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城市已悄然入睡。
只有路边偏僻的小店,努力撑着昏暗的灯光,等着夜游人的流连。
陆向阳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满腔的委屈、不甘、愤怒和悲伤,都只能混合着黄汤吞入腹中。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学校了。他受不了平日的狐朋狗友指指点点地责难他见死不救,嘲笑他虚有其表,侮蔑他胆小如鼠。他受不了。
到了众叛亲离他才明白,人心是如此的薄凉。
幸好,幸好他还不事家寡人。还有人愿意谅解他,愿意陪伴他。只是他没想到在他最失魂落魄的时候,伸出援手的竟然是那位几乎没什么交情的室友,李佑安。
虽然这人还是那么古板木讷,一身书呆气,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陪在他旁爆帮他倒酒听他诉苦——但在他看来,这正是最好的安慰了。
这样的人,才是他陆向阳真正的朋友、哥儿们!
“兄弟!哥哥敬你!谢谢你现在还看得起我陆向阳!”他粗着嗓子喊道,一仰脖,浊液尽数入喉。
“咚”的一声,杯子重重地抨击桌面,陆向阳红了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只是害怕了,这有错吗?我也是人,我总会有胆怯的时候,这有什么错!我从来没想当英雄,我从来就不是胆大包天!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紧握的拳头渗出了血丝,滚烫的泪水滑下脸庞。陆向阳忽地趴在桌上,号啕大哭。
他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哭着,喝着酒,一杯接一杯。
李佑安坐在一爆默默无语,只是在杯子空了时尽职地给他满上。
夜深了。
四周安静得很。
小店里早已没了其他客人。只有两个伙计正靠着墙打着瞌睡,店老板头也不抬一笔一笔地记着帐。
陆向阳的桌上堆满了空瓶,十分醉意上了九分。他像烂泥一样地趴着,眼皮耷拉下来,嘴里嘟嘟囔囔语不成言。
李佑安倒上最后一杯酒,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杯口,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悄无声息地落下,转瞬即溶。
他把酒杯递到陆向阳面前,看着他迷迷糊糊地灌下,然后头一低,打起了呼噜。
陆向阳终于不动了,睡着了。
李佑安也不动,仍然漠然地坐在一边。
两个打瞌睡的伙计却忽然生龙活虎地动了起来。
他们上前利落地架起醉倒的陆向阳,向外走去。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从哪儿开了过来,停在店门口。两人把陆向阳塞进车里,跟着上了车迅速离去。
只隔了片刻,又一辆轿车停在店门口,下来了一个穿着一身黑皮衣的高个男子。男子走到李佑安跟前,小心地为他披上外套,恭敬地打开车门服侍他上车,随后追着同一方向驶去。
待到人都离开了,店老板飞快地收拾了一下桌子,锁了店门,眨眼人便消失在黑秫秫的小巷里。
四周依旧安静如常,辛劳了一天的人们,好梦正酣。
陆向阳在做梦。一个很旖旎的梦。
充满□□的桃红,温柔的。白皙的皮肤、滑腻的曲线、圆润的□□甚至濡湿的黑森林,激起了难以抑制的。
他慢慢地抚摸着,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地烧旺了□□。
这是长久以来对美好的向往,也是梦,所以他沉迷。
梦里没有指责和伤害,细细的是唯一的声音。他尽情地享受单纯的刺激原始的,不用脑袋烦恼,只用器官思考,沉沉浮浮——
他流泪,心灵却飞起。
美丽的梦,美丽的世界。
但愿长醉,不醒。
然而梦毕竟是梦。所以陆向阳睁开眼睛。
现实——
陌生的房间。
一张床,两个人。男,和女。
陆向阳。梅月。
陆向阳□□着身子,坐在发呆。
梅月只剩一副,依旧昏睡不起。
怎么回事?他一片混乱。
原以为只是一个春梦,却忽然梦想成真。只是梦虽美丽,现实则是险恶的。
也许这仍然是梦,他还没醒。
陆向阳晃晃脑袋,忽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少年悠然地坐在沙发里,一身黑色的休闲服带出几丝莫名的凛然,白得微微泛青的脸色使清秀的面容透着微些病态。
陆向阳瞪大眼睛,终于认出了这张脸。
李佑安。
难以置信。陆向阳愣了两分钟,当他终于确定眼前的人是那个古董级的书呆子李佑安时,他冷得全身发颤——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淋下。
“你——”然后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李佑安淡淡一笑。“如果梅月醒来,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不用想也知道,梅月会把他当真正的□□犯,她绝不会听他的辩解,认为这是他的报复。
李佑安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思,手一挥,一把匕首扔在他面前。
“你现在有四个选择,或者说我给你四个选择。”李佑安平淡地说:“第一,你什么都不做,然后等着她把你送进监狱;第二,你自杀,以死亡逃避这一切;第三,你杀了她再自杀,也就是所谓的同归于尽,了断一切恩怨求个瞑目;第四,你杀了她,截断她会给你带来的一切灾难,我可以帮你湮灭证据,只是从此以后,你的人生注定了黑暗的命运。陆向阳,你是想要生存还是死亡?”
陆向阳鼓起勇气看向李佑安,问:“你究竟是谁?这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佑安笑。“我是李佑安。这个剧本是我编写的,一半是游戏,一半是你失礼的惩戒。下次记得要养成的习宫我不喜欢没礼貌的人。”
简单的理由。
陆向阳已经没有了反应。甚至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他看了看李佑安,又看了看的梅月,眼底淹没在绝望里。
他的绝望是因为拒绝死亡。
然后他看向的匕首。
现在房间里有三个人,梅月、李佑安,还有他。
也许有第五条出路是破坏这四个选择。可是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他就感到害怕,怕到发抖。李佑安那瘦弱的模样看起来禁不起他一根指头,可是某种潜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感到难以想象的危险。
他不敢,所以他只有在四个选择里寻找生机。
这仅有的一线生机可以把绝望变作疯狂。
他睁圆了眼睛,咬着牙,哆嗦着拿起了凶器。昔日的风光和现在的没落一并纠缠在眼前。天平剧烈地摇晃起来。争执的不是道德和名誉,而是生与死。
他想着各种可能的未来,直至天平的一端落下——
刀光一闪。
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人对短暂生命的贪恋。
所以人会怕死,会在强大的力量面前胆怯。
所以……
梅月死了,陆向阳活了下来。
以一颗恒星在短时间内完成最终衰变成为一个黑洞的代价。
陆向阳对着梅月的尸体大哭。
不是哀悼一朵花的凋零,只是悲伤梦中旖旎的消失,只是追念,过去那个像太阳一样灿烂的陆向阳的毁灭。
只有李佑安坐在一边看戏,脸上的表情阴冷的,没有半丝热情。
梅月自杀的消息在S大又热闹了好一阵子。同时,陆向阳的名字归入了失踪档案,再也没人见过他。
几个月后,黑道上出现了一个叫黑六的少年。他以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在地下世界中迅速崛起,很快成为帮派群中一颗耀眼的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