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对面楼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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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9月21日天气阴

  早晨上班,椅子还没坐稳,领导就交代下来一项任务,下月初要开高层会议,有境外投资者参加,让我帮他准备一篇英文报告,主要涉及本单位的财务和投资方面的内容。

  顶头上司那一句“如茵你是北大林教授的高材生,这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我放心。”搞得我哑口无言。三年前听了老彭的话读在职研究生,有幸成为林教授的学生,相当一部分是因为老彭的颜面。写中文的分析材料还算拿得出手,但英语一直是我的弱项,从本科至研究生毕业,并无多少改观。

  头大。

  昨晚,吴民生打电话约我今晚一起吃饭。

  我们约在凯宾斯基酒店见面,我下班后开车过去,吴民生已在等,吃完东西又去喝咖啡。吴民生约摸三四十岁的年纪,矮而结实,这回瘦了些,皮肤也白了一点,穿得西装革履的,一副实业新贵的模样。记得第一回见他的时候,哥哥和嫂子也在场,嫂子跟我耳语,再怎么也是土大炮。我忍不住咕咕笑。不过,母亲特认他这个亲戚,外公外婆去世早,母亲一直寄住吴家,民生的爷爷奶奶对她算是有养育之恩,加上父亲去世之前,他们的确帮过大忙。有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吴民生跟我谈了山西那边的项目,说进展顺利,明年初就开工。那神情,好像直接从地里挖金子一般。当然,他再三对我说谢谢老彭帮忙,也感谢我帮他穿针引线。我告诉他,我本不爱折腾这些事儿,因为欠他人情,所以一定会尽力帮他这个忙,以后的事情得靠自己打点好,我们这边不好多插手。他连连点头,说事情办妥之后一定会好好答谢老彭和我。说完又开始聊别的,山西的人文地理,逸闻趣事,我笑笑,“民生你见识蛮多的嘛。”

  他谦虚了几句,又说我过去玩,再把他那厂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没有多少心思听他侃下去,找了个托辞离开。一向不插手这种事,这一回因为有母亲的关系在里头,之前欠了他们人情,不得不硬着头皮求老彭。心里想着以后对于这种事儿越少干预越好。

  回到家里,洗过澡,跑到外面去吹风。入秋之后天气渐凉,我拿了件外套披上,从客厅的阳台上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对面九号楼的厨房和小阳台,一六零六房间,现在看过去黑黑的一片,估计已经收工了吧。我这低,那边脯以前特意观察过地形,如果不拉上窗帘的话,对面十六层隐约可以看到我这里的动静。还好林一鸣不像是有偷窥欲的男人,我心里这样想。

  十点半接到尧尧的电话。“雪梨,还没睡?”

  “嗯嗯,等着看晚间剧场。”

  “林一鸣明天搬过来。”

  “哦,还挺快的。”

  “嘿嘿,想找你帮点忙,你的minicooper实在小,他有两大箱子行李,外加轮椅什么的……你若有空的的话,麻烦把车子开过来帮我们拉一下东西。”

  “好的。”我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咦,今日这么爽快。”

  “何时不爽快过?”

  ……

  老彭话,明天傍晚的班机回京。我将跟晚上和吴民生见面的情况告诉他,他听了,说以后的事情还得他们自己打点好。

  2005年9月22日天气大风

  今日刮大风,气温骤降。我在长袖衬衣外面加了件马甲背心。

  提前了半小时下班去尧尧家里,怕遇到下班塞车。尧尧拖出来一个大箱子,我们一齐抬着放到吉普车后面,沉甸甸的。“还有么?”我问。

  “他常用的东西都在酒店。”

  我们各自开一辆车去燕山大酒店。车换回来了,我开自己的小minicooper,尧尧驶她的大吉普。在酒店泊车时,我跟尧尧说,“咱们可以把车换回来了吧。”

  “着急用?”

  “不是了,你那大开着不大顺手,你若喜欢,换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一边关车门一边说。

  “好好,换回来。我也过足了开新车的瘾,别说,个头小点,还挺好开,灵活。”

  “就是冲这个才下手的。以后若有需要再借你。”

  “哈哈,要不叫林一鸣下次有需要直接麻烦你得了。”尧尧神神秘秘的笑,“反正,一飞回来后肯定要买一辆的。”

  “可以。”

  “又答应这么爽快?”尧尧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故意的。

  “那我不答应好了吧。”

  “别啊……”

  我们去酒店找林一鸣一起吃过晚饭,退了房出来,行李果然不少,两大箱子,外加一个旅行包。待我坐进驾驶室才反应过来,他上吉普不方便,只能上我的车。正想下车帮他,后门开了,只见他已经将轮椅停在门爆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用力一撑,将身体移到后座上,又伸手去捞自己的腿。今日的他穿了件贴身T恤,肩膀和手臂结实有力。他并不如我印象中的瘫痪病人那样虚弱、迟缓,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下车时,尧尧已经把轮椅收起来放到吉普车上,我又检查了下车门是否关好,迅速上车发动引擎。

