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好久,张逸飞昏沉沉的突然听见有人在旁边道:“你个老不死的‘大块头’,也不弄壶酒来,太吝啬了嘛。”就听有人应道:“才两天,我酿的三坛‘玉竹青’就给你这个老酒鬼喝得只剩这一坛。唉,可惜了这四十年陈酿,喂狗还听个叫声,你倒好,倒打一钉耙。”
张逸飞虚眼一看,天已经大白,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船上。
我还没死?!
张逸飞好生惊奇,他明明记得被贺氏三兄弟打得奄奄一息,还中了贺文雄的一剑,又被他们抛到河里,怎么自己还活着?难道是在做梦?
念到此,张逸飞使劲咬了下嘴唇,痛得他差点没有叫出来。不是梦,我还活着!
张逸飞不禁兴奋起来,好得很!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怎么可以去死呢!真是老天有眼啊!
张逸飞努力的抬了抬头,看见这条小船正顺着河水往下飘。船头有一人背对自己坐着,左手拿条生鱼,右手高举着酒葫芦,嘴朝上正仰面贪婪的喝着酒葫芦上掉下来的几滴酒水。
好像是听见俩人在说话,怎么只有一个人,张逸飞正在犯疑,就听背后有人道:“喂,老酒鬼,你捡的这个宝贝醒过来了。”那坐在船头喝酒的人一听这话,猛然转过身来,张逸飞一看,顿时睁大双眼,想强要撑起,但双臂无力,头摔在船上,“嗡”的一下,又昏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看见两个老人正注视着自己,其中那个拿酒葫芦的人笑了下道:“怎么样,认出我来了是不是。”
虽然过去了五年,但张逸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正是那个“醉老汉”。他还是衣衫褴褛,脸带菜色,一副叫花子样不改,只是下巴上稀松的胡须全部成了白色。
醉老汉旁边那个人年龄大约也有六十来岁,长相却是与醉老汉大不相同,只见他五官端正,眉粗眼大,满脸红光,精神抖擞,等他起身站立时,身材竟然比醉老汉高出一个多人头,恰与醉老汉形成鲜明对比。只是这人右手竟然将一个大坛子抱在怀里,让人好不奇怪。
张逸飞正想开口,却见那醉老汉摇头晃脑道:“小家伙,我晓得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死,又想知道你是怎么到了这,还想知道老夫我怎么也会在这里,我身边的这个‘大块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怀里为什么抱着个大坛子,哈哈,还有五年前那个晚上的事,喔哟哟,好多好多疑问,本来老夫这几天心情很好,想对你一一解说,可惜啊可惜,站在我身边这个‘大块头’不给我酒吃,所以只好委屈你,等到老夫有酒的时候,咱爷俩再来话说当年,你说如何啊。”
那个叫“大块头”的人道:“你个老酒鬼,在我家就喝了一坛,带了三坛陈酿‘玉竹青’去见朋友,我们事先有约,说好了让你再吃一坛,留二坛给我,还不到两天,二坛陈酿给你喝得精光,只剩下最后这一坛,我要不看紧点,早就给你喝光了。”说到这,“大块头”转身对躺在船舱里的张逸飞道:“后生子,你给评评理,这个老酒鬼要不要脸。”
张逸飞此时才明白这个“大块头”为什么抱着这个坛子不放。那醉老汉一听“大块头”这样说,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指着“大块头”道:“你个老东西才没有道理,我问你,这坛酒你留着干什么。”
“大块头”拍着怀中的坛子冷笑道:“哼,你这是明知故问,当然是送朋友呐。”
醉老汉道:“我算不算是你朋友?”
“大块头”道:“那还用说。”
醉老汉一笑道:“那这坛酒不是正好留给我的吗。”
“大块头”道:“怎么会是留给你的?”
醉老汉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大块头”迷惑道:“我自己说的?”
醉老汉道:“这个小家伙作证,你是不是说这酒是给你朋友的?”
“大块头”点头道:“没错。”
醉老汉又道:“你说我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大块头”道:“对。”
醉老汉对着张逸飞道:“小家伙,你听见了吧,这酒是给朋友的,我是他的朋友,这酒不给我喝给谁啊?”
“大块头”一听此言,“呸”了一声道:“你个老酒鬼,设个圈套在这里绕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醉老汉又对着张逸飞道:“小家伙,看清楚了吧,是谁不要脸,是谁不讲理,当真是言而无信之卑鄙小人啊!”
