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五哥不舍得？”
萧洛忽然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掷得粉碎，“七弟可是头一回跟我开口，我又怎么会舍不得？可是七弟也应该问问人家的意愿吧？只要素兰点头，我把他让给你又何妨。”
萧澈忽然就明白了萧洛有恃无恐的原因。
“罢了……我也是随便说说。”萧澈拉着萧溶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而素兰则仍旧是站回了萧洛身边。
萧溶一脸不解几次三番地想开口问问萧澈，为什么要人要到一半又突然改口说不要了，可每次话一到嘴爆就又被萧澈抛过来的眼神给阻了回去。
这场宴席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众位皇子也收敛了许多，言谈之间亦不敢像之前那样张扬放肆。
接下来就几乎没什么悬念了，萧澈和萧溶两个既觉得话不投机，便在酒过三巡之后借口不胜酒力双双告辞开溜。萧淮也没有刻意挽留，客套两句就派了两名亲卫相送，不过最后还是让萧澈给婉言拒绝了。
与帐中暖烘烘的气氛不同，两个男人一掀开帐幕，就有一股西风斜斜地吹过来，令两人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身子，把肩上的披风拢得更紧了些。
约莫走出了几丈开外后，萧溶就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七哥方才明明开口问五哥要了人，为什么却在五哥都已经松了口的时候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呢？要知道以五哥的性子，今天我们当面给他难堪，他肯定会迁怒到小素兰的身上。帮人不帮到底，甚至可能反过来害了人家，这样的事我怎么想就怎么不痛快！”
萧澈笑着拍了拍他这个一脸忿忿之色的弟弟，脸色忽然转为一片凝重：“其实即使你不问我，我也打算要好好和你谈谈的……你这个火爆的性子……是该改改了……”
“怎么？难道今天我说了他们，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你……又急了不是？听我把话说完。”萧澈放缓了语速，一点点地跟他这个心直口快的二愣子弟弟剖析清楚厉害关系，“你坦白率直，这是你的优点没错，七哥也一直很欣赏你这样的性格。不过……七哥怕有朝一日，你的这个个性会害了你。”
萧溶睁大了眼，不解。
萧澈暗自苦笑一声，他接下来要说的那番话其实就是当年冀华原本就准备对他说的话，只是被他阻止了，最后没能真正地传到他的耳里。异母兄弟中，只有自幼丧母的萧溶和他最为亲近，可以算是铁杆的人。但是萧澈一直不愿意让这个他最钟爱弟弟卷入朝廷的各种党派争斗中，所以一切关于党争夺位的黑暗内幕，他从来都是隐瞒着萧溶的。他希望在众多为了皇位拼得你死我活的兄弟中，还能幸存一个，不为污染的人，纯粹地褒有其最原始的本性。
可惜……事到如今……如果再不对他言明，或许反而是害了他呢……
“阿溶，听七哥的话，收收你的性子吧。大哥如今祸福未卜，我们实在不该再给他添任何麻烦。即使是看不宫也不要说出来……这不是放任罪责，而是明哲保身！”
深重的漆黑里，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只能听见细微而清晰的声音。指节握紧的声音，呼吸加重的声音，以及……心脏开裂的声音，充斥在周围被夜风挤压的空间里，化成漂浮在空气里的细小尘埃缓慢地朝天空上方蒸腾。
萧溶出奇地没有做出任何辩驳反问，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我拜托了司空大人，他也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晚上我会进宫里去看望大哥。”
“这样稳妥吗？要是走漏了风声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毕竟有些话，总要跟大哥问清楚才行。”
“……”
“七哥，你自己小心。”
萧澈展颜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会的，不用担心。”
萧溶和萧澈继续并排往前走。
脚底忽然间踩空，原本预想中的平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浅坑，那种突如其来的下降，仿佛有股无形的拉力拉扯着他的脚踝企图将他一把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萧溶莫名地出了一层冷汗，等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踏空了一脚而已。
感觉到萧澈在他身侧停止了脚步，萧溶也跟着站住了。
刚刚还如慈父一般谆谆告诫着自己的七哥就站在他身旁，定定地望向前方大帐前伫立着的白衣少年，仿佛痴了一般。
纯白如雪的衣衫，俊美而秀气的脸。
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忧郁，挂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清冽，却并不令人觉得冷。还有额前散开的发丝，隐隐地雕刻出一张经络分明的脸，帐中透出的烛光在那张完美无暇的脸上投映出斑驳的印记，或明或暗，准确无误地勾勒出流畅而优雅的线条。
——好漂亮的少年！
这是萧溶唯一能想到的句子。
而萧澈在最初的失神后，便立刻恢复了常态，一边向静立的少年一步一步地靠过去，一边不露痕迹地动手解下了肩上的披风。
轻轻地将黑色的棉质披风搭在了少年略有些瑟缩的肩膀上，萧澈柔声说道：“陵容，这么晚了，还站在这做什么呢？夜深露重，小心着了凉。”习惯性地去握玉陵容的手，果不其然，又是冰一样的温度。萧澈忍不住蹙起了双眉，要说多少次呢，总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了，七哥。”玉陵容的眼睛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瞳孔里的光线发散出来，摇曳着倒影进了萧澈眼里。
“哇，真是羡慕，七哥你什么时候收了个这么漂亮的小情儿，还会深更半夜不顾寒冷地站在营外等你回来。”萧溶纳混混般的品性无疑，坏笑着调侃道。
才不是呢……
少年在心里小声地抗议着，一张俊秀的小脸霎时憋得通红。
“好可爱啊……脸都红了……”萧溶讪笑。
冷不防地，萧澈伸出手来在萧溶额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沉声恐吓道：“回自己营里歇着去，再胡说八道小心我修理你！”
萧溶嘟着嘴，故作委屈地摸了摸额头，夸张地叹了几口气，说道：“好好好，我不打搅你们，我这就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喋喋不休地发表着“七哥真是偏心”、“重色轻弟”一类的感叹，弄得萧澈差点就想直接冲上去堵死他那一张嘴。
回到营帐内，久经沙场风雨的勇猛王爷忽然紧紧揽住了身前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长久地、忍不住地一阵又一阵地甜甜地窃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