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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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师哥哥,吃饭了。”

  密室幽光,盘腿在打坐,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直到门忽然吱呀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端着饭菜的小姑娘,叶少丰才觉着真有些饿了。

  一睁眼,他惊讶地发现这小姑娘才只有五六岁大,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进来,显得托盘十分的大。他连忙下床走过去接住。

  “小妹妹,就你一个人吗?”

  小姑娘点点头,粉嘟嘟的小脸,十分可爱。“夫人说,以后秀秀就跟画师哥哥一起吃饭,画师哥哥不吃,秀秀也不能吃,画师哥哥跑了,秀秀就永远也别想吃饭了。所以秀秀一定要看好画师哥哥才行。”

  叶少丰眉头一皱。这岂不是如果他想跑,还必须背上一个“小包袱”?比起派奴仆看守,倒是这小姑娘更能绊住他的脚。这许夫人真好心计!

  “秀秀的爹娘呢?”

  秀秀露齿一笑:“秀秀没有爹娘。画师哥哥,秀秀饿了,吃饭吧!”

  叶少丰苦笑,门就在那里,而且还没锁,可是他却得坐在这里陪小姑娘吃饭。以他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弃这小姑娘于不顾。但本来他就没把握能顺利溜出去,若再带上她……唉,先吃饭再说吧。

  “画师哥哥,你不喜欢这里吧?”秀秀突然问。

  “呵,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画师哥哥一直皱着眉头,一定是很不喜欢这里。秀秀也不喜欢。秀秀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七拐八拐,黑黑的,才走到这里。可是画师哥哥好漂亮,跟画师哥哥一起吃饭,秀秀很高兴。”

  叶少丰心中一动。秀秀无心的话,似乎透露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给他。

  “秀秀,那么难走的路,你又端着饭菜,一个人怎么来的?”

  秀秀眨眨眼睛:“秀秀走一段,墙上就有蜡烛亮起来,再走一段,又亮起来,可是之前的蜡烛就又灭掉了。秀秀害怕,走得好慢好慢的。”

  随走随亮随灭?这么说一定有人透过机关在监视密道了。难办难办……也不对,应该是奇怪奇怪。富户人家多有密室,藏宝囚人,并不奇怪。但设计得这么复杂,恐怕不多见。

  看来这许家,比人们想象中的还要更有文章。

  唔……头好痛……

  “秀秀吃饱了。秀秀走了。画师哥哥再见。”说完,她也不管叶少丰吃完没有,就手快脚快地把碗筷收到盘子里,端着出去了。

  叶少丰见她走到门外,把盘子放到一爆又挪出一个凳子,爬上去,费劲地把门拉上,然后是上锁的声音。

  他失笑。

  这小姑娘来,难道就是要告诉他,他根本没希望逃出去的吗?

  第二天,门吱呀呀地被推开,秀秀又来了。

  这次是送早饭。

  “画师哥哥,夫人让我问你,你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回去告诉许夫人,就算她关我一辈子,我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画师哥哥不同意,就真的不能出去了吧?”

  叶少丰笑笑:“就算我同意了,也一样走不了的。”

  秀秀偏着头,眨了眨眼睛,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吃完饭,又端着盘子走了。

  然后是中午饭,晚饭。秀秀依然问同样的问题,得到同样的答案,便什么都不再说,吃完就走。

  直到第五天。

  秀秀突然趴到叶少丰耳边小声说:“画师哥哥,今天夫人和老爷都不在,没人监视,只要你同意跟秀秀私奔,秀秀就带你逃出去!”

  叶少丰吃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私奔!?秀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秀秀嘿嘿一笑:“知道啊。秀秀喜欢画师哥哥,要嫁给画师哥哥。可是如果画师哥哥不同意娶秀秀,秀秀就不帮画师哥哥逃出去。”

  “秀秀!?”

  “画师哥哥同意还是不同意?”秀秀俨然许夫人的口吻。

  叶少丰有点哭笑不得了:“秀秀,你还小,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秀秀小脸一扬:“秀秀已经六岁了!不小了!画师哥哥还不是六岁的时候就被大姐姐订下了!”

  叶少丰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秀秀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像是自己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好笑到自己都忍俊不禁。

  她一边笑一边牵住叶少丰的手:“画师哥哥,今天没时间吃早饭了。你快跟我走吧。”

  “等等……!”

  “不能再等了!再等,爹爹就要骂人了!”

  “你不是没有爹娘吗?”

  “画师哥哥,出去再说吧!”

  说着,她居然拉起叶少丰的手一路小跑起来。

  就这样,叶少丰糊里糊涂地被带出了密室,投入黑暗的密道中。

  密道果然如秀秀所说的一样,前方亮起后方就会熄灭。也就是说,依然有人在暗中监视。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能跟着这个小姑娘逃出去吗?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

  他们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秀秀开心地道:“前面就是出口了!”

  他抬头看。确实,不远的前方透着亮光,可是在亮光中,却站着一个人!

  “秀秀,等等!”

  他想拉住秀秀,秀秀却先他一步甩开他的手,奔向那个人:“爹爹!”

  爹爹?

  被秀秀唤作爹爹的人,一把抱起秀秀,笑骂道:“臭丫头!害爹爹等这么久!讨打!”

  叶少丰迟疑地走过去,渐渐看清楚那人的脸——“罗三哥!”