“大块头”也对着张逸飞道:“我言而无信,我是卑鄙小人,后生子,你没有看见他上船时发现我这几坛酒时的情景,哎呀呀,又是发誓又是打赌,说只喝一坛,绝不再作其他妄想,结果怎么样?连喝了我二坛还不够,真真是丢人现眼啊!”
醉老汉道:“好好好,我不与你相争,我说‘大块头’你抱着这个大坛子这么久了累不累,我看你还是放下解解乏嘛。”
“大块头”道:“你少来假惺惺,我喜欢抱这坛子你怎么样。”
醉老汉指着“大块头”对张逸飞道:“哎,你看看你看看,他是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又转头对“大块头”道“我是怕你累坏了。”
“大块头”道:“嘿嘿!不劳你费心,多谢你好意,我乐意,我高兴,我气死你。”
本来刚刚苏醒的张逸飞满身是伤,但是看见这俩位前辈为一坛酒你来我往,像小孩一样争过去吵过来,不时还让自己作裁决,不觉十分有趣,竟然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俩人说着话,那醉老汉对“大块头”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该给这小家伙换药了。”
那“大块头”放下坛子,随即一**坐在坛子上,从怀里摸出几张膏药对醉老汉道:“拿去。”
醉老汉道:“老夫我又不懂医术,还是麻烦你这个‘大块头’来吧。”
“大块头”道:“我都上了你当了,你以为我是傻子。”
张逸飞想定是醉老汉曾趁“大块头”替自己敷药时偷吃了这坛中酒,所以“大块头”会这么说。
醉老汉接过膏药讪讪道:“小心眼,吝啬鬼。”遂俯身走进船舱来给张逸飞上药,却见“大块头”在船头坐在酒坛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得意道:“世风日下、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说着还对张逸飞点着头道:“小心没大错,你说是吧后生子!”
醉老汉将五块膏药分别贴在张逸飞中剑的肩上和两腰前胸部,这时张逸飞才感觉到浑身都在疼痛。醉老汉背对着“大块头”边收拾换下来的旧膏药边道:“喂,‘大块头’,弄条鱼给这小家伙吃。”
“这个容易。”“大块头”话音未落,也不知他是如何捉的,一条活鲜鲜的鲤鱼飞进船篷里来,还没有落在船板上,醉老汉头都不抬,手随意一出,就将活鱼抓在手中。
这一招又使张逸飞忘了疼痛。鱼从“大块头”那里飞过来,即无声又无息,而醉老汉是背对着“大块头”,他这么不经意的一出手,就将鱼拿住,真正是收放自如,在张逸飞看来,这份看似随意的身手,就是师父师叔也没有这样的功夫啊。
醉老汉拿着活鱼对张逸飞道:“小家伙,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慌吧,把这条鱼吃了。”
此时张逸飞真感到自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可是看着这条还活蹦乱跳的生鱼,竟然不知如何下口。在外面的“大块头”道:“哈哈,看来这个后生子还没有吃过活鱼呢,你这个老酒鬼可得好好的教教他。”
醉老汉道:“这鱼生吃对疗你的伤大有好处,你先用牙将外面的鳞去掉,然后就吃里面的肉,试试吧。”说着抓鱼的手一动,那条活鱼顿翻白眼。醉老汉将鱼递过来,张逸飞右肩受伤,只得用左手来接,当将生鱼递到嘴前时,一股腥味直冲大脑,张逸飞不禁眉头紧皱。醉老汉道:“这样的事都受不了,还想报仇,做梦吧。”
听到此言,张逸飞手一抬,将生鱼递到嘴边,按醉老汉所教方法三下五下将鱼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醉老汉点点头,他向后面喊道:“大块头,把‘还魂汤’递过来。”
“接住”,话音未落,一只葫芦从“大块头”手中飞出,这次葫芦飞的方向与上次鱼的方向截然不同,但醉老汉还是不回头,一动不动,等那只葫芦飞到眼前时,随手一拈,葫芦已在手中,那份力道,那份听风辨音的功夫,让张逸飞羡慕不已。
醉老汉将葫芦对着张逸飞的嘴巴,叫了声:“喝了它。”
