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那些日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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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五那天,家里很热闹,先是雨文的对象到了,当然是雨文去接的,雨文的对象长相还是过的去的,个子中等,胖瘦适中,大眼睛双眼皮,美中不足的是牙齿稍微有些外凸。WENxueMI。cOm

  淑兰催了雨和几次,让他赶紧去接自己的对象,雨和不仅不去,后来干脆躲掉了,淑兰正生气的时候,秀珍来报告说,人家闺女和家长自己来了。这让淑兰很感动很意外,更加热情的接待。

  雨和的对象个子高,白白净净的,有些胖,眼睛有些小,上眼皮有些多肉,但一笑起来的时候,那种很害羞很和善的样子却显露出另一种美丽。

  淑兰对这两个儿子的对象还是很满意的,细心周到的照顾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瓜子,满满装了几盘子,摆在大炕上,专门给媳妇们吃。

  雨文是很配合的,一直屋里屋外的听候吩咐,可是一直最听话的雨和却一反常态,几乎不上前,好像这里没有他一点事。

  雨和的对象起初因为雨和的表现很尴尬,但当她确认了雨和的确是对她毫不热情的时候,她大胆的把雨和叫到院子里一个清净的地方,羞怯的看着雨和,却直截了当的说:你我的事,你不愿意,为什么不和家里说清楚?

  这回是雨和很尴尬:还没来得及说,就决定下来了。你知道我妈,说一不二的性格……

  她竟然说:你开不了口,我去说。

  她大大方方的对淑兰说:婶子,肯定是我和雨和没缘分,我和雨和都觉得不合适,正好还没定亲下礼呢,也省的日后啰嗦了,你就当我是过年来看看婶子,我这就回去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淑兰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她本想说不是那么回事,雨和是乐意的,但是她不敢打这个保票,因为她早已看出来,雨和是不情愿的,是拒绝的,无论她怎么想留住这门亲事,她是绝对做不到了,她只好陪着笑脸,找了几个不达边际的理由解释着,把人家闺女送出去。

  依着淑兰的性子,回屋后就该立刻找来雨和骂上一顿,可是,她不能,雨文的对象还在,她必须憋住自己的心气,她现在已经不光是一个家里的媳妇和妈了,还是婆婆了,她又多了一个角色,这个新的角色是最不容易扮演好的。

  正在外屋操持做中午饭的淑兰,被印堂叫出去:跟你商量个事,先说好,千万别生气。

  你说,我这还忙着做饭呢。

  雨和的事。

  他还有什么事?人家闺女都走了,晚上就剩咱们俩上人家家里谢罪的事了。

  雨和,给我传信来了,说是想带自己相中的对象过来,说反正定亲的东西都准备了,让问问你,你要同意,就过来。

  啥?淑兰脑袋里嗡嗡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别让孩子为难,反正是给他找对象,他自己挑上的,这样更好。

  淑兰没说话,回外屋切菜。

  当然,印堂知道淑兰不会拒绝自己二儿子的要求,淑兰最疼爱雨和,雨和自从不上学了,为这个家都是干的苦活累活,淑兰心里一直记着。

  淑兰在菜板上切菜,雨旺从院子外探风回来,报告说:已经进院了。

  淑兰手里的菜刀依旧切着菜,歪头朝院子里看一眼,这一看,让淑兰手里的菜刀竟然掉到了地上,淑兰没顾得低头去拣,中了魔一样的盯着越来越走近的和雨和有说有笑的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丑的出奇,尖嘴猴腮,颧骨突出,两抹胭脂似的紫红漂浮在高凸的颧骨上,两只三角眼凹进去,眉毛秃秃的几乎没有,嘴巴外凸着,很瘦的个子倒是不矮,可是却是缩着脖子走路。