  罗三嘿嘿一笑:“好久不见了,小丰。呆会儿再叙旧,先跟我走吧。”

  一盏茶的工夫,叶少丰就离开了禁锢了他五天的许府。坐在泔水桶里,带着他的行李,怀里抱着秀秀。

  重见天日,恍若隔世。

  “罗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秀秀是你女儿?”

  “你坐下,听我慢慢说。秀秀,去把脸洗干净再出来见人。”罗三笑着把到了家仍粘在叶少丰膝盖上的秀秀支走。“嗯……该从何说起呢?”

  叶少丰冷静下来,脑子里也理出些头绪:“罗三哥,如果我没猜错,你原先并不是卖艺的,是不是?”当年教他吹笛子的就是罗三。

  罗三点点头,笑道:“哈哈,说卖艺是假,说江洋大盗才是真。”

  江洋大盗?所谓江洋大盗,未必济贫,但一定劫富。既然劫富,就一定冒着小偷小摸百倍以上的风险。金盆洗手、隐姓埋名也并不奇怪。只是为何会沦为乞丐?

  罗三见叶少丰不语、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便继续说了下去:“你这么聪明,不用我细说,大概心里也有底了。二十年前,我初出江湖,做下几桩惊天大案,后来被官府通缉,一路逃亡,结果被当年的名捕李金山重伤,虽侥幸逃出,却已是奄奄一息。就是那个时候,我碰上了杏花……”

  叶少丰嘴角抽搐一下。该不会直到现在大家都还以为她叫杏花吧?

  罗三沉湎于“当年勇”中,没注意到叶少丰面目的细小异变:“那时候她还是个八岁的小姑娘。看见浑身是血的我,不仅不害怕,还帮我止血、治伤。只不过那时候她缝合伤口的手法还不怎么熟练,害我落下一个奇丑无比的疤痕。当然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她不仅救我一命,还在我养伤期间讨饭来给我吃……”

  果然捡人回来养是她的嗜好。头一次听到关于她的过去,叶少丰心里有一丝奇异的感觉。

  “一个小姑娘流落成乞丐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怎么会精通医术。”

  不错。大概所有人都抱着相同的疑问。“后来怎么样?”

  “后来?后来你就知道咯,我也当了乞丐。庙里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相似的情形。你也是被她捡回来的,应该很清楚了。”

  “可是你们至少都知道她懂医术,而我,若不是她又捡回了风大叔,我可能到现在都蒙在鼓里。”

  罗三道:“其实她也没有刻意隐瞒你,只是不喜欢别人感念她的好而已。当年你还小,或许不懂,现在你总该能想明白的。我们这些老大不小的男人之所以甘愿对一个小姑娘俯首帖耳,无非是感她的恩。”

  叶少丰听了,默然良久。“那罗三哥又怎么到了这里?”

  罗三一笑,眼睛仿佛有些湿了:“八年前,杏花虽然带着你不辞而别,却给我们留下了一大笔钱。谁都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钱,只知道她早有计划要赚也早有计划安排我们的后路。那笔钱,都是按着人头,一份一份包好的。我们知道再留在破庙里也等不到她回来,就各奔前程、四散他乡了。而我,走到这里,开了个小店,倒腾些瓶瓶罐罐的。也娶了老婆,生了个女儿。”

  正说着,秀秀已经换过衣服、洗好脸回来了。“爹爹、画师哥哥!”

  叶少丰惊讶地看着秀秀,就像她脸上突然长了一朵花:“你是秀秀?”怎么脸跟刚才完全不同?

  秀秀扑到他怀里:“对啊!画师哥哥这么快就不认得秀秀了?”

  “没大没小。”罗三一手把女儿拎开,才颇有些得意地解释道,“人人都只知道我会偷东西,但是我还有两手绝活,一是包打听,二是易容。我虽然知道你被掳进了许府,毕竟不敢贸然去救,况且我也不知道你被关在什么地方。幸好许夫人身边有个跟我女儿差不多大的小丫环,我就想办法把那个小丫头拐出来,把我女儿易容成她,再送回许夫人身边。秀秀机灵,跟我里应外合,趁今天许老爷许夫人去给新上任的县太爷送贺礼,才把你救了出来。”说是救,也可以说是“盗”。只不过以前他盗的是东西,这次盗的是人。

  “原先那个小丫头呢?”

  “那小丫头本是被人伢子拐了卖进许府的,无父无母,我已经把她托付给我老婆家的表亲了。”

  叶少丰忽然道:“罗三哥,你还有事瞒我对不对?”

  罗三眼皮子一跳,讪笑道:“没有……啊!能说的我都说了阿!连我从来不跟人说的两手绝活都告诉你了啊……”

  “不对!罗三哥,你一定还有事瞒我!”叶少丰非常肯定地说,“你在这里定居这么久了,我来这里这么多天了,我的画摊子也摆在最热闹最显眼的地段,你不可能没发现我,对不对?”

  “这个……”呜呜,这个杏花,没事养这么个聪明的童养夫干啥!

  “你一定是早就认出我了,却故意不来相认。直到我被掳进许府,你才不得已现身。”

  “你听我解释……”哎哟,眼神好犀利啊!他只是个退役的江洋大盗,现在胆子很小滴。

  “如果不是听了‘谁’的话,你不会故意不认我。”叶少丰嘴上虽从容,心里却开始狂跳——可能吗?有这可能吗?“而能让你言听计从,又跟我有关系的人,只有一个——”

  罗三冷汗直流,紧紧抓住自己女儿当挡箭牌:“小丰,你冷静听我说……”

  七年的温文尔雅终于崩溃,叶小狮子吼复活:“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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