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哥……”我正打算推开房门时，听到元熙的声音。我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杏黄色，身姿窈窕的女子逆光站在我的身后。她两手在身前无措地绞着，右脚在地上支着脚尖轻轻晃动，并不明显，却泄露了心底的紧张。
“元，腿好些了吗？”我问道。
“已经全好了，多谢秦大哥关心。”元熙喜悦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说道：“秦大哥，我……我……我有些话……”
我盯着她沉默了半响，她只是低着头，手指绕的更加快了。心思转悠了一个来回，想着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站着终究不好，江湖上也没有书香世家的讲究，就开口道：“进来吧！”、
元熙随我进了门，忐忑地四处打量了下，就继续低着头。我率先坐下，指着对面的位置说：“先坐吧。”元熙依言挨着半张椅子坐了，只是仍然低着头，好像在想怎么开口。一支大约是听到我这边的动静了，给我送了热水和热茶。我看了看元熙，又看了看为我铺床倒水的一支，吩咐一支不用再忙了，下去休息。一支听话地出去，顺手关了门。
“秦大哥，我……”元熙困难地开口，脸上一片赤霞。我面无表情地听她说话，耐心地等待下文。
“秦大哥，我喜欢你。”元熙好像下定决心般，一脸悲壮地说出我此生第一次听到的四个字。我放下茶杯，垂了眼睑，不让她看出我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我才开口：“问隐自小虽在相爷府长大，却与相爷公子有着云泥之别。元，你是大家闺秀，自然会有世家公子与你相配。问隐门庭清寒，品性低劣，配不上元。”
“不，秦大哥，我来之前是想好了的。你不要再说什么门当户对，不要说自己配不上我。我从家里出来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能够找到秦大哥，就算天涯海角也要跟着你。”元熙听了我的话，当下就顾不得害鞋迎上我的目光更是让我愧疚不已：“我知道我样貌平凡，又不会安慰人，还经常耍脾气。秦大哥，我只想跟着你，我不介意日后要和别人一起伺候你，哪怕只是做你的丫头，我也愿意。”
望着元熙眼里的坚决和忐忑，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肮脏的存在。元熙是那么美好，那么纯真，那么勇敢。我秦问隐何德何能可以娶到如此佳妻美眷，难道非要我认识到自己的丑陋罪恶才可以得到片刻的消停？
“元熙，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任性？我是你大哥，这辈子就是你大哥，怎么会和你分别呢？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应该休息了。”
“秦大哥，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认真的。你老说我还小，其实是嫌弃我，我都知道的。我从小就一个人生活，除了爷爷关心我，就没有人疼我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整天除了写字画画，就没有事情可做。在他到来之前，没有人会给我讲故事，没有人在我哭的时候告诉我，眼泪是女孩子的宝，哭多了，美丽就变少了。只有那个人会在我第一次见国师的时候握紧我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原来没有什么东西让我好怕的。”元熙一抬眼，眸中散发出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惊艳的光，原本美丽的面容变得愈发动人。
我自小在相爷府的偏院长大，身边除了几个丫鬟就很少接触女人。当初之所以会靠近元熙是因为我心里希望有个妹妹，戚小瑜或许和我命运相悖，处处与我为敌。小时候我会偷偷地想，也许是因为凭空多出了一个哥哥，而戚府当时刚夭折了戚二少，戚小瑜对我有所抵触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数了几年后，情况愈加恶化，我才清醒过来，我一直是个不像奴才的奴才。我高估了戚小瑜对我的态度，那只不过是对不待见的奴才才有的反应，说不上什么恨不恨的。
看见元熙一个人在偌大的花园赏花，看着蝴蝶从眼前飞过却视而不见。我那时候就知道，这也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与我一样。可是等我知道她尊贵的身份时，再想抽身离开已经不可能了。在她眼里，我是第一个接近她的男人，在我眼里，她是我梦想的妹妹。我不懂感情，尤其是经历了琚慕卿那次事件后，我更加知道，两个人对待同一件事情会有不同的反应和感受。我不想伤害元熙，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避免她成为第二个我。
“元熙，你还记得当年那只画眉吗？”我放软了口气，好像真的在回忆我们曾经共同养的那只可怜的鸟。