  进小区停好车,尧尧将轮椅取出来放在我们这车门边上,又回头去搬行李箱,我下车去,站在一爆不知一鸣要不要帮忙,上次看见过尧尧扶他。

  一鸣打开车门,示意我将轮椅放近一点,又叫我放下手闸。他往外挪了挪身体,借着双臂的力量缓缓撑起身体,我看得胆战心惊的,怕他摔了,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扶住他的一只胳膊,他有些拒绝的意思,不过我没放手,他只好无奈的冲我微笑一下,“谢谢。”待他稳稳的坐到轮椅上,我才松手,又呆呆的看着他搬动自己的双腿。他穿了薄薄的棉布休闲裤,双腿看上去虚软无力,毫无生气。我当即想到一个词——摆设。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

  我们把行李统统搬到屋子里面,开始收拾起来。尧尧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老板叫她回去补一个明天用的的商务谈判材料。她急匆匆的离开了,我留下来陪林一鸣收拾东西。“我帮你收拾吧,不常用的东西帮你收起来放上面的柜子。”

  “好,收好了告诉我一声放在哪里。谢谢你。”他点点头。看来不是一个小气的,还不至于碰不得他的东西。

  我正要拉开一个大大的新秀丽黑色行李箱,一鸣叫住我,“你帮我收拾这个箱子吧,那个里面东西杂,我自己来。”说罢驱动轮椅朝我这边划来。

  我听话的缩回手,跑到客厅的另一角去收拾那个蓝色的箱子。

  “雪梨,麻烦一下。能不能帮我把箱子拖到卧房去。”他指了指那只大黑箱子,看着我。

  “没问题。一鸣,拜托你以后别总说麻烦,谢谢一类的词了,我的耳朵都长出茧子来。”

  他抿嘴笑笑。那模样十分好看。

  我将行李箱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摆在沙发上,再慢慢放到柜子里去。是些比较大的物件,有好些电子产品,用盒子装得很整齐的,捆好的书籍,一件大厚外套,相框……不是常用的东西,看来私人生活用品都在那个黑色箱子里面,想不出有些什么,但我猜一鸣不愿让我看见。

  我拿起一鸣的小小木质相框仔仔细细的端详,照片上的他穿了一身白色网球服、网球鞋,戴网球帽,正用力挥动球拍,那个姿势十分漂亮。应该是受伤前拍的,身体瘦而结实,一双长腿看上去健康有力。我不自由主的将照片从木框里取出来,拂去灰尘,好看清楚一点。照片上的一鸣半侧着脸,眼睛明亮、炯炯有神,眉宇间散发出英气,一眼看来就是那种笑声像大海、眼神中有阳光的男人……看到这些,心里愈发难受起来。真奇怪。

  卧室里传来轮椅划动的声音,我赶紧将照片放回去,没来得及放进相框里,一鸣已经划着轮椅出来,“东西有点乱,不太好收拾。”

  “挺整齐的,”我边说边将照片放下。

  他大概是看到了,“那个,是受伤以前拍的。”

  “哦。打算摆哪里?”我又将照片翻过来瞅了一眼。

  “算了,几年前的老照片了,现在……”他微微低下头,不太自在的用力揉着自己的腿。察觉到我在看他,抬脸朝我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我想他的内心应该不是那样若无其事的吧,赶紧转移话题,“一鸣,你会在北京发展?”

  “几个朋友合伙搞了个投资公司,已经做上一阵了,缺少会运作的人,我们入点股,自己的资金少,基本就是打工仔。等一飞回来正式过去上班。雪梨,你呢?”

  “我,标准的朝九晚五族。”

  “听尧尧说你在一家金融企业的董秘局?”

  “是的。以前在别的地方,后来换到这家单位。”

  “不错,对女孩子来说稳定,待遇和发展机会都挺好。”

  他边说边驱动轮椅往盥洗间去,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中途听不见什么动静,我有点担心,但不知怎样开口才好,心里想,有事情一定又会说“雪梨麻烦你——”既然没叫我,应该没什么。等他出来了,我又暗自感叹,原来瘫痪的人上洗手间这么慢噢。

  我将蓝色箱子里面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手机响起来,老彭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九点半,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嘿,老哥回来了?”

  “雪梨在什么地方?司机刚接上我,在路上。”

  “我也刚出门。”

  他昨天说过航班时间,叫我今晚上吃完饭估计着大概时间去他那里。我跟一鸣打了声招呼,匆匆下楼,开车前往老彭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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