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叶是白苏难得认识的几个在朝当官的,从前又管过城西那口子的事务,对城西几家大户定是熟悉的,白苏想着从他那里打探些消息,可思来想去还是作罢,贸贸然去找他问顾家的事情,只怕叫人疑心,若是想为唐子墨报这鸠毒蚀骨之仇,便少一人知道才多一份安全。
白苏早早配好各种可能用到的药粉,只等东风,只要弄清楚顾家确是坐实要杀唐子墨的罪名,她便可以下手。
顾家是传代百载的商家大户了,顾老爷子曾当朝为官,隐退下来以后家中几个儿子多从了商,城西的烟草兵器生意大多是垄断了的,可城西以外的地方多是唐子墨那边儿的势力范围,不过倒也是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安稳,只是这次城西大动才牵扯出了利益瓜葛,顾家顾堂正是被斩于午门的封疆大吏的狗头军师,现下朝廷彻查,顾家虽惶惶却庆幸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晓得唐子墨从来有未雨绸缪的警觉,早先便极注意顾家,他同封疆大吏的许多账房票号的瓜葛证据一清二楚。乃堂哪里还坐得住,便请了江湖上明码标价的刺客要取了唐子墨性命,一绝后患。
其中曲折细节白苏并不十分清楚,只左右打听晓得个大概,白苏同唐子墨都住便城南的的地方,她本与城西毫不相干,连去都很少去,唐子墨出事以后,她便每日去城西顾家的宅院门口晃荡,总算踩出了规律,顾堂身边总带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似乎亲信异常,总随侍左右,可总不见他单独行动,白苏先前想给他使一点儿配好昏药叫他说点儿真话,也好弄清楚到底是不是该找乃堂讨唐子墨的帐,可总苦于没有机会。
唐子墨进屋的时候白苏正托腮持笔在纸上胡乱写些什么,她正恼于还不能叫害他的人受惩,想着他当日高热发黑的伤口,便越发心里头堵得慌,唐子墨身子底好,吃了两回药倒是好了个大概了,可她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越想着牙关都紧咬了起来,唐子墨走悠悠走进来,风雅随意的样子,看她一脸苦大仇深笑着问道:“这银牙都要咬碎的样子,是谁惹了你啊?”白苏猛地收了表情,看他一脸淡然,倒是自己每日苦苦要替他寻仇,碎了一颗心,像个恶毒的泼妇酝酿罪恶的计划,实在气不过恨恨道:“就是你!”
唐子墨坐下来揽她过来,故作惊讶地问:“这话说的,我那胆子啊。”白苏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同他气恼,此刻笑着鄙夷地望他一眼,唐子墨瞧她翻着白眼的模样只觉得有趣的紧,捏她的脸一把便拿出一个级精致的小盒来对她讲:"送给你的。"
盒子上头繁复的花纹极其精细,一朵牡丹花枝清晰每一点儿纹路筋脉都栩栩如生一样,像玉的质地通透莹白,白苏只对着盒子就喜欢得紧,她实在算是没有遇见过这样讨喜的物什,她打开盒子的时候,宝蓝绒布上头静静躺一只玉镯,水头极足盈盈地仿佛含着水光,整个似就要流淌起来,白苏虽算不上懂玉,可也常常见到些好货,这玉一样莹润的实在没有,她本喜欢玉石,先前颈子上从小戴的便从不曾摘过,玉石这东西实在有灵性,好玉养人也能通心。
唐子墨只道:"先前见你似乎喜欢玉石,颈子上也戴着,那日机缘巧合看上这镯子,便想着一定要拍下来送给你。"白苏眼睛晶亮瞅着他由衷赞道:"它太漂亮了。"
唐子墨伸手拿了镯子起来,替她了袖子缓缓戴上去道:"你喜欢就好。"
已算是冷奠里头,这样大块的玉石竟不得一丝寒意,触及手腕细腻皮肤的只是温润,玉镯在冬天里头最不好的便是太凉,而这镯子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他总有法子让她喜不自禁,无论是一场旅行一顿饭或是一件衣裳,都好得叫她实在欢喜。白苏奇道:"这是什么料啊,怎么这么暖和。"唐子墨笑着调侃道"是叫我的诚心捂热的。"白苏笑着猛拍他一下:"少恶心我。"
戴上了白苏便没有拿下来过。
京都的管家商贾常爱办茶会,白苏虽不是京都人但虚担着医神弟子的名号又管着戚府同的药房,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好在贵家的们多是体弱金贵的主,好几位都常拖白苏开个药方什么的调养身体,便也算得上熟识。
她挑一件曳地的描花长裙,又加了稍厚实些的素色披帛,虽不是雍容倒也是显眼,到豫园的时候城东苏家的苏茗柔便眼尖瞧见了她,挽着她直道:"来了啊,上回道药真是好,我叫人配了喝了几日气色便好多了。"白苏笑道:"哪里是我的方子好,是你苏家富贵,下了血本灵芝虫草的哗哗往下放才有这样的功效。"夸人富贵便是玩笑的口气也是听着顺耳的,苏茗柔笑得开怀捏她一把道:"说得我很败家似的!"