  淑兰恍惚中听见雨和在介绍,她还没有完全从噩梦中醒过来,她盯着儿子身边的这个女子,脑子里只是想弄明白儿子到底看上了这个女子的哪里。

  淑兰嘴上应付着哦哦两声,雨和就带着这个自己中意的对象进屋了。

  淑兰没有马上跟进去,她一**坐在灶前,大家都看着她,担心家里马上就会发生什么,但是淑兰始终什么也没说,她冲外屋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们摆摆手,挣扎着消除了脸上的不高兴,硬是换了一副喜气的模样,说:儿子喜欢的,就是当妈的喜欢的,儿子高兴就好,当妈的就图这个。这样表态的淑兰,起身进屋招呼两个媳妇。

  过了年,三三穿着紫色的小花袄去学校上学,背着一个新的绿色军用书包。

  学校非常简陋,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教室里摆放着一排排低矮的桌子,桌子破旧而且狭长,木板破的到处是孔,上课坐的小板凳要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桌子面没有上漆,也不光滑,地面更不平坦,小板凳放在地上,坐起来总是歪斜的,**很不好受,只得来回挪动坐疼了的**。

  第一天放学回家,三三先对妈报告:妈,我讨厌我们老师。

  你们老师不是你三哥的同学长河么,你讨厌他干啥?

  反正我不想坐在第一桌,他讲课两只手就按着我的课桌。

  那有啥,坐第一桌听课才听得清呢。

  他讲课喷我一脸唾沫。

  这孩子,别跟个事儿妈似的。

  再上课的时候,年轻的长河老师还是和三三共同使用一个课桌,他就站在三三课桌的对面,因为课桌很窄,长河老师蹭着课桌的衣襟几乎挨着了三三的脸,他滔滔不绝的讲课,喷出的唾沫星子不断的落到三三的脸上,就像淅淅沥沥的小雨。

  已经忍受了几天的三三实在无法忍受了,拉着脸在长河老师大声讲课的下巴颏底下用白眼翻他,长河老师讲课精力集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三三的脸色,他一会到黑板前板书,一会回来站三三前面讲课,当三三举起一本书遮上脸的时候,长河老师这才注意到了三三怪异的动作,他一边讲课,一边趁同学不注意拿掉三三遮着脸的书本,可是,三三还是立刻把书再举起来,长河老师跟三三玩了一会这样的游戏后,有些生气了,停止了讲课,看着三三:怎么回事,上课拿书挡着脸?

  三三不说话,保持着自己这个怪异的动作。

  长河老师气得一下子把书从三三的脸上薅下来:这是上课呢,拿书遮着脸干啥?

  挡着你的唾沫。三三喊出来。

  长河老师一下子窘住。

  教室里非常安静,孩子们想笑不敢笑。

  我啥时候喷你脸上唾沫了?长河老师难堪地问。

  啥时候都喷了,我要掉桌,大人说了,喷脸上唾沫会长一脸樵子。

  当着这么多学生,三三这么胡说,长河老师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了。

  你害怕长樵子,嘿,不是你了,天不亮撅着个**在院子里连哭带号的拉不出屎来,冬天大鼻涕流的都能当凉粉吃了。年轻气盛的长河老师也开始口不择言,不放过给她难堪的三三。

  这回,教室里爆发出大笑声。

  轮到三三无地自容了,她捂上脸大哭着跑出教室。

  长河老师也是一肚子气,课也不上了走出教室。

  淑兰没从哭红了眼的三三嘴里问出什么。

  中午雨思回家,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小英雄确实厉害,还跑学校跟老师打架去了。

  淑兰赶紧问,到底咋回事?

  小英雄上课跟长河说,老师讲课时唾沫星子喷她脸上了。

  三三急赤白脸的反驳:他还在课上说我呢。

  雨思逗她:你学学,他说你啥啦?