这葫芦里的“还魂汤”就像烂菜泡在水里许多天了,味道甚是难闻,几欲使人发呕。想到醉老汉刚才说自己的话,本来又要皱眉头的张逸飞强压心头的恶心,对着葫芦大喝一口,“咕咚”一声,将“还魂汤”吞进肚里。坐在酒坛上的“大块头”抚掌大笑道:“好个后生子,味道如何啊?!这样的汤也能喝得进去,甚妙甚妙。”
喝汤后,张逸飞即恍恍惚惚,醉老汉和“大块头”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很快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好久,张逸飞迷糊中听见有人叫:“你拿过来吧。”
张逸飞虚眼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醉老汉正在船头上与“大块头”争夺那酒坛子。
此时酒坛子已在醉老汉右臂中,好像是刚刚才到手,坛子还没有抱稳,就见“大块头”手指直点醉老汉左背的“秉风”**,醉老汉侧身轻轻往后一跳,左手反攻“大块头”右胸“天宗”**,“大块头”回手一带,单脚一起,踢醉老汉右腿“阳陵泉”**,醉老汉纵身一跃,手中抱着坛子竟然跃起一丈多高,等他落下来时,更让张逸飞惊讶不已。
张逸飞原想,这船本来就小,虽然醉老汉身体不重,但这个酒坛子起码有个四五十斤,就算醉老汉轻功高超,这百几十斤从空重落下,小船怕是要翻了。不料想醉老汉落下时,船身只是轻微的晃了两下,就像一人在船上轻轻走动一样,这份轻功,直让张逸飞瞠目结舌。
“大块头”乘醉老汉立足未稳,接二连三出几招,醉老汉手中抱着酒坛到底不便,应对时酒坛又被“大块头”抢了回去。
“大块头”抱着酒坛,往后紧退几步,站在船头,醉老汉毫不放松,手脚并用,直攻“大块头”左侧,“大块头”左手抱坛,极不方便,忙用右手去招架。醉老汉却不与“大块头”右手过招,认准对方左手抱坛的弱点,只朝“大块头”左边出招。
醉老汉这次看得准,没过几招,“大块头”就显败象,眼见得“大块头”就要不支,突然他抱坛的左手一扬,那酒坛竟然从左手臂通过胸前滚到他的右手边来,在酒坛滚的同时,腾出来的左手已应了醉老汉四五招。
醉老汉见此笑骂道:“好你个‘大块头’,没想到还有这一手。”说话的时候又向“大块头”的右边急攻,见此“大块头”忙将酒坛从右边通过胸前滚到左边,右手又应了醉老汉几招,嘴上笑道:“开眼了吧,你这个老酒鬼。”
“开眼得很!”醉老汉口中答道,转手攻“大块头”左侧,当“大块头”再次将酒坛朝右边滚时,只见醉老汉突然变招,直攻“大块头”面部,乘“大块头”左手招架,右手伸开接坛时,醉老汉左手搭在“大块头”的右手上,那坛酒竟然顺势滚到了醉老汉身上。
“你个老酒鬼,居然也来跟我学招。”说着话“大块头”毫不相让,左右出招,也象刚才醉老汉那样,分别攻对方的左右侧。而醉老汉为应付“大块头”,不得不如法炮制,将酒坛在两臂间滚动,一不小心,那酒坛又滚到大块头的手里。
两人在那里你来我往,酒坛在他们之间频繁换手,一会儿滚到醉老汉手中,一会儿又回到“大块头”那边,张逸飞就只看见那个酒坛子在船头上俩人的手臂边滚来滚去,煞是好看。
突然间,当醉老汉从“大块头”接过滚来的酒坛时,“大块头“反掌一劈,醉老汉接酒坛的手没有到位,那酒坛竟然从他们的手中滑脱,直朝船板砸去。已经坐起来靠着船篷在一旁观看的张逸飞不禁惊声叫起来。这下完了,这坛酒定要被砸破。
张逸飞叫声未止,就见“大块头”单脚一抬,竟然将那个坛子接住,接着脚一用力,说了声:“给你!”将酒坛踢向醉老汉,醉老汉嘴里道:“多谢救驾。”本想伸手来接,不料“大块头”出手干扰,醉老汉腾不出手来,急忙伸脚一勾,坛子正好落在脚上,只那酒坛来势汹汹,且力道不小,落在醉老汉脚上并没有马上停下来,还顺着他的脚往上一滚,到膝盖时一歪,朝外落去,“大块头”急忙上前轻踢一脚,又将坛子踢起,醉老汉脚一伸,酒坛正好落在脚上,他将脚往后一回,把酒坛的力道消去。这时“大块头”单指向醉老汉面门“印堂”**点来,醉老汉单脚护着酒坛退无可退,只得叫声:“小心。”又将酒坛踢了回去,“大块头”伸手来接,这次醉老汉没有趁机而上。“大块头”哈哈笑道:“回来了,气死你这个老酒鬼。”
眼见得“大块头”又将酒坛抱在手上,这时醉老汉突施奇招,将“大块头”逼到船头上,“大块头”抱着酒坛,到底有些吃亏,几招下来,“大块头”退无可退,好像要被醉老汉逼到河里。