对于苏茗柔,白苏算不上喜欢也不厌恶,她这样身家的姑娘便当作普通朋友总没有坏处,况她是个直爽的人,只难免也常常露出富家的骄纵来。
白苏同她和别的几家的走着聊些八卦,豫园都是京里最好的园艺师傅选送过来的盆栽,大家便走着聊些琐事,有人说起前两日风头正劲玉林阁的折桂会。
玉林阁算是京都最大的藏宝阁了,网罗天下奇珍,每一样拿出来都是震得住场的水平。据说因为名声太盛,各路的盗贼趋之若鹜,可从来人能没有得手的,也成就了一个传奇。最轰动的便是玉林阁一年一次的折桂会,于每年小雪这一日将当年最好的十样宝贝拿出来拍卖,各路商贾官员纷纷到场捧场,便是不买,这样的热闹也是无论如何要看的,据说曾有温州雄踞一方的富商特地于小雪之前上京,志在必得的要去一样宝贝回去,出来之后只笑着说了一句话:"吾原是这样穷困。"场面如何奢华可想而知。
白苏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她们大谈玉林阁的传奇,蔡尚书的孙女故作神秘问她们道:"你晓得今年风头最劲的是哪一样吗?"白苏奇怪道:"先前不都说是已经绝种了的那棵血灵芝嘛?各方可都炒疯了。"蔡家摇:"你定是最清楚那血灵芝有多矜贵了,可今年杀出匹黑马叫人措手不及,最后价抬到了三箱满秤的黄金才拿下来的。"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还不可置信地问:"当真?"那血灵芝怕是都达不到这样的价的。
蔡家一昂头道:"当然啦,我爹到场的,还能有假?"
苏茗柔忙不迭地问:"是个什么宝贝啊?最后又是谁拿下来的?"
蔡家又答:"说来也怪,是一只黄石玉的镯子,触手温热一点儿没有寒意,黄石玉虽说现在已经没有了,那镯子也却是惊艳,但这到底也是个首饰,那能吊命的血灵芝来得矜贵呢?"
有人笑道:"你晓得?从来牡丹花下死坐鬼也风流,若是能搏佳人一笑,怎么不肯花这个钱?"
蔡家又补充道:"而且你晓得这镯子,最后竞价的那位是从二皇子手上抢下来的。"
又有人着急地追问:"快说快说,是哪个这样的才气。"
白苏听着越发觉得有点儿不对,便听见蔡家一字一顿地说道:"唐子墨!"白苏似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的续异乎寻常的欢喜,他竟如此郑重自己,实在好得无话可说,你不能完全用金银来衡量感情,但金银又确可看出感情深浅。这一声叫得有点儿大,调尾升起来钦慕之下又带了点儿自豪,好像是她自个儿拍下的一样。
没想到前头有几个人缓缓走过来,唐子墨同蒋叶正在其列,他暗纹锦服外面罩一件裘皮软面的,袖子卷起来露出内里厚密的绒毛,这样也丝毫不显臃肿,愣是给他衬得贵气十足。还有几个面熟但白苏叫不出名的,有一着了织锦皮毛外褂的公子,似是同蔡家熟识的,便笑着调侃道:"蔡这么大声叫子墨做什么啊。"
蔡同唐子墨并不熟只是对这样的男子难免倾心,此刻面上都有一点儿红起来,苏茗柔接过话头来道:“我们说到唐子墨一掷万金在玉林阁拍下了个镯子,真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
墨子便立马转了注意去问他:“是啊,上回还没问呢,那么风光的镯子后来你是收藏还是送了谁了啊。”
白苏刚才太过惊异,现下趁着大伙儿不注意单手把戴着镯子那手的袖子往下头扯一扯,唐子墨同蒋叶还是眼尖地瞧得清清楚楚。
唐子墨眼神淡淡装似无意地扫她脸上,白苏一抬眼便对上了,嘴角一僵讨好地眨一眨眼,墨子又等不及地问蒋叶:“蒋叶,你可晓得?”
蒋叶笑得颇有深意,答道:“那日那么大的场子都成了那镯子的主场,我能瞧不见嘛,不过子墨这样一掷千金的,大约是为了佳人吧。”言毕眼神一挑看白苏一眼,白苏给他看得一惊也不敢与他对视。
唐子墨也笑道:“只是那镯子实在可人,便忍不住要占为己有了。”白苏甚至以为他要讲出来,惊慌又有窃喜,此刻他并不言明,又觉得放下了心又觉着淡淡的失望,她现下愈发不晓得自己到底要些什么了。
又同几位逛了好一会儿园子,她们要去听戏,白苏还沉溺于那镯子的来历也不想再听什么戏了,便推脱自己乏了去休息间小憩一会,午后再聚,分别之后,她抄一条假山后头的小路往回赚假山环绕隐蔽的小径是完全不同外头的清净,她慢慢踩那鹅卵石铺的地方,老人家讲多踩踩鹅卵石对睡眠是好的,正低头在拐弯处却冷不丁撞在一个人身上,还没开口,那人便一把攒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