  三三一下子住嘴,脸红了红,最后还是喊出来:他说,总看见我撅着**在当院里拉不出屎,还说我鼻涕长的掉下来和粉条似的

  一家人大笑,三哥也没了一脸的阴沉,乐的前仰后合。

  笑过后印堂说:三儿,当兵的事有眉目了,再等几天。

  雨思点头。

  长河老师给三三掉了桌,把三三掉到教室后边,挨着北墙,这个地方虽然离老师远了,却也挨不着炉子,太阳也照不到,非常阴冷.

  好几天,课上回答问题,三三举手,长河老师都假装看不到。

  三三每天上学,书包上都用绳子系着一个陶瓷的茶缸,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学校渴了,就到老师办公室门口的一个大水缸里舀水喝。有时缸里水少的剩一个底,三三整个人就得倒栽在缸里,实在够不着,就得上雨旺和小玲的教室,叫她们帮着给她弄出来点水喝.

  家里养的大公鸡长大了,非常凶狠剽悍,学习了人类的坏习性,欺软怕硬,两个大公鸡只跟三三过不去。

  每天放学,三三一到院子口,就会看见两只大公鸡在草垛上溜达,他们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严阵以待,它们就像会欺负人的孩子,站在草垛上等候着背着书包的三三,见到目标出现,立刻就展开翅膀,扑棱着往三三身上扑,而且是登鼻子上脸的直接扑到三三的肩膀上或者头顶上,尖尖的嘴还琢痛三三。

  三三惊慌失措的逃跑,失魂落魄的闪躲,伴随着无助的哇哇大哭,因为院子太长,每次等家里人跑出来赶走这两只可恶的公鸡,三三早已是浑身大汗筋疲力尽了,可气的是,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小玲,每天放学后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走过长长的院子,两只公鸡竟然对小玲视若无睹。

  如果放学的点钟没有人在门口接三三,三三就只能远远的站在院子外面不进家.一般在这个钟点淑兰总会吩咐人到院子外等着三三,但是即使是大人们把三三抱回家或者放肩上扛着,两只公鸡还是会对三三死乞白赖的纠缠,淑兰疑惑的说:到底咋回事,前世跟三三有仇?

  印堂嘿嘿的笑着,也觉得纳闷:真是个奇怪的事,不行,就杀了吃了吧。

  小三儿当兵的事有信了吗?

  西院老四也要去。

  啥,他们家老三还没复员,老四又要当兵,过分!

  这次,咱们俩家是叫上劲了,他要是不给报小三儿,我就上乡里去,不行就去县里,听说要下来工作组了,有说理的地方了。

  反正这次咱们不能再受着了。

  好些时候放学后,印堂就会在学校门口接三三和小玲,印堂总是爱把三三背在背上,在爸背上,三三的脚已经够得着爸的膝盖了,小玲跟在旁边,有时高兴了会拽着三三的脚,街上的人看了就逗他们爷仨儿:嘿,老马又背着小马呢,后面还跟个马尾巴,这么大了,还让人背着,娇得和锅上的粥嘎嘎似的。

  印堂一脸幸福的笑:那咋办,从小就这么宠大的。

  一天早上,三三坐在小板凳上听长河老师讲课,因为刚才下课的时候忙着玩忘了撒尿了,这一上课就感觉憋不住了,三三在小板凳上来回扭动**,熬了半节课,长河老师还在讲台那滔滔不绝的讲个没完,这边三三动静越来越大,不停的晃荡,长河老师发现了就一边讲着课一边走过来,走到三三跟前,三三扬起小脸小声说:老师,我要去解手.长河老师探过头来问:你下课干啥去了?

