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浑身一震，脸色变得煞白。人死了，难道还会有人记得不成？燕无双慵懒的脸上此时布满了哀伤，我突然觉得原来她不过是一个女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人死之后的事，也没有想过我死之后，别人会有什么反应。从前我只知道我是一个人，即使舅母待我再好，我却仍旧是一个外人。亲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别人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我愣了很久才傻傻地问道。
“故事的主角当然与你没多大关系，只是，你可知道那个义子是谁？”燕无双听我一问才好像清醒过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
望着燕无双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脊背一凉，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是凤？”
燕无双一扬唇，笑的倾国倾城：“十五大病初愈，应当好生休养，双双还等着夫君早日来敲窗呢！”
我一皱眉，敲窗？只是燕无双的笑容实在太过暧昧，我脸上微热，即使身为男子，却被她说成是，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心中却是一凉，子衿的过去，是我永远的遗憾，却一直影响着我们。
“其实，若是那个人真的离开了，我想，他应该是不想别人还记得他。”恍惚中我似乎如此说。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清醒之后就一直闲得慌，却不想和那些公子们多说话。或许是因为受梅来去那群人的影响，始终对这些公子们有些抵触。唯一觉得略有好感的英挺男子却是燕无双极为宠爱的三公子茗，只因与子衿的三公子霓裳同排名，我却也有不敢亲近。
一路上茗公子望闻把脉，倒是将我的身体伺候的舒舒坦坦的，想见也是个人物。只是燕无双的后宫当真深不可测，一群人中几乎个个都是名门望族之后，或是各行业执牛耳，也有不少贤人隐士。
“十五近日觉得如何？”茗公子做完每天的检查之后问道。
“一切如常，有劳茗公子了。”我收起袖子，说道。
“心口可还会疼？”茗公子未如平日般诊完就回到自己的马车，而是留下来问道。
“茗公子如何得知？”我一惊，这事除了陆羽和我几人，再无人知晓。
“十五莫惊慌，三哥虽不算医宅却略懂医术。把脉之时，三哥就已知道十五血气不畅，有郁结之症。况且经脉较常人细，想必当日断筋绝脉之后也没有好好休养，才落下了一些病根。只是，你的身体如此虚弱，这就有些棘手了。”茗公子对我说道。
我不置一词，虽然知道燕无双身边之人不简单，但听到茗公子如此说还是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在袖下握紧拳头，脸上却一派不在意，木然地盯着盖在身上的棉被。
“近日虽然下了些雨，天气不怎么热，只是总坐在马车中对身体不好，愿意的话也出来一起散散步吧。”茗公子说完捋起帘帐出去了。我侧过头，掀起窗帘看着窗外，路旁都是茂密的树林和嫩绿色的草丛。马车也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颠簸的厉害了，只是一路上越行人烟越稀少，却不见苍凉，只觉得生机勃勃。想来也是与这一路的植被免不了关系，心中却也渐渐猜测出离燕无双的比翼宫不远了。
世人虽知燕无双此人，却没有一人知道比翼宫到底地处何处，因为燕无双每次回宫都会走不同的途径。而燕无双此人虽拥有无数貌美的公子，却从未听闻有一个公子会背叛比翼宫，将比翼宫的所处之地泄露给江湖。我虽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却对这一现象深感好奇。
我拿起一本野史，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时常看过一遍还搞不清楚这书记叙了什么事。只能重新再看一次，记不清这本叫《霍小玉传》到底说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一本讲男子负心，毁约之类，苦命红颜悲痛欲绝，痛咒男子不得善终之类的。我暗想，人若真的有灵魂，有轮回，那么我是会选择留在子衿身边还是选择忘却这辈子，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子衿算不算负心人，短袖之事即使身在帝王之家尚且不能公诸于世，况且我只是子衿万千宠儿中的一个，即使兴致盛时说了一些话，又如何能作数？不过是黄粱一梦，只怪自己不愿面对现实。