危急中,却见“大块头”突然一只脚朝船头一点,身体顿时跃起,手抱酒坛居然在空中翻了筋斗,从醉老汉头上飞过,稳稳当当的落在船蓬上。
本来张逸飞想这个叫“大块头”的老前辈,身体比醉老汉高大得多,加上怀里的酒坛,跳那么高再落在船上,船身的动静起码要比醉老汉大很多,见他朝船篷上跳,张逸飞想这船篷本是竹子编成的,只怕是承受不起他那魁梧的身体和手臂里的酒坛,船篷要被压塌。谁知等“大块头”落下之时,不仅船身摇动不大,连落在船篷上的声音都很轻,船篷只是“吱吱”响了几下,安然无恙,并没有如张逸飞所想象的那样。
这几个来回看得张逸飞心惊胆战,几乎就是瞬间的功夫,那酒坛就在俩人的手脚间换来飞去,俩人一边动手,一边还要顾忌到保护这一坛极易破碎的坛子,且稍不注意,用力不到位,或轻或重,那坛子要么落地要么被踢破。
俩人来回中力道拿捏得之准,真是匪夷所思。更让张逸飞惊奇的是俩人踢过去打过来,船身竟然在水中抖动不大,要是旁人这样,恐怕这船早就翻了。张逸飞这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举重若轻”这四个字。
如此功夫,使张逸飞对俩位前辈好生敬仰,以前知道醉老汉的功夫好,现在才知道那叫“大块头”老人功夫也十分了得,一点也不输于醉老汉。原来在心里就知道师父师叔的功夫最强,现在猛然见到两位高手过招,从刚才情景来看,俩位前辈只不过是用了六七分力,且在招数上多是见好就收,并没有全力相搏,饶是如此,张逸飞都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功夫,何愁报仇不成,张逸飞坐在那里胡思乱想。
这时听醉老汉道:“罢罢罢,今天老夫酒没有喝够,算你赢。”
“呸!你个老酒鬼,明明输了,是不是在后生子面前丢了脸,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说这些风流话。”“大块头”抱着酒坛从船篷上跳到船尾,这一跳有两丈远,船身依然只是稍微摇了一下,又让张逸飞感叹不已。
“我丢什么脸,我有什么不好意思,五年前这小家伙就知道老夫的厉害,你说对不对?”醉老汉不服气道。
张逸飞忙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哈哈哈!”“大块头”拍着酒坛对张逸飞道:“后生子,你没有听说过这么句话吗,叫英雄不提当年勇。”
还没等张逸飞回答,醉老汉指着张逸飞对“大块头“道:“你问他,我现在的功夫比当年如何?”
“大块头”挥着手道:“算了算了,你救过人家的命,人家怎好说你的不是呢!”
俩位老者分别在船头船尾斗起口来,醉老汉说自己如何英雄了得,“大块头”不断的热嘲冷讽,他们还不停的问坐在船舱中间的张逸飞到底谁说得对。张逸飞头一会儿向船头,一会儿又转向船尾,本想说几句话,但就是没有机会插嘴,直转得头都有些晕了。
醉老汉看来有些说不过“大块头”,他对船尾摇手道:“好了好了,你我两个在这里说的都是空话,今天确实是酒没有喝够,所以算你赢。不信你把酒坛子盖揭开,只让我闻一闻‘玉竹青’的味道,我定能把那坛酒抢到手上。”
说了半天,醉老汉还是绕到这坛酒上。
“大块头”笑道:“你少来哄我,我又不是傻子。上坛酒就是这样给你骗到嘴的,现在休想。这坛酒尘封了四十三年,一开就走气了,叫我怎样送人。”
醉老汉气急败坏指着“大块头”道:“你个老牛筋、你个老不死、你个老混蛋。”
“大块头”将酒坛放在船尾,身子一蹲,坐在坛上,随即将左脚翘在右脚上,用手掸了掸身上,气闲神定笑眯眯道:“我就是老牛筋,我就是老不死,我就是老混蛋,怎么样啊你个老酒鬼。”
“你……你……你……真是气煞老夫!”醉老汉站在船头恨恨的看着“大块头”。
“慢慢气,慢慢骂。我再唱个小曲给你消遣消遣,这样才有味道。”“大块头”坐在酒坛上晃着腿唱起来:
列位你听我说啊,
我来自永济河啊,
河上好酒多啊,
酒香引人渴啊……
唱到这,“大块头”突然停下,低头问船舱里的张逸飞道:“如何,很有韵味是不是。”
张逸飞还没有表态,醉老汉就在船头道:“韵味,哼,我看是狗屎味,啊呀呀,好臭好臭啊——”说着还用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在上边来回的扇了几下,又回头问张逸飞道:“你闻到了没有!”
