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人别过,他立刻开始收拾。只除了姚信华的画像,十分小心地收起以外,其它挂轴均草草卷起,塞进背篓里。
这么多年来,他画过无数的花鸟虫鱼青川绿水,更画过不知多少的人像,却始终没有再画过“她”。下笔时,他总有些胆怯,怕自己是否记忆模糊了,把“她”画得不像,画出来,让别人认也认不得。
回到客栈,他又把她的画像拿出,重新挂起。
那是八年前,他们走到被她命名为“四川”的地方,她坐在木桥上戏水,他为她画的像。那情那景,就像昨天才刚刚发生的。当时的他,又怎能想到,她一别,就是七年!
“信儿……”每次对着画像,唤这个名字,他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决绝地离开。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画中的女孩儿,嘴角噙着笑,仿佛很开心她的童养夫被耍得团团转。
天蒙蒙亮,叶少丰就起床,穿戴洗漱,吃了早饭,结了帐,背着行李,雇了辆马车,出城去了。
车行三四里路,渐走到人烟稀少的小路。
突然,马一声嘶鸣,马车嘎然而止。害得没有防备的叶少丰,一头撞在车棚上。
他揉着头,掀开帘子,正要问车夫是怎么回事,却猛地被套上一个黑色布袋,而后颈后挨了一记重击,脑子里只来得及反应出“强盗”二字,就不省人事了。
他的画!
有了意识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信华的画像。
他猛地坐起来,却差点撞上一具香软的身躯。
“对不起!”他直觉要道歉,却发现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你是……?”
“叶少丰,你终于醒了。”女人笑吟吟地,一对勾魂眼不住地往叶少丰身上飘,一双柔荑更是放肆地贴着他的胸膛。
叶少丰一阵头痛。“许夫人!”本来想在风雨袭来之前就赶紧避走他乡,没想到还是被人家算计了。只是这许夫人也忒大胆了,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劫人。她就不怕被许老爷知道,吃不了兜着走么?
“这里没别人,你叫我的闺名祥玉就好。”说着话,这许夫人就向叶少丰依偎而去。
叶少丰手腕轻轻一转,便巧妙地把许夫人隔在半臂之外,“许夫人,请你自重。”
许夫人微微一愣,旋即又笑了:“叶少丰,我好礼请你,你不来。一大早又逃也似的出城去了。我就那么可怕么?”
叶少丰很快起身下床,走开几步远才道:“许夫人虽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是难得的美人,我怎么会怕?清早出城确实是有要紧的事,还请许夫人体谅,尽快放我离开。”
“如果我说,我要把你关一辈子呢?”
叶少丰很快答道:“这不是许夫人应该做的事。”
许夫人着迷地盯着叶少丰异常俊美的脸,“那这又是谁应该做的事呢?你心里一定觉得我不知检点,是个不知耻的荡妇,但你可知道,准备劫人的并不只我这一路。还有另一路大概是你想也想不到的。与其说是我劫了你,倒不如说是我救了你。哈哈,现在那糟老头子一定气得跳脚呢!”许夫人说到这,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叶少丰长叹一声:“我就知道……”
“你知道?”看叶少丰毫无吃惊之色,许夫人反而诧异了。
唉,他早就知道不该趟许家这滩浑水,现在想抽身也难了!
“许夫人,不管你是劫我也好,救我也好。我是绝对不会受你威胁,任你为所欲为的。”
“你!”许夫人眉毛一竖,就要发作。想她对他百般讨好,他却丝毫不领情,让她脸上好不难看。但事已至此,人都劫来了,就断断不能轻易放他离开。她冷笑一声:“叶少丰,你从也好,不从也罢。我会把你关到跪着求我的那一天的!怪只怪,你生得太好,太会勾引女人的心。就连那个糟老头子……骸”她露出一个极度厌恶的表情,话未说完,就拂袖而去了。
见她离去,叶少丰稍微松了一口。
刚才说话之间,他已打量过这间屋子。三面是墙,只有一个出口。而这个出口方才已被从外面锁死。看来这是个密室。既是密室,按理说应建在许府之内。现在他只希望,知道这密室地点的人只有许夫人和她的亲信,否则他还真的是有点危险了。
早先许老爷请他过府为许画像选亲,他就已经感觉到这外面盛传荒淫无度的许老爷,不仅好女色,对男色更是有异常的偏执。在许老爷身边伺候的,无不是年轻俊俏的小男孩,个个面带桃花,腰不盈握。而许老爷对他,也很明显是另有所图。
只可惜,他既不打算在此地立足,更对许老爷无所求,所以许老爷也奈何不得。只得任他做完画,就送他出府了。
想不到,道高一超魔高一丈。最后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事到如今,他倒也不会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不会愤然“这世上简直没有王法了”。这些年他周游各地,早已看清,国之大也,腐朽是自上而下的。百姓遇难,想靠王道来救,只怕反而是雪上加霜。
也罢,既被掳之,则安之。惊慌失措毕竟不是自救的良方。
若信华知道她悉心培养的童养夫,现如今羊入虎口,会不会后悔当年弃他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