大,所以他们要惩罚他。

  那时陆向阳就躲在一边看着,看着他认为很厉害的大哥哥被那四人打得极惨,最后还施以酷刑折磨而死。陆向阳从头到尾看着那血醒而残忍的一幕,直到最后昏厥。

  那之后,也许因为有过这样的刺激,陆向阳变得胆大包天,一般的人和事都不会再让他感到害怕。只是,对那些彪形大汉,对黑社会的恐惧也同时植入心底,成为他保护自身的本能。

  所以现在,基于这种本能,他犹豫了,并且开始退缩。

  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一刹那间,陆向阳的目光与正在无力挣扎的梅月的目光相遇。梅月向他投以极力帮助的惊惶和哀求,她在用她的眼睛呼救。

  然而正是这样,陆向阳退缩了。他害怕梅月的眼神指向会让那些人发现他,所以他反射性的转身,逃跑。

  他慌里慌张地向远处有着光亮的宿舍楼跑去,他心里只想着让自己回到安全的地方。他甚至没想去报警,因为黑社会不是个人是团体,他害怕遭到报复。

  只是不经意间,梅月那充满惊慌和哀求的眼神,硬生生地钉在了他的心底。

  第二天,有警车开进了校园,不一会儿关于梅月的事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陆向阳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做出和别人一样半带惋惜半带惊奇的表情。只是他一闭眼,梅月的那种眼神就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为此,陆向阳饱受着心灵上的煎熬。他终日精神恍惚,不再和朋友打闹一片,对深爱的篮球也失去了以往的热情。老师同学都担心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只是敷衍以对。

  或者说现在的他,为当日的逃避已受到了惩罚。

  只是,除了懊悔自责,陆向阳的心里还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不是良心上的,仅仅是生物本能似的预感。他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也许是为了验证他的第六感,在梅月案发的第三天,警车再一次开进了校园,他们以涉嫌□□的罪名给他戴上了手铐。

  陆向阳呆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带回了警局。

  心神恍惚中,他说出了那晚看见的一切。

  事情很快弄清楚了。

  由于背着光犀那晚梅月并未看清歹徒的长相,但却清清楚楚看清了陆向阳。受尽□□、遭到打击的梅月在无法抓到凶徒的情况下,满腔恨意一并转向了从现场逃走的陆向阳。她一心要报复他的见死不救,所以诬陷他是从犯。就算很快会澄清,陆向阳从此也身败名裂。

  一个大众偶像,他的光环越亮,往往也越脆弱。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过失,一旦放在明星身上,就是罪无可恕。

  所以,刑警们在听完他的叙述时,用一种混合着怜悯与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叹息。

  第二天,陆向阳就被释放了。

  然而当他回到学校时,一切已经改变。

  那个S大的风云人物,老师和同学心中的阳光少年,顷刻间众叛亲离,从云端上重重摔下,跌了一身烂泥。

  鄙视的眼神,讥讽的言语,冷酷的嘲笑,无情的孤立,把他层层淹没。

  太阳的光芒总是耀眼而灿烂的,眩目得让人无法仰视,以致看不见太阳黑子——小小的、不起眼的、光明下的黑暗。

  或者说人们总是习惯地忽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完美。

  所以他们看不见太阳黑子,所以他们忘记了明星也是人,所以他们只用一条线衡量英雄和狗熊的差别。所以——

  所以陆向阳,被公众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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