“凤果然没有骗我，你就是个执拗的小。几日了，也不见你与兄弟们日渐亲近，越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双双虽然喜欢那些爱装酷的，只是若是万年寒冰，里面还冰封着尖刺的，那就另当别论了。”燕无双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车。
“哦？那该怎么论呢？”我问。
“你说呢？”燕无双冲着我眨了眨眼。
“问隐愚钝，还请燕无双前辈指点一二。”我偏不随了她的意，只是问。
“十五似乎身体大好了，今日傍晚就能到家了。也好，你好好准备，今夜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燕无双斜睨了我一会儿，突然抿嘴一笑。
“什么？！”我惊呼，突然站起身来，不想用力过猛，额头狠狠地装上了车顶。
“哦……”我捂着头，懊恼自己的冲动。
虽然知道子衿已经将我送给了燕无双，只是从未将此事放进心里，整日沉浸在自怨自艾中。今日听燕无双如此说，大为震惊，恨不能早早躲了去。如今，已经来到燕无双的地盘，即使我有心想逃跑，却也不能了。江湖中人虽然不知道比翼宫在何处，只是有传闻比翼宫戒备森严，堪比皇宫。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从别人口中听的后略一思索，想必，比翼宫应是布了复杂的局，每次入门都不相同。
“你应该知道我曾是凤的公子，自然也是喜欢男人的。经历了那些事，你以为我还能如正常男人般和你行房吗？”我听见燕无双的笑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何不能？你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燕无双突然欺近身来，我脸上的汗毛都能感受她的一呼一吸。
“要不要现在就试一下？”燕无双问道。
我内心突然涌出一阵不可抑制的呕吐感，或许是幻想到与燕无双翻滚的那些场景，只觉得粘腻的恶心。我立刻停止了自己的幻想，却不由的开始发抖。子衿，你怎么忍心，让我经历这些事情？
“如何？”燕无双继续不依不饶，甚至在我的耳边轻咬。
“呕……”我忙转头，只是已经来不及，黄绿色的半消化物，都一股脑儿的淋到燕无双的身上。
正当我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车帘被别人拉起：“娘子……”几个人惊呼道。
“呃，他不适意的，可能是我开玩笑有些过了。”燕无双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那群人。
“哦，娘子，今天我身体不舒服，恐怕不能伺候你了。”一个人说，转身离开了。
“我也感觉头晕，可能是中暑了。”另一个人说，也离开了。
“娘子，我今天要把图纸完成，所以恐怕不能招待你了。”有人如是说。
最后只剩下几个人，茗公子一脸坏笑地看着燕无双和我：“这群没良心的，亏娘子平时待他们那般亲厚。还不快去准备干净的衣服和热水，是不是还嫌娘子受的罪不够啊。”
那些人马上散开，各干各的活去了。
“还是三儿想着双双，我总算是没白疼你了。”燕无双嬉笑着说道。
“一把年纪还不嫌丢脸，没听过调戏人反被人吐了一身，竟然能让十五恶心成这样，我倒真好奇娘子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茗公子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眼中却带着一片冷意。看着我的目光也变得犀利寒冷，想必恼得慌。
“三儿，这事不怪他，是我自己见他不舒服还去刺激他。诶，这味儿还真不好受，我要去洗了，你过来给我把风。”燕无双扶着茗公子的手出去了，茗公子离去时冷冷地再次瞥了我一眼。
我颓丧地倒下，嘴里还残留着胃液的酸涩感，喉咙也痛得难受。只是，近日来我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别人安排，此刻就是想喝口水也不容易。茗公子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次连茗公子都不掩对我的厌恶，更何况别人呢？马车里弥漫着自己呕吐物的酸臭味，我厌恶地吸吸鼻子，觉得自己也快受不了了。算了，还是出去找找哪儿有干净的水源吧。
掀开车帘，外面一片明媚的阳光，还有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声，眼前满目的青翠欲滴，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了。
燕无双说是开玩笑，她说只是想刺激我，我却吐了她一身。虽然不认为自己有何处是做错的，但是也不能说自己没有一点负罪感。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无趣，不懂得逢场作戏，才让人觉得我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用手遮住眼睛，抬头看着顶上的日头，只觉得光要刺穿自己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