“大块头”笑骂道:“你个老酒鬼,不懂风情,我自唱给这个后生子听,干你甚事。”说着对张逸飞道:“后生子你且听好!”随抚掌又唱了起来:
好酒虽然香啊,
最妙玉竹青啊,
陈酿几十年啊,
怎不上人心啊。
“住口!”醉老汉躬腰走进船舱,边走边道:“你个老东西,快弄条鱼来。”
“大块头”停住了唱,道了声:“好说”,这时坐在船舱里的张逸飞看见“大块头”手指靠近水面一弹,一条鱼从水中跃了起来,“大块头”挥手一接,那鱼稳稳当当的落在手中。“大块头”“隔水弹鱼”这招,看得张逸飞好久都没有合拢嘴。
等张逸飞将“大块头”弹的鱼吃得一干二净时,醉老汉说了声:“胃口不错,‘大块头’,再来一条。”
“来了——”话音未落,张逸飞见“大块头”如法炮制,一条鲜鱼又被他弹起,接着就飞进船舱。
当张逸飞吃完鱼喝完那奇臭难闻的药水后,耳边听着那俩个老人喋喋不休的争吵声,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逸飞耳边听到有人叫道:“老怪物,开门。”张逸飞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醉老汉的肩上,和“大块头”站在一个院子门口,叫门的是“大块头”。
原来他们已经弃舟上岸了。
过了一会儿,门“嘎吱——”一声打开,张逸飞见门口立了个面目冷峻,表情严肃的长者。“大块头”见到他十分高兴,道了声:“老怪物,别来无恙啊,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将怀中的那坛“玉竹青”递了过去。那个叫“老怪物”的人接过酒坛,面无表情的道:“真倒霉!”
爬在醉老汉背上的张逸飞觉得面前这个人当真是有些奇怪,人家“大块头”从老远的地方专门给他带酒来,不说谢谢了也罢,怎么开口就说“真倒霉!”这个“老怪物”的绰号倒是取得贴切。
醉老汉“嘻嘻”一笑道:“说得对,‘大块头‘送酒遇见老夫,你老怪物就只有倒霉的命了。”说着手一挥,将站在门口中央的“老怪物”拨到一边,背着张逸飞就朝里面直走。张逸飞这时听见“大块头”在后面说道:“本来带了三坛,给这个‘老酒鬼’在船上吃了两坛,差一点连这坛也不保。”接着又听“老怪物”冷冷道:“见到他与你在一起,我就知道有什么后果,‘大块头’你请。”
走在前面的醉老汉好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他进了院子也不要人指点,三步两步就将张逸飞背到一间房子,把他放在床上,随即对张逸飞道:“等老夫去打些酒来。嘿嘿!”说着取了身上的酒葫芦,又疾步走到里屋,不一会儿从里面抱了坛酒出来,揭开盖子,对着坛口“咕咕咙咙”的就是几大口,正好“大块头”和“老怪物”走了进来,“大块头”笑骂道:“你个老酒鬼,何不干脆把脑袋伸进坛子里算了。”那“老怪物”还是不冷不热“哼”了声道:“臭德性,狗改不了吃屎。”
几人走到张逸飞床前,“老怪物”手一搭在张逸飞手上,对醉老汉和“大块头”道:“这小子受了内伤,伤势不轻。”
“大块头”道:“正是要你这个老怪物给看看。”
摸着张逸飞的脉,“老怪物”道:“‘大块头’你是不是给他喝了你的‘还魂汤’?喝了几次?”
