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幽园。
潮湿的夜风自远处徐徐刮来,化作了无处不在的微粒,钻进任何可供容身的罅隙里。敞开的衣领,外露的面颊,还有单薄的衣衫,一点点地缓缓渗透进去,直到所有的物什都便成一片淋漓,浸润至通透。
月光极不情愿地斜切进来,大半个园子依旧还沉浸在浓重的漆黑里,只有高高扬起的屋檐捕捉到了几丝光亮,便死死地将之攥在掌心之间不肯松手。
古老的建筑安静地蹲伏在寂静的夜色下,斑驳的锈迹和疯长的青苔显示出了这里久远到不可测量的年代,以及……这座偏院足以令人发疯的荒芜死寂。谁又能想得到,在这样灰暗污浊的所在,居然关押着一位最为尊贵的皇子。
掖幽园不同于其它刑狱,它尸里用来关押重罪的皇族的地方。
能进掖幽园的,除了守园官,其余的无一不是身份尊贵地位显赫之人,尽管那指的是在掖幽园之前的事。
守园的老王刚烫了一壶热酒,拿了杯盏坐在台阶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小啜着。
台阶的另一头连接着一座小屋,房门紧闭着,精亮的铁链拴在两片房门之间,禁锢着里面那个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皇子。
又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穿过门板透出来,老王惋惜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接着门上镂空的窗花朝里面看。一个人蜷缩在房间里仅有的一张,背对着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汗衫,一双削瘦的肩膀在阴冷的夜里不住地一抖一抖地。并且随着他的动作,一串令人揪心的咳嗽声有规律地传出来,那声音像铅块一样,狠狠地在老王的胸腔里来回撞击着。
嗨……前任太子啊……
老王复又坐下来,浅浅地抿着他的热酒,心里暗暗地感叹着,也不晓得里面那位主犯了什么事,好歹也算是他皇帝老子的亲生儿子,怎么能这么狠心说关就给关了。况且还关到了这么个幽冷阴森的鬼地方,这可是能把活人都折腾成死人的地方啊……听里面那位的咳嗽声,已经从刚开始的中气十足到现在的气息微弱了。咳咳咳……连续不停地咳了好几天了,有时候连老王都禁不住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给咳死过去了。
老王胡思乱想着,手中的酒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迎面远远而来的几个黑影。
走在正中间的人个子很脯浑身罩着黑色的宽大斗篷,整张脸都陷在了一片漆黑色的阴影里,辨不清轮廓。
老王把酒盏收起来放到一爆就老老实实地俯身跪了下去。身子俯得那样低,高起的鼻尖都顶在了坚硬的地板上被挤压变了形。
“王爷……小心脚下。”
“嗯。”
灰黄色的灯光映在浓黑的夜色里,好像一朵傲然独放的,闪烁着发散出明和的色调。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双黑色的长靴步入了他的视野。
“老王,把门打开。”
老王听得出这是内院大总管鲁德海的声音,应了声“是”,便伸直了被地板冻得僵硬的双腿,哆哆嗦嗦地在腰间摸索出一串钥匙,用发颤的手指找出里面对应的一把,插进了锁孔里。
只听“咔”地一声脆响,锁链摆脱了铁锁的禁制,哗啦啦地从门板掉落下来。
“你先到外面去守着,没我的命令,苍蝇也不许放进一只来!”又是先前的那个声音。
老王依旧失敬地点头领命,抽身退到了门外,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在掖幽园这个地方,多嘴有时就意味着送命。
老王如是地想着,晃脑地站在夜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