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正值六月初,方入夏的帝都建康便已是一片燥热,还有燥热不歇的便是满城滔滔不绝的传言。
唯独茶楼里仍得一分清凉之地,然而今日亦是被不知何处涌来的一群喋喋不休的闲人,昏天暗地为所欲为地卷入炙热的喧闹。
店掌柜一面乐于突如其来的红火生意,一面又忧愁于怕得罪了二楼雅间的贵客。
斟酌良久,店掌柜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酝满笑脸,轻轻登上二楼,弓腰行到雅间门外,却见本是紧闭的房门此时却是虚掩着,留着个小缝。
哪个店仆如此粗心大意!如此岂不是楼下那些闲言碎语都扰了贵客的清静?
店掌柜抹了抹额际的冷汗,再度酝上诚意十足的笑脸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一声清淡的男子声,不急不躁。
店掌柜吐了口气,缓缓进到里中,“大人,今日正是小店店庆,店里来多了几位客官怕是扰了大人的清静了,还望大人海涵……这便奉上一盘店内秘制精贵的玉子糕免费赠送给大人品尝品尝,如此酷暑尝起来甚是清凉爽口,大人若是中意,小的再去多备些来。”
“无妨,我只是看看书罢了,不觉受扰,多谢掌柜一片心意。”
店掌柜本想再受贵客几句怒骂,此时一听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好,那好,大人慢慢品,慢慢看……呵呵……”
掌柜放下糕点,便退出屋正欲带上门,又听男子淡淡一句:“无需闭门,留点缝隙透气正好。”
店掌柜又是一愣,“好……好……小的告退。”
卞南泽搁下手中一本随意翻了几页的书卷,透过门缝瞥了一眼楼下的热火朝天,捻起一枚糕点送入口中慢慢细嚼。
楼下大堂。
“你方才说什么?你亲眼看到善云尼师在淮水河畔的那场大战?”一位浓眉大眼的胖小哥,朝一位持着扇面得意洋洋的高瘦小哥问道。
卞南泽捻着糕点的手一顿,垂下眼睫继续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竖耳静听。
“正是!”高瘦小哥扬了扬眉,嘴角上扬意气风发,似乎胸中有惊于天人的秘密。
果然他便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围了起来,高瘦小哥更是得意,摇起纸扇张口便高谈阔论起来:
“那是一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面,灏王英姿飒爽一人上阵,对着漫天飞舞的魔刀便是挥得一阵刀光剑影,以剑斩刀,瞬间便消灭了满天白茫茫一片的魔刀乱阵,却不幸身负了重伤!”
高瘦小哥呷了一口茶,了嘴唇,扫了一圈羡艳崇仰的目光后,继续吹嘘道:“后来,善云尼师腾云驾雾而到,手持双剑宛若游云旋空而落便斩了那几个白毛恶魔的手臂,白毛恶魔忍受不了痛苦,张着血盆大口,喷出了浓浓的火焰,便与善云尼师同归于尽了。”
全场静默了半刻,突然一个细软的声音问道,“然后呢?你可有见到善云尼师的真面目?传闻她相貌甚是丑陋。”
高瘦小哥咽了咽唾沫,不想坦白自己的视力不佳,应和道:“嗯……啊……,正是如你所言,善云尼师虽其貌不扬,但却深得灏王痛惜,当时我看得真切,灏王因善云尼师殒命后,生生把淮水河都吼得一片波涛汹涌……”
“切,莫要信口开河一片胡言乱语,灏王如此心高气傲相貌堂堂之人怎会相中一个黑泥鳅?她不过是一个诵经的寺尼,灏王正是觉得怕丢了他的颜面,才将那个寺尼藏在府里,没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一个黑面宽额的紫衫男子睨了高瘦小哥一眼。
周围人一片唏嘘。
忽然角落里蹭起一个蓝裙女子,对着方才那名紫衫男子叱道:“莫要羞辱善云尼师!就你连“黑泥鳅”一词都不配!也敢侮辱善良之人!”
“你见过善云尼师吗!”众人唏嘘。
蓝裙女子瞪了吼她的人一眼,“世间再无比她更貌美的寺尼了!”
众人愣了片刻,未等反应过来,那蓝裙女子便愤然走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