“三次,你咋晓得的?”“大块头”惊奇的问道。
“哼,这小子体内气息游弋不定,忽强忽弱,正符合你那‘还魂汤’虚实相济,盈亏相补的习性,这世上除了你的‘还魂汤’,哪副药都没有这种药性。”
“大块头”高兴道:“那还用说,咱祖传家宝,岂有虚名。”
“不过——”“老怪物”道:“这药至猛至刚,来势汹汹,要是下在**身上,自然是疗效非常,可是这小子身子还没有成型,你却给他喝了三次,虽然是救了他的命,只怕是对他内脏会有大的损伤。”
一听此言,“大块头”急忙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都是老酒鬼叫这么的,我说过这汤药性霸道,他说救人要紧,这后生子还在昏迷中就给他灌了一大口,后来又喝了两口。”
“哼,急功近利。”“老怪物”道。
醉老汉用手臂擦了擦嘴巴道:“‘老怪物’,这小家伙当时都气息奄奄,要不这样,他小命早就没有了,你还说我不是。”
“好了,先给他调理一下吧。也奇怪,喝了三口汤,这小子脉象还这么跳,有些独特。”“老怪物”说着走到后面屋里,从里面端出一土碗,放到张逸飞面前道:“喝吧。”
张逸飞也不迟疑,端起碗来一饮而进。这碗汤药与“大块头”那臭不可闻的“还魂汤”大不一样。汤如清泉一般,只微微的带点药味,喝后立即有心旷神怡之感。
这时一个五短身材,十分精干的中年人端了一个盘子走进屋里,那盘子上放着几个碟子,碟子里垒尖尖盛满了几样菜肴,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张逸飞马上觉得自己已是饥肠辘辘。
“大块头”拍拍那中年人的肩膀道:“阿伟好手艺。”
听“大块头”赞扬自己,那叫阿伟的中年人“嘿嘿嘿”笑着将盘子放在桌上,对屋里的人作了个请的姿势。“大块头”又指着在床上的张逸飞道:“给你带来个小伙伴,这下有人说话了,你可高兴。”
中年人转身看见张逸飞,脸上放着光,几步跳到张逸飞面前,用手拍拍张逸飞的肩,又拍拍张逸飞的脸,一副十分欢喜的样子。“老怪物”道:“阿伟,你去给这小子弄些饭菜,不要太油腻了。”阿伟点点头,道了声“好”,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不一会儿,一碗米饭和一碗蔬菜端了进来。张逸飞坐起来,接过饭碗,本来以为中年人会将菜碗放在床头木板上,不料他竟然双手捧着菜碗到张逸飞面前,那意思是让张逸飞直接从他手里拈菜,张逸飞道:“大叔,请把碗放在木板上,我自己来。”中年人道“没关系”。“大块头”看到这笑道:“后生子,你就别客气了。”
张逸飞急忙埋头猛刨了几口米饭,随即将中年人手中碗里的菜全部赶进自己的饭碗里,对中年人道了声:“谢谢大叔。”中年人用手轻轻拍拍张逸飞的头,笑眯眯的站在那里看他吃饭,一副欢喜样。
这时坐在那边桌上的“老怪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醉老汉端起酒壶喝了口,说道:“是这样的,老怪物,这小家伙大有来历,他就是那个张文远的儿子。”
“老怪物”道:“哦——他不是在栖霞山庄贺清山那里吗?”
醉老汉夹口菜递进嘴里,边吃边道:“这小家伙给贺家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
醉老汉点头道:“‘老怪物‘别急,听老夫慢慢道来。前不久我到河间府,在那里听说元军的神鹰军正在朝南边开拔,谁都知道:拐子神鹰骁骑出,大战在即天下哭。我想干脆去刺杀神鹰军首领阿里海,先挫元军的锐气。我沿途打听,在开封府追上了他们。晚上宿营时,我潜入营中,在阿里海大帐外,你们道我遇见了谁!”
“大块头”道:“谁?”
