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近水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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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飒飒,落叶飘飘。车间外那间孤立的小屋门窗紧闭,里面热火朝天。气氛相当严肃,根本不象上次讨论半夜发表那条最新指示那样随随便便,都一脸正儿八经的神气。发言再三斟酌,那有信口开河?漫无边际地说东道西取笑,更不消说,全不上席。与会者心中的小算盘拨得哗啦啦响,都在盘算怎样发言?如何说才对自己有利?原来铸锻连党支部正在召开支委会,这次加工资的人员将在这个重要的会上拍板。

  ??殷指导员办公桌上放着一沓材料纸,上面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他瞟了一下在座的支委,抱着肚子说:经群众评议,报了这么多名额。连长粗略地统计了一下,除了那些百分之五的打击面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报上来了!这怎么行呢?他紧锁眉毛,情不自禁地叩着桌子说:百分之三十的名额是个大概数字,我们上报的名额只能少不能多!说时殷指导员将抱肚子的手索性都松开,挺直腰杆,目光机似的扫射,右手打着空气:全厂还要平衡,我们还要给厂领导留些余地嘛!厂部是领导集中的地方,如果他们也一视同仁,按这个百分之三十的框框套,那岂不乱了套?

  ??领导说到这个份上,在座的几个支委不约而同地在打小算盘:我们连部也不能搞绝对化哟!如果也按百分之三十的比例,缺了车间领导的份,岂不是抓瞎?

  ??指导员说着顿了顿,他屁股往后稍稍一撂,身子靠到椅背上,两腿叉开,双手插进裤子荷包:刚才已将名单念了,我看,光有民主没有集中怎么行呢?我看,名单捏在群众手里,都是些空话。群众说了算,具体怎样作?群众说了算,不乱套才有鬼!指导员凭据多年的领导经验,摆出一副典型的干部风范,演说时总是善于用目光和停顿渲染气氛。他眼睛依次扫视在座第一个人,顿一顿,引导大家说道:你们大家提一下,看哪些该刷,哪些该补充?

  ??哈连长双手藏在袖子里盯着指导员演说。指导员话音刚停,便将手从袖管抽出来,两手翻去翻来地搓了一阵,抱着肚子向指导员睃了一眼,说:指导员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我们现在按着百分之三十的名额靠,只能少不能多。我们铸锻连在册职工是198人,按这次加工资的比例,只有59.4人能加工资。考虑给上级领导留余地,我们连上报厂里的确切人数应是56人,只能少,一个也不能多!现在请大家慎重考虑一下,本着对党对人民极端负责的态度,请大家集思广益,畅所欲言,把不合格的人员刷掉!说着他也用目光和停顿渲染气氛。顿一顿,松开抱肚子的手,眉头缩成一团,右手打着空气,正言道:我老哈丑话说在前,今天这个会上说的就在这里了,谁下去通风报信,不管你是我爹也好我妈也好,莫说我老哈翻脸不认人哪?这次工调一定要接受上次教训,保密应做到万无一失。保密有效期十五年以上。请东方做好记录,散会后记录本交我保管。请大家畅所欲言,发表意见!

  ??沉默笼罩着这个房间,激烈的心底较量正酿造五十六个加工资人员的名单。指导员心想:东西南北中,党领导一切。谈贡献,全连谁比得过我?就是只有百分之一的指标,也少不了我这个一把手呀!他眼锋掠过在座目光,先开腔:说心里话,我恨不得人人都加一级,可是名额有限哪!不知是激动还是太冒风险的缘故,只见他满脸涨红如猪肝一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了缓和这个困境,请大家谅解,把我刷掉。说完从东方面前拿来记录本将自己名字划去。他撂下笔,心里嗵嗵直跳,万一弄假成真,眼看煮熟的鸭子飞进他家,自己岂不白忙一场?坐稳后,手插进裤子荷包使劲地拧着大腿,嘀咕道:你怎么这样傻心眼呀!

  ??哈连长早在指导员未曾动嘴前心中的小算盘已经拨得啪啪直响:加薪不是评模评先罗!老婆敲的警钟又在耳边回荡,我对老婆已咵下海口让她放心,这千万不能落空呵!我这个一连之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连里就是数一数二的,我不加薪谁加?虱多不痒,钱多还怕重么?上次加了,这次我甘心放弃吗?他见指导员抢先一步表态了,自己早已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哈连长撂了几下屁股,把手从裤子荷包抽出来,目光环顾一番,振振有词:瞎子见钱眼开,这是资产阶级腐朽的人生观,是与我们无产阶级格格不入的!革命不分先后,工作不计报酬,这是我们党历来倡导的。说完顿一顿,脑袋像支撑在三角架上的摄像机,左右水平地旋转了180度,涨红了脸:目前,全连198双眼睛都盯在这56个名额上!僧多粥少,我以党性担保,我自愿放弃这次加薪的机会,请大家把我的名字去掉。党和毛主席培养教育了我这些年,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难道我连这点觉悟就没有?说完也抢来记录本将自己名字划去。他表演结束,心里不禁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是祸是福,是喜是忧,还是个未知数。

  ??支委会开到这个份上,各人心往一处想各打各的鼓各吹各的号,都在盘算周全对策。蛇有蛇道,鸟有鸟道。木脑壳灵机一动,如此思忖:批林批孔中说得好,发现天才的也是天才,那么吹捧别人就是抬高自己。于是冲破暂时沉默抢先其他委员,板着脸说道:指导员和连长这样做怎么行呢?随便改记录本,组织原则在哪里去了呢?顿一顿,他也慢得不能再慢地转动着脑袋。当他的目光与指导员连长四只眼碰撞时,他俩像抄袭作业的小学生难为情地埋下头。而当他的眼睛与其他支委相遇时,他们都微微点头赞许。心想,我放的这一炮相当妙。为了更完善,还要补充点才好。这时,他两张脸皮浮现出笑容:这次加工资是打破大锅饭,比贡献大小嘛!如果丢开这个原则,我看也没有开这个会的必要了!显然大家是不愿意的。木脑壳为了渲染气氛达到预定效果,也采用了停顿和环顾这一对不可缺少的表演技巧。他像打进行曲拍子似的有力挥着右手:谈贡献大小,全连数我们的哈连长和殷指导员贡献最大。你们说,他们两个不加谁加呀?又顿了顿,望着东方说:你快把连长和指导员的名字添上!东方,本子若再被别人抢去乱涂乱改,你可要负责呵!木脑壳自认为刚才这番表演天衣无缝恰到好处,于是心安理得地坐稳。

  ??哈连长听了木脑壳一席话如吃了定心汤元早已心安理得,但为了前后照应,仍佯装瞠目结舌表演一番:小穆同志!这,这,这怎么能行呢?我们领导与大家一视同仁,同样也不能吃夹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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