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2日天气阴
夜间气温降至零下,半夜起来加了一条澳大利亚羊绒毯。听尧尧说,林家兄弟前几天已经开始去公司上班了。
早晨,我穿了厚厚的毛呢大衣去单位,在小区里面碰到一飞,他开一辆黑色的君威车,对着我的车屁股按喇叭,我从后视镜里面看,才发现是他。看到一飞的第一秒,就像看到一鸣一样,心里抖了一下,因为我是那么盼望见到他,这几天,我已幻想过无数次在小区碰到他们俩的情形。我将车驶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停下来,一飞的车跟上来,摇下车窗,“嗨,雪梨!”
“早呀,去上班?”
“对啊。”
我往后看了看他的车子,车窗玻璃镀的是颜色最深的膜,根本看不清后座的情况。一飞朝我挤了一下眼睛,“今天一鸣在家里办公。”
我深深失望,因为遇到的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一飞,却不是他,我觉得我们还不曾靠近就疏远了。早先以为,张雪梨既是失去爱的自由之人,又何必去招惹他?但是,我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感情…
上班时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一鸣。我难过,见不到他的每一分钟变的难熬。我有点后悔,前一阵我们相处的很好,可是当他要靠近的时候,我却躲闪开,却远离了。我曾经试图压抑这种感情。我给自己的理由是因为我同彭悦年的特殊关系,使我不能再自由自在的喜欢一个人,当然,这是最主要的障碍。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这是我在认识一鸣的两个月来一直不愿面对和承认的——我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喜欢上一个瘫痪的残疾男人,他的身体状况、他的无助、他的温柔、他的好,加在一起,我到底可以接受几样?
愈是压制,愈是反抗,我倍受逃避带来的折磨。关键在于,当我想再次靠近他时,他却在推开我。
2005年11月3日天气晴
天气仍然寒冷。我盼着五号来暖气。老彭前天出差的,据说这两天回来。
我仍然自己在家做晚饭,发短信一鸣过来吃,没有勇气给他打电话,只怕听到他冷漠的拒绝的声音。当然,他回复短信很自然地婉拒了我的。我看着桌上的菜却没什么胃口,吃了点蔬菜、喝了一碗汤,心里挣扎着,一会要不要去找他呢,真的很想看看他,可他又是明显的在疏远我。
我决定去一趟九号楼。
一飞来开的门,热情的招呼我进去。一鸣正在练习走路,用我上次看到的那种支架。双臂用力,腰部往上提,然后双腿跟进,他的胳膊微微着,大汗淋漓的样子,看上去很累……他穿着单层白色运动衣运动裤,身上绑着皮带,腿上也有支具缚着,臀部和腿都要比正常人瘦一些。我注意到,他出了很多汗…
一鸣转身往回走的那一刻,看到了站在客厅进门处的我,他也发现我在看他,神色有点尴尬,“你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扶着支架往卧房里面赚看得出来,他尽量在走得快一点。“身上汗津津的,雪梨你先坐会。”说罢,合上卧房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一飞招呼我在沙发上坐下。‘我来喝一鸣煮的咖啡。上次没喝成。’我故意说。
“哈哈,他过你?他很久都不做了,不知手艺是否回潮。”一飞笑了笑。
“上次听一鸣说每天早晨都要走路。”
“对对,最近上班。所以改成晚上。经常走走好,有利于保持身体灵活性,增强肾、膀胱的功能。”
“哦。”
一鸣在房间里面呆了很久才出来。一飞是个开朗的人,又因了上次认错人我对他又拉又抱的,他泰半觉得我和一鸣已经走得很近,和我说了一些一鸣的生活情况。他说,在美国的时候,一鸣的康复训练还是做得很好的,现在基本可以自己生活。又譬如,他们哥俩的性格本来是很像的,因为受伤,一鸣倍受打击,心理产生变化,悲观绝望过,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还有,平时需要多“走路”,多活动,否则下肢肌肉萎缩很快……很多事情,自我们口中说起,完全是一堆医学常识,可是放在当事人身上,却是另外一番心境吧。我想到刚才一鸣扶着支架走路的样子,看到我的时候那种既落寞又想逃避的神色,突然间觉得很心痛很难过。他的生活的确不容易,许多我们觉得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他来说却那么艰难。我也不清楚一飞为什么会同我说这些,也许连他也看出我的心思,真的希望我多了解一鸣的生活。
一鸣换了一身家居服出来,看上去有点累。“我来尝尝你的咖啡。”我主动对他说。
“也,你什么时候开始煮咖啡啦?以前在美国都说懒得动。”一飞故意揶揄他。
一鸣没说什么,转动轮椅去厨房。我听见他在厨房里叫,“一飞,帮我把橱柜里的壶拿下来。”一飞冲我挤了一下眼睛,跑去厨房。
一飞叫我过去看。呀,他有齐备的咖啡器粳三人组的。还是HARIO的SYPHON虹吸式咖啡壶。以前去乐玲那里看到过,她说这东西煮出来的咖啡香、醇,就是比较费时间。要凭经验,熟练的掌握水量、温度、时间、火候与咖啡豆的特点……所以,乐玲一次也没有用过。
一鸣一边摆弄,一边向我们介绍。他说那是美国带回来的夏威夷咖啡豆。
“新鲜玩意儿。”我说。
“英文叫做KONAFANCY”。在夏威夷西部火山栽培的咖啡,也是美国唯一生产的咖啡品种,口感不错,品质相当稳定,是朋友去夏威夷的观光买回来的土产。’
“哦,谁送你的这玩意儿,我咋不知道。”一飞调皮的问。
一鸣低着头,继续摆弄那个造型奇特的玻璃壶。
“不会是……上次见面时听她说去夏威夷来着。”一飞的表情有些惊讶。
一鸣冷冷的瞄了他一眼,没作声,一手握住上壶,一手握住下壶握把,轻轻摇晃上壶。“雪梨喜欢加奶加糖多点还是少点?”
“奶多,糖少。”
我接过一鸣手中的咖啡杯,浓郁的香味飘散出来。尝了一口,味道独特,带有焦糖般的甜味,又有些酸,口感湿润、顺滑。“谢谢,一鸣。”
浓浓的咖啡香味弥漫整个房间,我们坐在客厅里面闲谈,其实多半是一飞和我在说话,一鸣显得很沉默,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眼神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我起身告辞之时,他甚至没有送我,还是坐在那个位置,远远的看着我在门厅套鞋子,冷冷的。我过来时穿的长皮靴,鞋筒很脯折腾半天也没有把裤腿掖好,一飞看我有点狼狈的样子,端了一个小凳子过来叫我坐下,“别着急,别着急。”
回到家,仿佛还能闻到纳浓浓的咖啡香,我想象着跟一鸣在夏威夷看如火的夕阳沉入赤橙色的海面,感受溢满花香的清新空气,坐在海边喝上一杯香浓的科纳咖啡,那是多么美妙的景象,只是,一切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现实与之相去甚远。
十二点,躺在辗转反侧,不但睡意全无,反而愈来愈清醒。忍不住爬起来给一鸣发短消息:其实,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已经睡了。
很快收到回复:我知道。
我:你最近为什么不搭理我?
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回。
我又发了一条:一鸣,为何对我冷淡?
好半天才收到回信:没有的事。
我:一鸣,我想你。
林:我知道。别想了,休息吧。
既然他都知道为什么还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