“嗯，那是我第一次养小动物。它唱歌唱得很好听，我还记得。”元熙好像也在回忆当年的那些事。
“最后它死了。还记得它是怎么死的吗？”我温柔地看着她，诱导她继续说下去。
“它撞死了。”元熙已经带着哭腔了，咬着嘴唇，神情悲恸。我想，她已经开始猜到我要讲的话了，因为我感觉的出来她想逃避。
“它为什么会撞死呢？”
“我不知道，秦大哥，我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你，我没有想要困住你。”元熙开始轻声哭泣，我知道她在压抑，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你现在长大了，是应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我与你亲近，你会误以为自己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以后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就会觉得现在的自己真好笑，把大哥当成爱人了。”我小心地说着，脑中却乱成一片。
“噌”的一声，元熙猛然站起，手紧紧抓住衣裙，握成拳状，竟然在不停地发抖。我不敢看她的脸，我却能猜出此刻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娥眉紧皱。
“秦大哥，我知道现在的我很可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三更半夜闯进男子的房中，恬不知耻地说一些伤风败俗的话，真可笑。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谁或者其他一些东西，你也好，画眉也好。我只是喜欢它，我给它最好的笼子，放在最美的花园里，给它最好的食物，可是它却要撞死。我不明白，如果不是我买了它，而是其他人买了它，它的命运又会有什么不同呢？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给它一个家，最后却是我对不起它。”元熙说完就跑出去了，我隐约好像听到了她的哭声，撕心裂肺的。
我呆坐了很久，直到烛光因为烛花的崩裂而跳动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站起身缓缓把门关上，突然一阵腿软，只能靠着门才能勉强撑住我的身体。我的心口开始疼痛，那种熟悉的痛觉又开始全身蔓延，无边无止。
元熙说的对，既然命中注定是笼中鸟了，还要什么贞烈呢？撞死了又如何，能够改变什么？如果婚姻是枷锁，伴侣是我们的上刑宅我们每个人都要受刑，遇到一个真心待你好的，已是不易，你再不满就是你不识相了。我知道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可是却没有理由反驳元熙的话。
我突然很想知道，我会不会就这样继续疼下去，直到死为止。或宅我就这样被活活疼死。我不能忘记那些黑暗中的记忆，那么肮脏，那么肮脏。低矮的柴房，无止尽的绝望，伴随着绝望的还有饥饿和寒冷。当时的我还那么小，可是我却已经知道要忍耐，只有忍耐才可以活下去，却不知道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我依然不明白，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除了要找到父亲这个信念还能够支撑着我残破的身躯，我实在找不到活着的理由。琚慕卿背叛我，给我当头一棒，硬生生地将我拉回现实。为了这场无望的爱恋，我的手筋脚筋被挑断，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再度回首，重遇子衿，我抛却重重过去，只为寻一个依靠。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安心地走完最后的日子，可是我却忘了，子衿不是良人，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元熙可能是我最后的选择，可是我能够安心地与她生活吗，带着罪恶的过去，带着羸弱的身躯？我不能给她什么，只能给她带来痛苦。现在，终于连她也恨我了。
我慢慢拖动脚步，失魂落魄地向床走去。一阵女人的娇笑声传入我的耳中，我立马四处查看，却没有发现人影。那笑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好像是在我耳边轻斥，暗藏无尽的，只觉得全身连骨头都变得酥麻了。我四下寻找，都不见一个人影，直觉她适意来找我。突然风中的气味发生了一丝改变，身后有一道视线在打量我。
不难猜出这是个拥有绝代风华的女人，可是当我亲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了，眼中只剩下这个擎一抹微笑的陌生女人。
弄堂：这个星期要考试，一周内不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