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抱紧你,温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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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11月4日天气阴大风

  老彭约我晚上见面,有事和我谈,他忙完手头的事情打电话给我。

  吃过饭,我决定再去对面楼看看。理由想好了,把吴民生送我的冻顶乌龙茶带给他,算谢谢他的咖啡。按了门铃,很久也没有人开,再按,仍然没有人。奇怪,刚才明明看见这边有灯光的,难道这么快已经出门?我悻悻而归,回到家里,发现九号楼一六零六房间的灯的确是开着的呀!他在?挂电话过去,没有人接,拨手机,也没有人。真奇怪……想着想着有点着急,说不清担心什么。

  我打电话问尧尧,她竟然带着林一飞回家见父母去了,说一会还要去cocobanana坐坐,问我要不要一起。“就你们俩?”我忍不住问。

  “还有我爸我妈。”

  “一鸣在家?”

  “在吧。原来你找他呀?直接给他打电话好了。”

  “打了,没人接,可我看屋里灯还开着。”

  “哦?他——”

  尧尧的话还没讲完,我听到一飞在小声说把手机给他。“雪梨,”是一飞的声音,他果然把手机拿过去了,语气听起来着急,“你打电话给一鸣了?”

  “是的,没接,过去按门铃也没人开,还以为你们不在家,但是灯又开着。”

  “啊,一般都不会这样的,我担心出什么事——”我听见尧尧在旁边跟他耳语,要不让雪梨帮忙过去看看,她有钥匙……

  “雪梨,麻烦你过去看一趟好吗?我有点不放心。”一飞担忧的说。

  “好的好的。这就去。”

  我拿了钥匙匆匆赶去,按门铃还是没有人应,一边开门一边大声叫他的名字,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模模糊糊听不清说的什么,我打开门,蹬掉鞋子往里冲,屋里的灯大开着,没见人影,卧房是暗暗的,正纳闷着想进卧房看看,听见一鸣叫我,“雪梨吗?”声音自盥洗间传来的,听上去不太对劲,声音有些变调。

  “是我,”我也没多想,一边应他一边准备推门,扶着门突然停下来,心中忐忑,不知会有什么情况,还是先知会他一声。“一鸣,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我当他默许。

  盥洗间的门没有反锁,进去时,我心中一惊,眼前的景象是我从没遇到过的。轮椅翻倒在地上,压在他的一只脚上,轮子悬在半空缓缓的转,一鸣倒在地上,歪着身子靠在墙爆一只手撑着身体,两只脚软软的耷拉着,一只压在轮椅。我赶紧冲过去把轮椅拉起来。地上有些水,应该是滑倒了。他光着大半身子,腹部裹着一条浅蓝色大浴巾,可怕的是,那浴巾底下伸出来的双腿好像不受控制的抖动着,一下一下的抽。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蹙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心痛得快要破碎掉,甚至有窒息的感觉。

  我慌慌忙忙的俯下身子想帮他,却不知从何下手,怎么把他弄起来呢。我怔怔的蹲下去,扶着他的身体往上拉,只觉得他的身体好凉好凉。十一月的北京,寒气逼人,明天才开始供暖。他惊讶的看着我,涨红了脸,我使劲拉,却怎么也拽不动,他平日里都很灵活的……

  “雪梨,别拉了,这样起不来。麻烦你先帮我把腿按住。”

  我俯下身去按他那抽动的腿,冰凉冰凉的,肤色苍白,比正常人的腿细瘦,几乎看不见小腿的肌肉,应该是萎缩了,好象两具没有生命没有温度的物体。我不敢太用力,他的腿还在抖。我慌了,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跑去卧房拿了一条毯子过来搭在一鸣的身上,拉了拉,裹住他的双腿,重新按住它们。

  “别怕,用力按住。”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说。

  他这是怎么了啊?地上很冷,这样呆着不冻坏才怪呢,我心急火燎的想,他的腿终于停止了抽动。手机响起来,“雪梨帮我拿来一下,在饭桌上。”一鸣的声音低低的,仍然没有正眼看我,我想他知道这样软弱无助的样子被我看到,心里一定不好受。

  电话是一飞打过来的,语气很焦急,“喂,”

  “一飞,我进来了,一鸣——”

  话没说完,一鸣示意我把手机给他,“一飞,我没事儿,刚才不小心滑倒,现在没事儿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啊!等一鸣接完电话,我才扶着他慢慢起来,准备帮他挪到轮椅上。他根本使不上什么劲,左手撑着身体,右手搭在一爆我才注意到他的手好像不对劲,“你的右手——”

  “刚才滑倒的时候脱臼了,老毛病。”他反着左手揉自己的后腰。

  “啊!”我想去拉他的手看看,靠近了又缩回来,不知道能不能碰,只好连拉带拽的先把他弄到轮椅上再说。我看见过他站起来的样子,比我高出好些,体重也不算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起来。

  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把他扶起来推到卧房里,“一鸣你的手怎么样?咱们快去医院看看吧。”我担心的望着他。