“‘九宫山’的太极和太乙俩个牛鼻子道人。”
“这么说这俩人也想去行刺?”“老怪物”道。
“正是正是!”醉老汉摇头晃脑道:“老夫想,等他们俩先上,我在后面策应。刚要动手时,来了报信的,要阿里海撤军。当时我还害怕那俩个牛鼻子会不识时务还要上前行刺,心想怎么样制止他们。谁知俩个牛鼻子都是明白人,他们悄悄的退出来,跟着那个报信的汉人,我尾随其后,一直到了江州的青神码头,才知道这个汉人是‘运河帮’青神堂主朱旭丰。”
“大块头”道:“什么!你是说‘运河帮’与那边有勾结?”
醉老汉道:“眼下还不能这么断定,只是可以说这个青神堂堂主朱旭丰肯定已经被忽必烈收买了。”
“大块头”拍着桌子骂道:“可恨!”
“老怪物”道:“接着说。”
醉老汉道:“晚上我本想去单独探一下那姓朱的虚实,不想在屋顶上又看见那俩个牛鼻子,后来姓朱的交了包东西给他的心腹,说是元军大将伯颜给的,叫收到密室里去。那俩个牛鼻子甚是明事,跟着姓朱的心腹找到密室,将那包东西偷去,我随后也悄悄的进入密室,我的天,里面好多财宝。”
“大块头”道:“这‘运河帮’人多家大,是个穷帮,再加上去年干旱,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财宝,定是那边给的。”
醉老汉拊掌笑道:“着啊!老夫我想,这不义之财取之何妨,就在里面只挑金子捡,哈哈,总有个好几百两吧,都是大元宝,啧啧啧,金光灿灿的。挑完了老夫想,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总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吧,想到这,老夫宽衣解带,在那里拉了把屎,留下老夫的印记,让他们去胡思乱想,哈哈哈,好不痛快。”
说到这,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面目严峻的“老怪物”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醉老汉继续道:“出来后我想知道伯颜给的那包东西是什么,就跟在牛鼻子后面,天亮时在路边酒店听他俩说要到栖霞山庄参加什么‘清明之会’。我想老夫一副叫花子样,背着这包东西不三不四又不方便,就将包裹埋在附近的普贤寺,那个地方你们都知道,寺庙左边有三颗大樟树,元宝就埋在中间那颗下面,哪天你们几个想用,尽管去取。”
听到此,张逸飞不禁吃惊,这么大笔财宝,怎么醉老汉就将他随便告诉他人呢,几百两金子,可以卖好多庄子的啊,看这几个前辈都不象是富裕之人,要是“大块头”和“老怪物”自己取了这包东西,醉老汉不是很划不来吗。猛然间张逸飞想道,这些前辈都是些高人,怎么会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呢,以常人目光来看他们,不是太下着了吗。
这时,醉老汉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元宝,递给“老怪物”道:“我带了一个来,你看看,是不是那边的东西。”
“老怪物”接过来仔细端详片刻,道:“正宗蒙古官制金元宝,纯金打造,丝毫不假。”
“大块头”道:“你如何知道这是蒙古官制金元宝而不是大宋官制金元宝呢?”
“看成色。”“老怪物”淡淡的道:“蒙古人虽然凶猛,但做事耿直,一是一二是二,不掺假,所制金元宝绝对是纯金的,不向我们这边人油头滑脑,使些小聪明,掺假造假那边还没有学会呢。”
“大块头”点头道:“那边的人虽然凶猛,但不象这边的人那么奸诈。”
醉老汉道:“我想跟着这俩个牛鼻子去探一下这‘清明之会’的,不料遇见‘大块头’,就耽误了几天。”
“大块头”道:“哼,什么耽误几天,明明就是看见我家的‘玉竹青’,赖在那里不想走。”
醉老汉并不否定,继续道:“‘大块头’要来看你,我说我也没有什么事,正好同路,本来想与他乘船同来,后来我寻思还是到栖霞山庄去看一看,结果是他走水路我走陆路。等我快赶到栖霞山庄时,在路上又遇见了太乙道长和‘九宫派’的几个弟子,我正纳闷怎么没见到太极这个牛鼻子呢,这时看见他们扶着灵柩。老夫觉得奇怪,就尾随其后,沿途听‘九宫派’骂骂咧咧的说了些话,才知道贺家出了大事。”
“老怪物”哼了声道:“有甚大事。”
醉老汉道:“听‘九宫派’的人说,山庄有人投毒,本来是想害贺清山贺清水的,结果太极这个牛鼻子倒霉,误喝了毒酒,一命呜呼了。”
“老怪物”冷冷道:“世间恩怨,反反复复,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醉老汉摇头道:“本来事情到此也算不了什么,奇怪的是那个害人凶手居然被人放了,接着又盗走太极太乙从朱旭丰那里偷的东西,还杀了贺清山贺清水俩人的内子。”
