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婵刚要跨出峡谷,忽听一声低沉的女音传来,“姑娘,留步!”
那声音仅管很小,可来得突然,郑玉蝉还是被吓了一跳。刚才在峡谷里行走,本有些提心吊胆,眼看穿过峡谷才放下心来,这一叫仿佛一根绳子系了心,从心底里幽幽地提了上来。
人家喊的是姑娘,不一定是喊自己呀?郑玉蝉瞧瞧自己身上的这副书生打扮,又向前迈出了脚。
“呼”的一声响后,郑玉蝉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一条枯藤牢牢缚住,再也走不出半步,心中顿时一惊,遇上强人了!立即弯腰去解,可怎么也解不开。
“哼!不想听话么?”那低沉的女音显然有些着恼了。
原来是自己没有听话留步,所以受了惩罚。可为什么就一定要听你的话?这也太欺负人了呀!郑玉蝉气呼呼地想,却没有这样大声喊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是她这个时候心里的最好写照。
“怎么?还想走?”
“阁下是谁?这样藏头露尾岂是大丈夫行为?”郑玉蝉虽不敢过于顶撞,但也怒气难消。
“你若听话,对你没有一点害处。向你左手边走二十步,就知道了!”
“这人真怪,为什么要我去见她?难道是一个怕见人的怪物?想想这深山峡谷里有什么东西千年万年成了精也说不定?但对方至少现在还不想害我性命,否则自己早没命了!”郑玉蝉这样一想,便大了胆子依言向左走。
“好了,坐下!”
郑玉蝉发觉声音似在一米开外,便紧张地盯着那团密密的树叶,蹲着身子坐了下来。
“这就好,”树叶哗啦一响,现出一张老妇人的脸,“施主这样急行,可知前面情形?”
“小女不知。”原来是一老尼姑,郑玉蝉这才喘了一口大气。
“前面官军盘查甚紧,施主侨装而行,必被拿获。”
郑玉蝉听了大惊失色,“师太为何要救小女?”
“哼!难道施主自己不知?”
郑玉蝉心里虽存感激,却又怕她突然翻脸,只得把话闷在心里。
“施主从哪里来的?欲往何方去?”老尼忽然换了一种亲切的语气。
“小女从青州而来,还不知道去往何处?”郑玉蝉见这尼姑脸上变得一团和气,便也坦诚相告,并将自己的身事简要说了一遍。
“真是可恨!”老尼说这话时,手掌紧握起来,指节格格作响。
郑玉蝉心里明白,她一定也像自己一样愤恨朱府公子的恶行,但却纳闷。出家之人也有这么重的杀气?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老尼双手突然由外而内地一搂,平地立起一阵旋风,卷起周围树上的叶片,纷纷落入她的怀中。
她要树叶做什么?想让它充当今晚的被褥吗?郑玉蝉正吃惊时,又见老尼猛地抓起树叶紧紧捏了起来,旋即便有水从她指缝中渗出,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
她想干什么?难道她疯了?郑玉蝉惊愕地盯着老尼,正想慢慢退走,忽见一道黑影袭来,还未来得及伸手,脸上便感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跟着身上的袍子也扑扑地响起。
原来老尼将刚淋湿的土抓了一把抹在了郑玉蝉的脸上。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千疮百孔了。郑玉蝉不由睁大眼睛,“师太,你……”
“天一黑官兵就松懈了,快去搞点吃的来!”老尼又板起了脸。
郑玉蝉顿时明白了她的一番用意,是让她化装成乞丐蒙混官兵眼睛,可她为何不去?要自己去为何又不明说?还让自己白白地着了些急。才走两步,老尼又冷声说:“别想独自溜了,周围都是山,也逃不到哪去!”
“师太多心了,小女子不是那种人!”郑玉蝉说完,便气冲冲地往前走。这老尼也太瞧不起人了,若不看在她有恩于自己的份上,真懒得再理她。
晚霞如血。霞光映着几处袅袅的炊烟,也映着郑玉蝉疲惫的身影。她蹒跚着走近了村里。
原来这是一个小镇。镇门口站立着几个拿刀的兵丁,望了郑玉蝉一眼,便再没注意上她。郑玉蝉没想到,镇子里满眼尽是萧条景象。有的大门紧闭,开门的几家店铺也很少有人光顾。街上行人不少,但多是面黄肌瘦的灾民,或是蓬头垢面的乞丐手拿破碗在沿街乞讨。
再走几步,却见一幢气派的楼房,门前立着两个很有精神的壮汉。郑玉蝉抬头扫了一眼,才知道这是衙门所在地。
“卖大饼,葱香大饼!”一个背背篓的五旬汉子高声吆喝着,一边挥手大声喝斥围拢去的饥民。
郑玉蝉早已肌肠辘辘,挤身走到汉子面前,“买饼”两字还未说出口,便遭来汉子的一顿喝斥:“臭要饭的,滚一边去!”
真是背运,今天人人都敢欺负她!郑玉蝉柳眉倒竖,恨得牙痒痒,差一点就要挥拳击去,打他个满地找牙。臭要饭的?谁是臭要饭的?我家每年施舍出去的东西也能养活你一家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忽见几丈开外的一间屋旁,斜挑出一个长条形布幔,上书“安顺客栈”四字,立时兴奋起来,恨不得一步跨进去。
“大爷大婶,行行好,买了她去吧!”一个女人的哀求声从郑玉蝉耳边传来,紧接着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人扯了一下。
她瞧了一眼,顿时怔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三旬妇人一块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
女孩抬着头,露一张菜色瘦脸,上面两只大眼显出十分凄凉的神情。头上的草标在晚风中瑟瑟发抖。
妇人见郑玉蝉停留下来,抬头一望,眼中一丝希望的亮光也随即破灭,知道自己烧香找错了庙门,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少爷,”女孩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带着哭腔说,“我爹走了,还等着棺材板呢!”
郑玉蝉鼻子一酸,好容易才止住眼角溢出的泪花。从怀中掏出钱袋,取了一块碎银递给妇人说:“大嫂,先救急吧,我是不需要买丫头的。”
“谢谢公子,你好人有好报!”妇人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乞丐样的人身上竟有银子,而且出手大方,便和小女孩一起向她叩头道谢不已。
郑玉蝉转身正要离开,却见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醉汉一样摇晃着身子挤来,擦着郑玉蝉身子而去。她被迫后退半步,殊不知怀中的钱袋已被那乞丐顺手牵羊拿去了。原来,她刚才给妇人碎银时露了财,早被几双贪婪的目光瞄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