  “嗯,雪梨你先出去下,我穿好衣服再去。”一鸣抬起头来看我,声音很轻,神色沮丧。我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因为今天这样的情况,因为我也在场。

  “你的衣服在哪里,我帮你拿。”我急急忙忙的打开衣柜门,翻找起来。

  “我自己来。”他很慌,竟然驱动轮椅过来,轮椅碰到我的腿。

  我看到衣柜靠下的小隔层整齐摆放着一叠成人尿布。啊,不!我像触电似的缩回手,把手上的衣服放回去,装作没有看见的模样,“好吧,你自己来。”

  我怔怔的退出房中。待我回过神来,想起方才的一幕,大惊小怪的模样有点失态,不知他有没有发现。仔细回想,上次一飞说过,一鸣腰部以下瘫痪了,用那个应该是很正常的,只是我不了解他的生活,从前也没有见过罢了。先前一飞说他的康复训练做得很好,我傻傻的以为连这个问题也完全解决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一鸣才开门出来,套上了毛衣和厚厚的灯芯绒裤子,外套在沙发上,我拿起来展开,示意他伸手进来,他没说什么,一直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将右边的衣袖拉开,他拉住自己的右手小心的放进去。

  我载他去了中日友好医院,挂急诊,医生看我心急火燎的样子都说,“这位慌慌张张的做什么,都是病人,一个一个来。”当他看到我身后的轮椅时,才明白过来,没再说话。医生给一鸣的手腕作了复位。听一鸣跟医生说是小时候留下的毛病,犯过几次……医生又跟我们讲,脱臼都有一定的后遗症,在阴天下雨的时候可能会有痛的感觉,回去多注意,少用力。

  我载着一鸣回到家中,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熟悉的《standbyme》在车里久久的回荡。

  WhenIamweary当我疲惫的时候

  Youmakemestronger你使我更坚强

  Thisloveisbeautiful这种爱如此美丽

  Sounforgetable如此难忘……

  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情况,地上那么冷,很担心他冻着,下车的时候摸了摸

  他的手,已经暖过来。

  “一鸣,早点上床休息。”

  “嗯,刚才真麻烦你,快回去吧。”他坐在轮椅上,轻声说话,眼神中透出落寞。

  “我看着你上床休息再走。”

  “我没事了,才十点半。现在还不想睡,你先回。”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冷漠。

  不过我的语气仍然强硬,“等你睡了我再走。”

  他拗不过,只好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我的手机响起来,是老彭。我跑到他家阳台听电话,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老哥。”

  “雪梨,怎么这么虚?”

  “可能是感冒了,有点发烧。”

  “严重吗,要不要看医生?”

  “吃过药,想躺会。”

  ……

  “好好休息,明天再联系。”老彭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同一种波澜不惊的腔调。

  接完电话好一阵心里还砰砰直跳,我极少极少对彭悦年撒谎,心中七上八下的,又发了会呆才进去,一鸣已经坐到上床,正伸出手去捞自己的双腿,右手刚复位,不敢太用力,整个动作看起来笨笨的,费劲。我站在一旁只觉得心痛,也顾不得他同意不同意了,俯身抬起他的双腿,放在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像是责怪我,又像是跟自己过不去,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却徒劳无功,下肢还是一动不动的。他侧躺着,又将自己的腿拉过去摆好,整个姿势看上去才正常了,又拉起被子盖好。

  “我睡了,你回去吧。”他背对着我躺着,冷冷的。

  “我等你睡着再走。”

  “你快回家吧……不要再管我。”

  我觉得好突然也好委屈。“为什么?”

  “雪梨,你看看我的样子,是你管得了的吗?”他的突然很大声的喊。

  我呆住,说不出话,委屈兼心痛,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不不,一鸣,你如何知道我管不了?”我俯身摸摸他的肩膀。他僵硬的躺在那里,不知和谁拧着劲。我们一齐陷入沉默。

  我在床边坐下,拉着他的被角发呆,过了一阵,觉得好累,浑身没有力气,俯身躺下去,从后面抱住他,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试图推开我,我还是圈住他的腰不放,他动动身子,没有办法闪开,只好由着我。

  良久,我问他,“一鸣,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刚才你的腿——”

  “天气凉,活动少,所以。”

  “噢。”

  “一鸣,现在冷吗?”

  “不冷。”

  感觉他的姿势缓和了一些,身体不再那么僵硬。我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他也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我们紧紧依偎,我感受着他的体温、自紧张到舒缓的呼吸,尽情允吸着他的身体特有的香味……

  我小心的吻了他的后颈,湿湿的长长的吻,双唇离开他的肌肤之时,还意犹未尽的忍不住猛吸了一嘴,我要在他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一鸣半侧着头,脸上是那种无辜的表情,“欺负我躲不开是不是?”

  我松开他,躲在他背后轻声的嘻嘻笑,他缓缓的转过身体,面朝着我,我拉了拉他的腿,帮他调整好姿势,我们四目相对,看着对方不说话。忽然间,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我。

  这一刻宁静的时光,对于我来说,比拥有全世界还高兴,那个时刻,他就在身爆好像他就是我的,而我还是完完全全自由的张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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