“大块头”道:“谋财害命,算不了什么。”
醉老汉喝口酒摆手道:“‘大块头’你不知道,据说这包东西是忽必烈给这边一个叫什么‘吾……撒……合……’”说到这,坐在床上的张逸飞插嘴道:“吾图撒合里。”醉老汉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吾图撒合里’教主的指令。”
“吾图撒合里?”“老怪物”和“大块头”相互看看,接过又把目光对着醉老汉道:“是什么东西。”
醉老汉道:“你们别问我,我也是一无所知。后来我就想:别跟着‘九宫派’这群牛鼻子了,还是到栖霞山庄去看个究竟吧。到山庄门口时,正好一群人在那里道别,就遇见床上这个小家伙,我一眼就认出他来。原来是贺清山他们要到‘运河帮’去兴师问罪,另一伙人则是送这个小家伙去徽州,我看见张文远的那车书籍也随着他们在一起,寻思他们正好朝你‘老怪物’这个方向来,所以干脆就跟了过来。晚上在济河边的小镇上听他们说话,才知道是这个小家伙私下放了那个行凶的。”
“大块头”对张逸飞道:“看你这个后生子文文静静的,胆子还不小,也不怕你师父收拾你。”
老怪物冷笑道:“家贼难防。”
这时张逸飞才知道,醉老汉一直跟在后面有一天多的功夫他们居然还不知道。
醉老汉道:“到了晚上,来了俩个冒充‘青神堂’的蒙面人,一阵争斗,把护送这小家伙的几个人点在那里,接着就把他赶出店外,准备收拾他。本来这小家伙已经支持不住了,不想他将气息调整,功力大增,居然反败为胜,还将人家蒙面的布挑了下来,遂酿成大祸。嘿嘿!要不是老夫我出手啊,这小子早就见阎王去了。”
老怪物问道:“怎么会事?”
醉老汉道:“其实这俩人就是贺家的子弟,原来他们只是想教训小家伙一下,不料被他发现了秘密。后来护送他的那个贺家后生从后面偷袭,才将他制服。贺家那几个后生定是害怕江湖知道他们贺家的人干这种事,名声不好听,所以将他痛打后又刺了一剑,抛到河里。”
“老怪物”哼了声道:“杀人灭口。”
“救了他以后,我算到‘大块头’的船就要来了,就在那里等到天明,果然看见了‘大块头’,我们顺流而下,到了你这,事情就这样。”醉老汉喝口酒道。
第二天一大早,张逸飞醒来,见那个叫“阿伟”的中年汉子满脸笑容的端了一盆水进来侍侯张逸飞洗梳。洗梳完后,阿伟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粥上面是些江南小菜,张逸飞喝着粥顿觉清香扑鼻,吃饭时阿伟一直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张逸飞,张逸飞让他坐他也不坐,那神情好像看张逸飞吃饭比自己吃饭还香,等吃完饭后阿伟用手轻拍张逸飞的头,又高高兴兴的将碗筷收拾后出去。
不一会,那个叫“老怪物”的人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阿伟跟在后面。“老怪物”走到张逸飞面前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对后面的阿伟道:“给这小子敷药。”
阿伟点点头,上前又是给张逸飞喂药又是在他肩部中剑处换膏药。见“老怪物”要往外走,张逸飞张口道:“老……老先生。”虽然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天,但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还有醉老汉和那个叫“大块头”的姓名,他当然不敢象那几个老前辈那样直呼眼前这个人叫“老怪物”,所以迟疑了一下,叫了声“老先生”。
“老怪物”回头看着张逸飞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告诉你,他们都走了。”
“走了——”张逸飞满脸失望,他还有好多疑问如五年前的那场血腥的事想请教醉老汉呢,怎么就走了呢!
张逸飞沉默片刻道:“老先生,晚辈怎么称呼您老呢?”
“跟他们一样,叫我‘老怪物’好了。”“老怪物”冷冷道。
这个回答让张逸飞不知所措,当老怪物走出屋子后,阿伟笑眯眯的对张逸飞作了个手势,接着他在床头的木板上倒了一点水,用手指蘸着水在木板上写下“吴唯”三个字。张逸飞随口念道“吴唯”,阿伟高兴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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