  三三气的不再说什么,老师就讲着课过去了。

  最后,三三憋得脸都变颜色了,忽然三三哭出声来,而且哭得一塌糊涂,身子也不在板凳上摇晃了。

  长河老师赶紧过来叫三三:课讲完了,你去吧。

  三三不动,长河老师拽她,她也死活不动,长河老师往三三小板凳那一看,小板凳都是湿的了,三三尿裤子了。

  这事成了三三在班里的笑柄,也成了三三家的笑话

  印堂从来不打孩子,他对每个孩子都非常慈爱,他不让家里人拿这件事当话把对付三三,但小玲每次跟三三打架的时候,还是要把这件事搬出来揭三三的短。

  村里来了工作组,每天都分派到各家吃饭。

  每次轮到工作组来家吃饭,都会夸淑兰做饭好吃,赞美秀珍心灵手巧,把家里和家里人都拾掇的干净利索。

  工作组组长姓高,个子也是又瘦又高,衡水人,说着一口地道的衡水话,因为印堂是生产队队长,还是学校的贫协主席,老高日常跟印堂接触的多,时间长了,老高对印堂和印堂一家的印象越来越好。

  又轮到工作组到家里吃饭,老高郑重其事的说:我给秀珍做个媒,不知道你们觉得合适不合适?

  印堂说:你是个有身份的人,眼光高,你给介绍的人,还能不合适?

  老高说:我有个表弟,在天津一个工厂工作,人很不错,长的也精神,要是不好,我不敢开这个口,怕配不上秀珍,委屈了这么好的闺女。

  淑兰说:人家是城里有工作的人,还怕我们丫儿配不上人家呢。

  哪的话,十里八村也挑不出秀珍这么标致又能干的女孩子,要是这门亲真成了,是我表弟有福。要是你们没意见,我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安排他们见个面。

  印堂和淑兰同意。秀珍听了自然是没有话说。

  雨思终于应征入伍了,这是这个村的一大新闻,很多人都来打探消息:听说西院的老四没戏了,当不成兵了,印堂,你还真有本事呢!

  印堂说:是雨思够条件,身体没毛病,又是高中毕业,这事成了,跟我没关。

  那不对,西院哪个儿子比村里的其他人强,还不是每次来了当兵的名额,都让他家给占了?

  世道不同了,他的手遮不住天了。印堂这么说。

  沉默寡言的雨思,临行前的晚上偷偷叫上三三这个通讯员,塞给三三一大卷红绸带,让三三为她送信。

  这么大的好处,三三当然愿意效劳。

  可是这次的任务很难完成,不是再在井台边去等,而是去杨琴家门口绕圈,终于等到杨琴出现了,三三掏出信双手递给杨琴,杨琴竟然没接,扭身就走了。

  三三拿回信复命,雨思什么也没有再说。

  雨思胸前带着大红花穿着新军装,被一家人和半村子的人送出了院子,淑兰不舍得,一个劲流着眼泪唠叨:出门在外可不能像在家里,改改犟脾气。

  一想到雨思经常挨自己打,淑兰心里就更难受。

  雨思没有像电影里那样,眼含热泪拥抱一家人,他天生就不爱表达,尤其面对这样的离别,他显得无所适从,干脆在众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大踏步的走了。

  非常英俊的雨思背影也是高大健硕,淑兰对着儿子的背影,抹着眼泪。

  高兴的事刚刚过去,不幸就接踵而至了。

  早上,三三上学,老远看见学校门口挤满了人,三三挤进去看,原来学校外墙上新画了墙画,三三仔细看,画上画得是一家人围着饭桌在吃饭,桌子上有冒着热气的大碗肉,一条大鱼热气腾腾的摆在盘子里,饭桌旁坐的人,那不是爸妈吗,还有自己坐在爸妈中间,头上扎着和她现在一样的辫子,哥哥姐姐们也都在,这是怎么回事呀?

  正在纳闷的三三早已遭到了周围同学的指点,她立起眼睛看着他们,她同桌的男孩还凑过来讥笑她:还敢这么霸道,你们家是贪污犯,敢情把生产队的钱都贪污你们家去了,你们一家子整天吃大鱼大肉,哼,还敢横。

  三三跳着脚喊:你们家才是贪污犯呢,你们家才吃大鱼大肉呢。

  三三气得不上学了,背着书包回家跟淑兰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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