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归把手一伸,一脸漠然。
金寒窗楞道:“什么意思?”
“银子啊,什么意思。”陆无归柔声道:“人是我和高兄一起发现的。我嘛,自然可以告诉你,但这样一来高兄就不愿意了,我不能随意泄露别人的秘密,你也起码要给人家学费嘛。”
金寒窗先是一怔,随后叫道:“你这算什么,这是欺诈!他不说话你却来要钱,还假以朋友的情谊。”
陆无归笑道:“这是保护高兄的杀手心得。”
金寒窗理直气壮道:“我没银子,你说不说吧。”
他的确身无分文。
“那就办法了,喏,”陆无归一指河岸,“自己去研究吧。”
金寒窗转头就走,他在暗里冷笑。
——有什么大不了的,还真把小爷看扁了。我请教你,只因一时没有注意。我生xìng好学,不耻下问,权当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让我琢磨,那我就想出来给你们看看。
他蹲在岸边,聚jīng会神。
他的脚下就是剑孔。
陆无归剑刺的地方离篝火不远,约有两丈,离溪水更近,七尺就到。
这里泥土松动,有道土线高如田垄,一直延伸到河中。
——这个人jīng擅奇门遁甲的地行之术。
金寒窗记得这人在地底移动的速度。
——极快!
虽说“蚯蚓”伤后急于逃生,施展近地遁行术,显露了行迹。但那速度也是非同小可了。
——“诡秘”的“地坤堂”。
金寒窗知道“千秋帮”“地坤堂”,“地坤堂”和金家颇有生意上的来往。“地坤堂”的地遁术独步江湖,其中离不开金家机巧的辅助。
不过这人还是死了。地遁之术也没能保住他的xìng命。
金寒窗怅然得捏了把泥土,黏黏的。
他心里灵机一动,扫了一下四周,篝火的微光还是能照顾到这里。
——原来如此。
他仔细看罢,得意的撮动湿泥,向陆无归窃笑,样子活像一只撞上了鱼罐子的猫。
陆无归还以微笑。
金寒窗踱回来,悠然道:“此人潜伏已久,来时用的是远地遁行术。远地遁行术能下潜极深,虽然速度极慢,但可以几乎不露痕迹,绝难发现。他到了近前,藏得久,溪水就顺着地底缝隙一路渗过来,将本该是干燥的地表淹成了湿土,土湿则sè状皆异,你们就是从此判断有人潜伏,老子说的可对。”
金寒窗言谈间眉飞sè舞,“老子”二字说得意气风发。
高行天看他的神sè却很奇特,那是难以理喻的眼神,刀客更用难以交流的语气道:“低能加迟钝,现在才看出来。”
金寒窗一脸傲然道:“我原先未曾留神,如今稍一注意还不就看出来了!”
“先知先决,后知后发,占先机者得胜势,落后手者输全局。”高行天轻看金寒窗一眼,“此人既露破绽,又心存侥幸,贪功不走。所以即便挺过小六一剑,也难逃一死,至于你如此迟钝还沾沾自喜,你还不如他。”
说完,高行天用手掌比量一个高度,手势依旧压在最低点。不用说,和以前一样,这就是金寒窗在高行天心目中的高度。
金寒窗几乎气歪了鼻子。
打击完金寒窗,高行天神情转为肃穆,他望着夕照溪的对岸,蓦然道:“前方不能走了。”
陆无归提议道:“有几条山路也可以通行,只是路狭而远。”
高行天摇头,“狭路相逢,更容易遭遇上敌人,走漏了风声。若要这次行动一举成功,就要做得无声无息,知我等行踪者皆杀之,见者不留。但照‘地坤堂’斥候的身手,如果被他们盯上,很难摆脱,他们凭借地遁之术如不冒进,撞上了只一心潜逃,我们想杀光他们很难。”
陆无归道:“怎么走都会打草惊蛇,又奈何?”
高行天迟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除非我们不走西路。”
陆无归犹疑道:“不走西路?云州、晋州、甘州这条路是去西北凉州必行的路线,不向西,难道向北、向南?绕着路走?”
高行天道:“向北走富阳路入幽州,若向南,从盘古道出,入青州。这两条路应该不会有人盯着,尤其是盘古路。”
“青州?”金寒窗立刻附和道,“青州好,我们走青州。”他的侠气又来了。
陆无归道:“‘蚁王’让我尽快成事,这一路兼程去西北也要两个多月。如再转路,又要多耗时rì,恐怕不行。”
高行天是思量的。
陆无归是考量的。
金寒窗是决定了的。
他已经定了要走的路。
金寒窗折回夕照溪,实属无奈。他身上没有野外应急的物品,譬如火折子,小刀,干粮,等等。
其中最重要的是火。
没有火,只靠隔三差五碰上的野果绝挨不到青州地界。
现在他已经解决了火的问题,他取伞时顺手偷了高行天几颗火石。
——有火就行。
出窝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出就回不去。
回不去他也没想太多,对着婉拒的“蚂蚁窝”他只挥一挥手,轻轻的只带走一把伞。
他知道自己走的路早就回不去了。
在他一怒出手,祭出“清明时节”,用莹莹鬼雨杀了青州郡守栾祥光时,他的路就已经定了。
击杀一方命官,胆大包天,罪无可赦。朝廷不放过他,“武陵山庄”亦要办他。
——后悔吗?
金寒窗时常后悔。这件事情当然不例外。
从一个一呼百应的世家公子沦落到天下通缉的要犯,有几人能不后悔。
他经常从梦中惊醒,对着漆黑墙壁无语长叹。
没有了朋友,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地位,甚至连一些纯真的感情也没有了。
世态炎凉就像漆黑的一面墙,没撞上之前,永远体会不到这巨大的落差之痛。
金寒窗悔极了,痛极了。
悔归悔,痛归痛,他却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